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剑,”谢清迟自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瓶,抛给祁云,“跟云起剑已不是一个路子了。”
祁云以左手接过瓷瓶,闻言,立时呆立当场。
洗身剑听起来平凡无奇,但祁云曾从祁母处听得这套剑法的来源。他所练云起剑乃是武当剑法,未练成的南山剑则是江南顾家先祖从云起剑演化的剑法,本无优劣之分,好比是书法之柳颜,同源而异形,学之有益剑道;到洗身剑,却是截然不同。
洗身剑是顾家次子,剑道天才顾友青自行修炼的剑法,之于云起南山,便仿佛沙场强弓之于少年软弓,乃是剑意上的高下。且洗身剑绝难教授,对剑意领悟要求极高,非身悟不可习,便是祁母也只是空知其剑招,不能教得更深。
祁云心绪未平,下意识低头一嗅,得知瓷瓶中是伤药,愣愣地就要往手上抹,却立即被谢清迟拦住了:“洗手去!”他斥完这一句,表情倒是松脱了许多,长袖一拂,道:“这样上药,废了手,我还留你做什么呢?”
祁云望着他,心乱如麻,一时为剑道进展欣喜,一时又为这进境想起了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踉跄着站起就要出院子去,临到院门才想起该跟谢清迟道谢,顿时怔在院门口,脸都涨红了。
谢清迟瞧着有趣,唇角微弯,低声道:“只有剑术像三分啊。”
像什么?祁云疑惑地看着他,谢清迟却只是摇摇头,示意他离开。祁云抿紧嘴,转身而去。他背后,一堵矮墙牵着大漠长空,雁声渐远。
第3章三·好宴
三·好宴
祁云有时候觉得,谢清迟救他,也许只是因为无聊。
自从祁云悟得洗身剑之后,谢清迟就不再看他练剑了。少年人精力好,祁云才不到十七岁,这样伤筋动骨、要流光一身热血的伤受了,也受累不过三个月。谢清迟让他隔日来诊脉,诊着诊着,自己都倦怠了,有时候见祁云来得早,也只是歪在榻上懒散地一挥袖子:“陪竹烟儿扑蝶去吧。年纪大了,怠懒同你们玩。”
祁云气结。且不说陪竹烟儿扑蝶有多折损他少年英气——塞外,冬天,哪儿来的蝴蝶啊!
他自此学乖了,听着小厮上膳食时的铃铛声才去寻谢清迟。可即便如此,有那么一回,祁云踩着点儿来了,谢清迟居然还赖着不肯见他。祁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间都忘了这段时间以来郁结与胸的情绪,只觉得他这般拖延煞是可恶,还向竹烟儿抱怨起来。
竹烟儿向来是最偏心谢清迟,闻言细细的眉头一皱,狠狠训了祁云一顿。末了,她替谢清迟委屈道,谢先生不是懒,只是最近心情郁结,身体也很是不好。
祁云想着谢清迟那泛着白的嘴唇,心中便对竹烟儿的说法信了七八分。书上说医者不自医,想来是有道理的。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病如此颓唐……祁云心里头有点儿闷。说起来,他现下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根本没立场对谢庄主表同情,只是谢清迟有恩于他,他也难免将这人放在了心上。
祁云听竹烟儿说起过,谢先生不过是二十六七的年纪,比护院的风雅风流还小上半轮——他是搞不懂这中原人的起名艺术的,那两名护卫膀大腰圆的,居然配上了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竹烟儿还说扶摇庄后厨叫风骨,还有个侍女叫风情。这两位祁云倒是没见过。竹烟儿言辞间并不显得亲近,祁云便知道四风怕是与竹烟儿来路不同。这四人是不佩铃铛的。
竹烟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祁云:“你也没有铃铛——你会不会改名成‘风云’?”
祁云望着竹烟儿直白的好奇眼神,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待到立冬那天,天上飘起了细雪。祁云已经好齐全了,而谢清迟,也难得地从院子里出来了一趟,发话说要在扶摇庄主厅围炉夜话。
塞外最不缺就是牛羊,好手艺的厨子则是谢清迟自己带的。
祁云这是头一回见到风骨大厨,他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风骨的体型赶得上风流风雅加起来。他右手掂着炭炉烤架,左手从肩膀到指尖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碟子,就这么从后院转出来,独自个儿就将游廊堵得严严实实的,祁云都替他捏一把汗。
祁云把炭炉烤架接了过来,风骨嘿嘿道了声谢,右手往身后一背,举着左手优哉游哉地走进来。他胳臂上的汤碗甚至没晃出水声儿。
祁云眼神一凛,知道这也是个武功高手。
谢清迟兴致很好,唤风雅风流自库房取来了十来坛酒。据竹烟儿说,是谢先生这回从江南带的。那酒不是塞外的马奶酒,也不是祁家堡常有的烧刀子,尝起来还带了些江南的花香。祁云坐在谢清迟左手边,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
是梨花酒。
祁云并不爱酒,在燕真城里也是个特例。祁家堡里,除他以外就没有哪个不爱酒的,便是祁母那样一个来自中原的娴静淑雅的女子都爱好品鉴美酒。在这样的环境里,祁云纵使不爱酒,也早已练出了一身好酒量。
谢清迟指着他自己院子里梨树孤零零的枝条,说要行酒令,还要罚酒。祁云的汉话全赖母亲教导,诗词更是几乎不通,被罚了一盅又一盅。
他喝得越多,谢清迟眼里的笑意就越深。偶一回眸望见那人支着颐噙着笑的表情,祁云不知怎么心头一软,预备好的告饶借口也默默咽回了喉咙。他这辈子已决意要断送在复仇大业上,谢清迟的恩情好处怕是无法回报,那此刻多喝上十几二十坛又如何呢?只要换谢清迟开心些,就是值得的。
酒酣宴收,雪也住了,正该兴尽而去。
竹烟儿年纪小撑不住,老早去睡了;风雅风流留下,帮着风骨收拾台面;谢清迟倒是难得地有精力,拎着一小壶酒,唤上祁云陪他在庄子里赏月。祁云还欲拒绝,却被谢清迟搬出了救命之恩的大道理来,只得跟上。
待走出前厅,祁云抬头一望,正是个黑云压城的天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酒量极佳,陪着谢清迟漫步走了一会儿,些微醉意便已尽数被寒风吹散。祁云收束心神,只当是照顾醉鬼了,专心盯着谢清迟。这人看着是个病秧子,又喝了那许多,脸颊早浮了薄薄一层红。祁云站在他侧后方,一手虚虚护在他身侧,只怕他瞧不清路撞在花坛上,不意料谢清迟一个踉跄,却转身拽住了他的袖子。
祁云到底还是个少年,身高将将齐到谢清迟的耳尖。他被谢清迟拽得险些倒下去,登时大为羞恼,连忙使了个轻身功法把人扶住。谢清迟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带着酒气,却并不难闻。
祁云皱起眉道:“你醉了。”
谢清迟将脸埋在他肩头,应道:“我醉了。”
祁云道:“你真奇怪,哪有喝醉的人知道自己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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