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积极要去干召回林冲完婚的宣旨差事,还是大费周折拿到手里的。因为想和他抢的人太多了,宦官里以童贯为第一争抢者,被柴进以睿王殿下是准皇夫,礼部官员去宣旨更适宜怼了回去。等把差事抢回了礼部,他既摆上司的架子,又摆自己作为祖上余荫最厚、出自梁山最适合、礼部官员中最壮实、最周正的年轻人等等,对任何人都不卖情面、不肯想让地扯下脸皮,才把这美差揽入囊中。然后又在扈三娘那里费了一番周折,还要柴夫人为他递话,才获得了去中京宣旨的差事。
从筹谋推选皇夫,自己夫妻在幕后就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怎么能把最后亲迎林冲错过了?以后再想与林冲拉近关系,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柴进一路辛苦奔波,脑子里是不停是算计怎么与林冲交好。如今见林冲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还不趁机表现自己呢。
“林大都督啊,早在你接了官家点你做皇夫的时候,我就问过你的,你还记得那时怎么说的吗?你说求之不得!”
柴进一边说一边觑着林冲的脸色,见林冲听进他的话了,才继续往下劝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些了,完婚后赶紧生下嫡长子才是真的。官家选你而没有选其他人,自有她的考量,你要是陷入与那些小儿郎的争风吃醋里,怕会得不偿失呢。”
响鼓不用重锤,林冲转瞬明白了柴进的提醒,想起自己得到皇夫位置那晚场景、听到的武松与扈三娘的对话。他站起来正冠整衣后,恭恭敬敬对柴进躬身施礼,“谢柴大官人提醒。”
柴进赶紧侧身回避还礼不迭,嘴里说道:“可不敢当殿下的礼,折煞下官了。”
林冲正色说道:“只有拿我当兄弟的人,才会像你刚才那样提醒我的。唉,我也是糊涂了。我这奔着不惑之年去的人,怎么与那些小儿郎一般了。”
林冲说着话把柴进按到椅子上做好,“柴尚书、柴大官人,你若始终能把我当兄弟看,你就受了我这一拜。这是先谢你以后看到我糊涂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的。”
柴进也就不再躲了,坦然受了林冲一拜,然后起身还礼。
再落座,俩人说话就有推心置腹的味道了。
“豹子头,林大都督,既往满梁山的好汉,我就最佩服你的心思正、行事正、武艺高强、文采也好。你这患得患失的,就是太把官家放在心上了,才会有关心则乱、陷入迷障的一时糊涂。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兄弟我一定会提醒你的。”
柴进是酒后吐真言的模样,林冲略前倾了身体也听得认真。
“再说了,官家许了你仍做大都督,就免了以后出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绝良弓藏的事儿。对你是好事儿,对梁山的所有好汉也是好事儿。有你挡在前面,大家才可以安居乐业的。你说是不是?等以后太子继位的时候,军都督府的兵权是握在亲爹的手里,他也安心,你说是不是?可见官家点你为皇夫所谋之大。那些小儿郎就是进宫了,也就是逗官家一笑的。他们入不了官家的眼、也占不了官家的心。”
林冲频频点头,“你说的对。那些小儿郎暂时不会入了官家的眼。但是以后……”
不用林冲多说,柴进也明白,以后天下安定了,难保不会有小儿郎入了官家的眼。
“殿下多虑了,有武二郎在呢,什么人敢抢、能抢的了那位置!我是真的佩服殿下有运筹帷幄、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啊。”
林冲呆愣了一下,然后扯扯嘴角难堪地笑笑,急忙忙为自己辩解。
“柴大官人,我允了武二郎的时候,只想着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只因为我与他投机、情谊深厚,可没有你说的那想法。”
柴进仔细打量林冲的脸色,见他虽然急着为自己辩解,但神色坦荡全不似作伪,长叹道:“所谓成大事者,无论哪一个都是福泽深厚的。既往我还不信这样的话,如今见你这般行事的才明白,那能够举一得三,举重若轻,说的就是你了。无意中就给自己谋来最大的帮助。在别人是事倍功半的,到你这里就能事半功倍。”
林冲赧然羞涩,不肯接柴进对自己的夸奖。
“柴尚书,过誉过誉。林冲只是一个粗莽的军汉,哪里有你说的这般谋略。要说我福泽深厚,林冲的前十年可是……”
“否极泰来啊。梁山的好汉没一百也有八十了。数数看这几年成婚的有多少人。官家那样文武全才的标志娘子,居然没人敢向官家求亲。若不是你福泽深厚让官家相中了你,单是武二郎在未成亲的好汉里,那可是独占鳌头的人物。别人要去争、要殚精竭虑地去算计,而你只是凭心而为、得来全不费工夫。是?这才是有福气的人。你等明年官家有妊了,再奏请官家召武二郎回去,他也在北边建立了足够的功勋了,册封郡王,呵呵……”
林冲点头,对柴进再次抱拳相谢,感谢柴进为自己着想。
是夜,林冲孤枕难眠,先是想起在禁军做教头、想起与娘子恩爱的时光。然后捋了一遍之后的跌宕坎坷,又想起自己在攻打祝家庄时初见的扈三娘。
一身大红劲装、艳丽夺目的小娘子,拍马舞刀追赶宋江,可自己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几个回合把她打下马又用蛇矛点在她的胸前。
就是扈家庄想找一个归降的借口,也太胆大妄为了一点儿!
她怎么就不怕自己要了她的性命呢?
她怎么就不怕梁山的贼匪祸害了她呢?
能说她艺高人胆大?
唉,还是个小娘子啊。没见过贼匪的手段,不知道好汉饿三天也提不起刀枪的。
李逵那厮砍杀了扈家庄的所有人,哼,让那厮死的便宜了。早知今日将与三娘子结縭,该把他千刀万剐了才对。
可要是李逵没杀了扈家庄的老幼,扈家庄如愿归顺到梁山,自己那时候会娶他吗?
林冲摇头,心里告诉自己——不会。
绝不可能的。
自己对扈三娘动心还是因为她的文才武略,天底下再没有小娘子能与她并肩。没哪个小娘子能够堂皇地成为女帝……
可这样的女帝,没可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他又开始想宫门前那些未见过的小儿郎,满脑子都是怎么样的俊俏。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宿,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入睡了。却梦见的却是自己正与扈三娘燕好得趣,就见一小乙赤/裸着雪炼似的白肉,胸脯脊背满是引人入胜的苍松翠亭花绣,来拜见扈三娘。自己想看看扈三娘的表情,就见武二郎突然跃了出来,对着想偎去扈三娘怀里的、看不清面目的小乙大打出手。
自己极力想靠近扈三娘,但却看不清她的面色。
急得他想跳起来却动不得……
直到门板被啪啪啪地拍响,才把林冲从噩梦里惊醒。
“谁在外面喧哗?”
还没有看见扈三娘的表情,这让林冲很生气。他干哑着嗓子喝问了一声。虽然屋子里已经亮堂,估计时辰是不早了,他仍是难消气恼,想着该把近卫换人了。
“哥哥,是我。日上三竿了,我来喊哥哥用早膳。”
武松在门外答道。
林冲听得是武松的声音,立即收敛了怒气,两手使劲搓脸,让自己醒过神来。嘴里应着要立即去开门,一起身就发现了亵衣的脏污,不禁就难堪起来。迅速地把被褥一团,裹了一件外袍去给武松开门。
武松站在门外,精神抖擞,带进来一股清新。
“哥哥怎睡到这好晚?”
武松抽抽鼻子,林冲下意识地转身去开窗。
“昨夜柴大官人饮多了酒,我就又陪他饮茶解酒走了困,快天亮才睡着。那些亲卫居然不知道喊我去军营,真是该打。”
武松心里了然地扭过脸,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与花荣去过了军营。哥哥先洗漱,我去厅里等。”
林冲到厅里已经是小一刻以后的了,他头发上尤带水珠,眼底下面是隐隐的青色眼圈,暴露了他前一夜的不曾安枕。
武松站起来搓搓手,让林冲上坐,心里想着自己也是差不多一夜未睡,早起还能去军营与军卒一起操练,忍不住就有点洋洋自得了。
“哥哥,我派人去请柴大官人了,他也晚起了,还没用早膳呢。”
林冲看着武松神采奕奕的,就露出羡慕的表情。
“估计他也是没睡好。还是二郎年轻好啊,什么时候都这么有精神。”
“那当然是的喽,去年才过了我的本命年。”
走到门口的柴进脚下一个趔趄,他的想法要是给林冲知道了,肯定会说一句我俩才是心有灵犀。
——原来他比我小了这么多!
——原来我比他大了那么多!
饭桌上的武松兴致尤其好,那完全是建立在林冲和柴进气色都不佳、俩人都比不得年轻的自己有精神的郁闷上。嘁,上年纪了,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酒了呗,喝多了还睡不好的。害得自己抢着喝,才多喝着那么点儿。这半年多了,就捞着这么点儿酒喝,这军中真不是人呆的啊!
等着再吃了一会儿,喝进去半碗粥了,武松才又想起林冲即将回去完婚,馋酒的郁闷心情,也彻底阴郁了下来。
三个人的脸色看着都不怎么好了,近卫非常奇怪,这是怎么了?好好都不高兴了?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回汴梁?”武松闷声闷气地发问。
“这两天我抓紧把事情交给你和花荣,然后就回去。”
林冲看着武松年轻、放射着光彩的脸,突然明白了柴荣的意思。还有谁能跨得过武松、在女帝身边呆着住呢。小意讨好官家的人会越来越多,能够在官家面前坦荡率直的、且得官家信任赏识、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只有武松。唉,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对好兄弟起了芥蒂心思。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二郎,我回到汴梁就向官家请奏,早点调你回去。也该换孙新出来领兵练练了。”
武松立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大大的真诚笑脸,搁下筷子站起来对林冲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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