第十八章 变生肘腋（1 / 1）

衡阳城里的唐生智望着窗外沸腾的人群心情格外舒畅，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如今湖南各地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对封建保皇势力和反动军阀、驱逐省长赵恒惕的群众运动，人民打倒军阀统治建立国民政权的声浪犹如潮水般席卷潇湘大地，逼得昔日的上司赵恒惕惶惶不可终日，整个湘军也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

不费一枪一弹就达到如此效果，唐生智心里十分得意，小胡子下的嘴角牵起了几分笑容，他平生第一次认识到人民的力量如此巨大和可怕，也是第一次领略了操纵舆论的强烈快感！

离开窗前来回走了几步，唐生智心中又涌起阵阵担忧，虽然自己请到吴大帅帐下的参谋长、自己的恩师蒋百里蒋先生代为解释说项，但此时派大兵压境的吴佩孚吴大帅的心思尚未明朗令人难以琢磨，在倒赵之前吴佩孚支援了自己不少的枪支弹药，口头上也承诺倒赵后将湖南的军政大权交到自己手里，可如今省长赵恒惕行将垮台，吴佩孚就转而暗中照应赵恒惕的手下兵力充足的叶开鑫部，似乎对报纸上说自己投向广州政府大为不满。

该死的叶琪！赵恒惕派他到广西商议连省互保之事与我何干？他竟然受人蛊惑抛开正事不干四处招摇，在梧州还和汪精卫等革命党人见面饮酒，更可恶的是两广报纸沆瀣一气散布别有用心的谣言，几天不到他叶琪竟然变成了唐生智派到广州商议依附革命的全权代表！连上海北京的报纸杂志都大肆转载，上面还有叶琪那傻子和汪精卫举杯相庆笑得傻呵呵的照片，这又怎能不让吴佩孚疑心大起呢？这下可是麻烦缠身百口难辩了。

个子瘦高的参谋长刘文岛是唐生智在保定军校时的同期学友，一起受教于老师蒋百里，之后又赴法国进修政治学，众人均赞扬他见多识广阅历深厚，因而深受唐生智的信赖。此时他见唐生智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提出自己的意见：“事到如今已骑虎难下，不管后事如何驱逐赵恒惕已刻不容缓，否则只会是替他人做嫁衣裳，我们苦心谋划和数月来的努力尽付东流！目前吴大帅跟前的蒋参谋长百里先生在为我们斡旋，我想吴大帅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的，只要我们占据长沙之后立即到武汉表明心志，必然能解释清楚其中的百般误会，到时湖南还不是我们的天下？”

唐生智转头看着刘文岛，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可万一吴佩孚待我们占据长沙收复岳州之后倾兵来犯，以我军现有之实力又怎能抵挡？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啊！”

刘文岛眼神一暗，似乎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我们不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迅速占领全省掌握军政大权，时机一过燕京政府就会委派新的省长，到时又岂会再有我们的位置？如果吴佩孚真把我们逼急了，他娘的老子干脆投了广州政府又怎样？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湘南这巴掌大的地方吧？博一次也许不成功，不博绝对不成功！”

唐生智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刘文岛的说法代表了自己的意思，他来回踱步思考良久，最后毅然作出了较为稳妥的决定：“好！你立即秘密前往梧州与新桂军的刘存和李宗仁商议，就说我们倾向于革命，决心近日内出兵占据长沙，稍后即挺进岳州，请他们派兵在桂北黄沙河一带和湘南的道县一带做好随时策应支援的准备，实在必要你干脆就到广州大本营去一趟。我另外派人到武汉向吴大帅保证不会投向广州政府，争取能拖上半年时间，待革命军北伐以后形势明朗下来我们再见机行事。”

“也好！可万一吴佩孚真的打过来，新桂军驻在桂北湘南距离我们是否远了点？”刘文岛问道。

唐生智把眼光重新投到窗外，意味深长的解释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那群如狼似虎的新桂军并非相与之辈，你看看如今的湘南数县就会明白，妈逼的挖老子的矿赚我们的银子也就不说了，还到处撒出他们的钱，搞得我那小老婆怀里都揣着一大沓花里胡哨的桂币，要是让他们驻扎到长沙老子还有饭吃啊？”

三月十五日，唐生智发出通电：应全省人民的要求进军长沙。十七日省长赵恒惕下野避走上海，唐生智挥兵占据长沙。二十五日唐生智宣布就任湖南“代理省长”，三月三十日占领了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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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蒋介石的排挤和打击来得如此之快！前几天他还谦逊亲切的和自己真诚合作将新桂军三个军编制的要求压缩为一个军——国民革命军第七军，令刘存和李宗仁的桂系势力大受压制，可他一达目的转眼就在自己身后递出了刀子。

突如其来的“三、二〇”军舰事件，让蒋介石完全控制了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和黄埔军校，他迅速排除了异己掌握实权，一下子就将党国的柱石革命的先驱汪精卫架空，让汪精卫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逼得称病远走法国。坐在远洋油轮上的汪精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蒋介石大义凛然之下，协助其压制了以新桂军为代表的各方势力，从而为蒋介石的骤然发难提供了机会。

南宁，三月下旬，刚从广州归来的李宗仁平静的走进广西军政总部，此刻他心里既满足又失落：李宗仁满足的是老蒋最终将新桂军编制三个军的要求压缩为一个军，如此一来虽然表面上新桂军实力被削弱了六成，但实际上李宗仁统帅的队伍还和原来一样未动一根毫毛，这也就限制了刘存和黄绍纮在壮大部队后，对自己权力的分割和渗透，如今还和以前一样，主力部队三个军的军权仍牢牢掌握在李宗仁手里，因此李宗仁在大本营的军事会议上苍白的提出一两句意见后也就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李宗仁失落的是军中将领们意见很大，毕竟许多人一下子官降一级心里岂会痛快？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定会有所埋怨，特别是原黄绍纮手下的干将和军校毕业担任中低级军官的刘存的大批学生，自己本来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就不及刘存和黄绍纮，经此一事他们对自己的印象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李宗仁进到会议室，刘存、黄绍纮、黄旭初以及陈雄已在等待，李宗仁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即将此次中央军事会议的情况向大家做了详细的介绍，得知蒋介石的强硬和跋扈以及汪精卫的纵容致使新桂军被压缩成一个军的编制后，大家心里十分不爽，对于大本营卸磨杀驴式的压制大家均表示难以接受，但看到李宗仁从包中拿出的盖有军事委员会大印的文件后，大家便知抗争纯属徒劳了！

刘存早知有此结局，对老蒋的排斥压制异己的胸襟和手段一点也不陌生，因而在广州军事会议之前，刘存就和白崇禧进行了沟通，两人利用中央要求新桂军自己负担军费开支的条件定出对策：既然中央不负担军费我就有决定军队人数的权力，将自己的第七军原有的三个军改称一、二、三路军，驻守粤北湘南的部队编为后七军，由黄绍纮率领；将参加北伐的部队编为前七军，由李宗仁率领。两军的参谋长均由白崇禧担任，对外均称国民革命军第七军。

刘存宣布的以上决定得到了大家的拥护，李宗仁尽管心中大感失意但仍是满脸喜色大加褒扬率先表示赞同，众人都知道没有一个安全稳定的大后方就不可能走得多远，听刘存说这是留在广州的白崇禧提出的建议后大家都十分佩服，原来对刘存心存疑虑的李宗仁也不由大感意外，暗自对白崇禧的作用倍加重视。

其实刘存经过郑重考虑和反复认证，心中已经有了个庞大而又详细的计划：随着北伐的步步推进，新桂军强大的、丝毫不逊于前方主力的后续部队稳步跟随，占领一地巩固一地，尽最大可能控制地盘和扶持自己的势力，只要拿下湖南、湖北、江西和贵州之后，用三年的时间努力经营，使之成为新桂军势力窥视中原的桥头堡。通过各种手段进行威迫利诱分化亲蒋势力，让心比天高的老蒋只能在黄河流域这块四战之地和北方势力较量，最终支持和迫使老蒋去收复东北的国土。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东到赣南浙东，西至川北陕南整个长江以南地区的经济命脉，尽快结束自相残杀的内战，全力打下个较为坚实的物质基础从而稳步实现祖国统一的理想。

至于意识形态层面上的争执，刘存心里实在没底！他用了两年时间，在一穷二白山多地少的广西顺利推行了他的土地改革计划，通过政府适度补偿和依赖迅速发展的工商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被限制人均不能超过三十五亩土地拥有量的地主们的怨气，加上科技的进步和黄旭初的铁腕政策的实施，政府又对绝大多数舆论的操纵引导，地主们大多在新的领域里取得了优于原先刀耕火种般的收益，反对的声音渐渐归于平复。但全国其他地区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和土地情结就不会像广西那样好治理了，目前刘存所能做到的只是加强舆论的控制和政策的宣传，企图通过既有的较发达地区的榜样作用加以引导。

在即将散会的时候，总参谋部主任孙逐良和总政治部主任张成匆匆来到会议室，向大家通报了吴佩孚部即将南下湖南进攻唐生智部的情报，一时间众人表情严肃巍然正座，认真听取孙逐良在大型地图前的分析介绍，待情况清楚之后没等大家提出自己的意见，李宗仁的一句话即解决了问题：

“既然唐生智不想让我们进入长沙，我们干脆就在衡阳以南慢慢走得了，等他被吴佩孚好好收拾一顿后，我们在衡阳城外给他摆酒压惊，看他还让不让我们进入湘中！”

大家一听全都想笑，只有刘存平静地注视着地图，李宗仁的意思刘存非常清楚，不管他的出发点如何对新桂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实力大减的唐生智只能更加依赖于广西的支持和帮助，这对此后广西的军、政、工、商等势力进入湖南扎稳脚跟百利而无一害。

感觉到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做最后的决定，刘存微微一笑对李宗仁说道：“我没意见，此战一切以军队的意志为准，德邻兄就辛苦了！”

李宗仁也笑着回答：“看来我得先通知在广州的键生，让他在那里等唐生智的到来或许更好一些，让唐生智也去求求大本营援助，我们也好看看老蒋的窘态，对尽快策动全体革命军的北伐不无帮助。我明天即前往桂北全州。”

“好！就让第一路军钟祖培部调往黄沙河一带准备随时北上，第二路军俞作柏部秘密前往湘南道县结集，原来的防区由第三路军夏威部接管。”刘存下了相应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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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走了党政大权集于一身的汪精卫，蒋介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四下环顾前后左右已没有了政敌的威胁，党政军大权从此落到自己手中。然而无论何时蒋介石都会牢记儒家思想的教诲，至少表面上的功夫要做得漂亮和到位，谦恭礼让的美德必须在伟人的身上能够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和诠释。

三月二十六日，蒋介石致书给谭延闿、李济深和宋子文，表示要暂告休养，并满怀诚意地敦请汪精卫回来主事。自己则与张静江等一干幕僚不顾陷入混乱的中央政府，踌躇满志地隐于广州城外的东山官邸里举杯同庆。

稳重老到的张静江分析完所有的势力后始终感觉一丝放心不下，被极大削弱了政治势力的新桂军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再次展示自己的不满和怨恨，相反还接受宋子文的意见对粤北湘南的流通货物实行按章征税，只是尚未恢复对各军的弹药和装备的供应。中央军事委员会也没有办法，只能拿出钱来交易，新桂军提供的武器弹药尽管提高了百分之十五的价格，但总体上还是比洋人卖的便宜三成，而且在质量上相差无几，特别是机枪和手榴弹，不仅威力毫不逊色还能及时提供配件供日常修理，修理手册上的中文说明通俗易懂，弹匣皮带刀具军装等装备更是深受基层官兵的推崇。

然而，没有反应的新桂军是否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