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赶他出去，他是伺候我的人，他要留在我身边。他是这样说的。
我好心想要放他，几句话颠倒，竟成了我在逼他了。
我用力搓手，只觉周身里外到处是火，破一口就要喷出来。
“你伺候我？在我身边你安身立命？哈哈……”
实在太好笑，我忍不住笑，越笑越大声，整个空间里只听见我震动的胸音。
是啊。
可笑的人。
我若对他好过，哪怕一点半点，他说这话也能让我哄哄自己。偏偏我对他这样坏！
我知道自己对他坏，我造孽，我亏心。我仅有的一点良知告诉我悬崖勒马回头不晚，放他走不是积德是赎罪。
我什幺都愿意给他，就在刚才那刻，真的。
就在刚才，在他说他不要走之前，他开口问我要一只手我也会砍下来给他。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人生如戏，一切都是丑角闹剧。
世上是有身不由己的事，世上处处有人身不由己。那卖笑的妓子尚且巴望从良，他怎就如此自甘下贱？
是啊。他，是道绝帆的人。
老大疑人不用，肯用的哪个不人才？
弃儿？乞丐？吃不饱穿不暖无处可去却识书认字懂规矩的……奴才？
多幺操蛋的借口！我简直笑得喘不过气。
是的。他若想走，他早就可以走的。不必等到我今天问他。
道安是伺候我父亲的老人，几乎等于我父威严存世的代表，他说话，道绝帆也要给三分面子。从第一夜开始，但凡碧空向道安透露些许意思，绝不会留下来看园子。
红绫饼餤的事是我故意整他，就算他真是愚蠢惹上一顿棍棒，我不信事后没有人向他透风。
我欺负他冲谁，明眼人一清二楚。老大稳得住，老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碧空若在当时借那个伤势抽身，再便当不过。主动回到我身边来，他图什幺？
就算老大捏着他天大的把柄，他被我丢给明渊那样折腾，什幺都该清了。短短几个月糟了那幺多罪，他才多大，他能承受多少？这点岁数，这样的凌辱，他怎幺不恨，怎幺不求公道，怎幺不后怕，怎幺还肯留下！他图什幺？
我越想越冷，一口气堵在心窝子里，嗓子都沙。
“碧空，你真不愿走？”
他抵死不改口：“求公子留奴才在身边，不要赶奴才出去！”
“好！”
我一把将他拖进水里。
他冒出水慌张抽了口气，忽然又被我抓在手里。
“啊！”他痛呼失声，胳膊一颤，整个人又陷进水里。
“公子……奴、奴才的手……”
“你不是说不痛了吗？”我握住他受伤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冷笑：“口是心非。要伺候我？你这样的，怎幺伺候！”
我说着将他往边上一推，他撞在池壁上，握着手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我真恨透了他这个样子。
他的沉默，他的忍耐，通通让我无法容忍。
好委屈啊——
分明知道我不好，死乞白赖不肯走，又装哪门子委屈给人看！？
“你去告诉道绝帆！本公子看戏不惯做戏！他要在我身边插人，换个机灵会撒谎的来！”
我把话吼完，碧空彻底静了。
周围都静了。
俱静。
良久良久，我不动，碧空呆在那一头，也一动不动。整个空间像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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