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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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4月。清明刚过,江南仍是春雨纷纷的季节。
大块的云层抑压着宽阔的长江江面,浑浊的江水流淌着,载着满目的泥沙缓缓东去。烟雨迷蒙的雨幕中,由香港开来的江风256号货轮慢慢驶入由古都海关所属的石圩海关口岸。
4月6日,自称为吴理的货主以收货人的名义填制了代理进口报关单。货主40岁上下年纪,瘦瘦小小的个子,长脸,尖下巴,
白皙的皮肤,戴近视眼镜。他摸出的名片上印着“a省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头衔,并向海关工作人员指了指与他同来的那位俊俏的中年妇女,介绍说:“这是我的助理,艾丽娜女士。我们前来报关提货。”
他们持有a省扬子图贸进出口公司填制的代理进口报关单,
向古都石圩海关申报,以一般贸易方式进口纸塑铝复合罐制造机1台,申报价格为cif3.8万美元,原产地为日本。这些设备分装在40英尺和20英尺两个集装箱之中。收货单位为a省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古都分公司。
,这一高一低两个集装箱设备仅报关3.5万美元,显然价格偏低。于是决定开箱检查。
刘科长1米80的个头,浓眉大眼,四方脸,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这是一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他把开箱检查的决定告诉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的吴理总经理和艾丽娜助理。
吴理总经理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递上了一根香烟给刘科长。
刘科长彬彬有理地表示谢绝,申明自己不会吸烟。
刘科长和吴理先生、艾丽娜小姐撑着雨伞向口岸存放货物的货场走去。工作人员打开密封的集装箱,发现所有货物均用厚厚实实的木箱严密包装,木箱上未见有任何标识,只有3只装有附件的小木箱上标有“台湾制造”的字样。报关产地为日本,附件标识为台湾,刘科长疑窦顿生。他指了指这些面前的大箱子、小箱子,
公事公办地说:
“我们得开箱检查,请吴总经理配合一下。”
满脸堆笑的吴理,恳切地说:“箱内装的均为精密仪器,工厂急待安装,如果拆箱查验,包装将无法复原。务请刘科长急工厂所急,高抬贵手,改在货物到达目的地b省w市再行拆箱查验不迟。”
吴理身旁的艾丽娜女士用好看的杏眼饱含期待的目光,恳切地望着刘科长威严的面孔说:“到达w市我们一定配合石圩海关,
开箱检查。这批货物原定上周到达古都市的,现在已拖了好几天,
工厂急等着开工。万一开箱中损坏了包装箱,再装运到w市就比较困难,也难以安装了。我想刘科长一定是通情达理的。”
刘科长用手抚摸着刮得铁青的下巴,思索了片刻。又用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苦苦恳求的男女,再审视了一遍包装严密的设备。他拿出了衣袋中的袖珍摩托罗拉手机拨通关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向关长汇报了新宇宙公司货物报关情况。得到关长的同意,他通情达理地对面前恳切地期待他表态的两位男女说: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对进出口集装箱和所装货物监督办法,经请示关领导,本关同意监管至设备安装地w市新飞塑料制品有限公司拆箱查验。但是为了防止进口货物低报订价,导致国家关税流失,根据《海关总署关于对进口货物实行具保跟踪审价的规定》,比照同类设备进口参考价格,将向贵公司收取税款保证金计人民币100万元。”
眉头紧锁,眼里露出怀疑目光的刘科长始终感觉到这个集装箱里的设备有点名堂。如此严密包装的进口设备,无进口地区标志,报价只有3.8万美元,是不是有意识地低报了价格,目的在于偷漏关税呢?他在这么思考着,疑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这眼前的一男一女。
吴理和艾女士听刘科长说请他们交纳关税保证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立即表示:“感谢海关方面的关照,关税保证金一定按时交上。”回答得十分干脆,两人甚至还愉快地交换了一下眼光。
10天之后,吴总经理再次带着他的助理艾丽娜捧上了一只加锁密码箱。在刘科长的办公室里,当着他的面,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100万元的人民币现金。刘科长按规定给他们出具了收条,他还仔细地在两只集装箱上加贴了石圩海关的封条,这才放心地将两只集装箱交由吴总经理装车向w市发送。
石圩海关同时派出刘科长一行4人乘坐一辆三菱吉普车随货车监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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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4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春风吹拂着宽阔的江面,蓝天上飘浮着白云,阳光普照着大地。刘科长心情愉快地带着助手随吴总经理和艾丽娜小姐踏上去w市的行程。
为保证海关监管押运的安全,海关4位同志分为两组,吴总经理与刘科长登上日野大货车随集装箱而行。艾丽娜女士随海关三菱吉普车紧紧地跟着日野货车。旅途应当说是轻松愉快的,两组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员,相互聊着家常,途中的中、晚两餐均由宇宙公司的人员出面招待。主人热情大方,菜肴丰富,酒水名贵,凡抽烟者,每人还获赠中华牌香烟一条。军人出身的刘科长也显得分外豪爽。
当吴理端着五粮液来敬刘科长时,刘科长口中说“不行,不行,
下午还要赶路,再说我不会喝酒”,手中却情不自禁地就这么端起了酒怀。两人一碰,3杯酒就落了肚。这艾丽娜也乘机讲着甜言蜜语上来敬酒:“刘科长,不愧军人出身,看上去就是性情中人,够朋友,来。我敬你3杯。”
“不,不,不,不能再喝了。”嘴里说着不能喝,手上却又端起了杯子。于是主宾频频举杯轮流把盏,一顿中饭在公路边的小酒馆吃了有足足两个小时。喝到最后,豪爽的刘科长又主动出击再敬客人,直喝得尽兴而散。刘科长已是口舌麻木,谈吐不清,他的部下们也在吴、艾两位的殷情相劝下,放开来灌了不少酒水,除了两名驾驶员,看来主宾都喝了不少酒。
刘科长上了车,倒头便呼呼大睡,倾刻鼾声大作。吴理总经理望着刘科长睡去的身影,眼镜片后面闪烁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一切看上去都非常之平静,海关的同志丝毫也觉察不出其间会发生什么变化。晚餐自然又是一番斛觥交错,欢声笑语,双方的感情已经十分融洽了。
伴着一路春风,终于在夜色灿烂之中到达江城w市,时间已接近午夜的23时30分。当刘科长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日野大卡车和三菱吉普车已停在江岸边一个宽敞的大院内。
刘科长睁开惺忪的睡眼问:“哟,这么快就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吴经理回答:“是w市特种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仓库。”他还关切地征求刘科长的意见:“是不是就在这儿开箱检验。”
刘科长一行人下了车,一阵寒意袭来,使他酒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瓦蓝的天空,群星闪烁,一轮明月泄下淡淡的银辉,使空旷的场院显得十分宁静。四周寂静无声,朦朦胧胧的月色笼罩着四周,墙角堆放着一些废旧机器零件,几间显得陈旧的库房紧锁着门。
整个w市悄无声息,像是一个安睡的婴儿。春风轻轻地吹拂着空旷的场地,四周长满着野草。在风中摇曳。
刘科长皱了皱眉头,对吴理先生说:“现场既无装卸人员,也无拆卸器械,况且单凭这点月光,无足够的夜间照明设备,如何验货?”
这时吴理笑嘻嘻地递上了一枝红塔山香烟,并殷勤地为刘科长点上了火。他借着火光,满脸堆笑地望着刘科长绷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也忙了一天,够辛苦的。是不是先清点一下数量,设备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套纸制品制塑机而已……”。
这回高大壮实的刘科长满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必须开箱验货。”并随即命令手下检验集装箱海关标志是否完好。
当他得到报告,标志完好时,用毫不含糊的语气说:“明天天亮后,再仔细查验。”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未经本海关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移动货物。”
处理完这些事宜,已近半夜,气候有点寒冷,江面上起了大雾,
雾气里远远地传来一声孤零零的汽笛声。刘科长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感到有点累了,下命令找地方休息。
那部日野大卡车就停在了院内,其他人一起挤进了三菱越野吉普车。驾驶员不熟悉路,在吴理和艾丽娜的指点下七绕八拐地才在江边一家宾馆找到了住宿的地方,这家三星级宾馆,叫江汉宾馆。刘科长对宾馆的条件感到满意,吴理先生特地为刘科长和他的驾驶员小何开了一个双人豪华套间。刘科长嘱咐另一关员小郭和吴总经理住一间,女关员小贾和艾丽娜住一间,关员小赵和日野驾驶员住一间。他以为这样可以万无一失了,他放心地带着驾驶员小何去自己的套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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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一缕和煦的春阳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了房间。刘科长伸了伸懒腰,睁开了眼睛。驾驶员小何还在沉沉地熟睡着。
他想,让他睡吧,昨天开了一天车,也太累了。
他穿衣下床。打量着四周。推开卧室房门去了前厅,前厅铺着地毯,四周一圈沙发,沙发上方挂着红木镜框中镶着一幅山水画,
那是w市名胜白鹤塔的景色:9层的白鹤塔,金碧辉煌,矗立在龙山山顶俯视着长江。长江大桥连接着对岸,对岸是凤凰山,塔四周青松围绕,塔顶环绕着9只白鹤,好一幅白鹤祥瑞的图景。他下意识地推开了阳台的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阳光照耀下的白鹤塔。明黄色的琉璃瓦,放出耀眼的光芒,
长江大桥横跨w市三镇,江天辽阔,晴空丽日,这是一个好兆头。
待会儿吃过早饭,验完货,完事后就可乘便游览一下w市三镇的风光。他心中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做了几个伸腿弯腰的动作。吸足了新鲜的空气,看够了眼底的美景,他又宽衣解带钻进了浴室。
昨晚到得太迟,且头昏脑胀的,只是马马虎虎洗了一下脸,连脚也未洗,就钻进席梦思床上松软的被褥去睡觉了。早晨要好好冲一个澡清醒清醒头脑。
“哗、哗”的流水声惊醒了小何。
他看科长已经起身,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这时电话铃响了。
小何拿起了听筒。听筒里。向起了服务员小姐柔和的女声:“喂,是1102房间的刘先生吗?您的朋友送来两盒‘酥饼’,请您到总台来取。”
小何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仍在盥洗间洗澡的刘科长,刘科长心中顿感纳闷:我在w市并无亲朋好友,怎么会有朋友送酥饼给我?
就是有几位战友在w市,我此行也未通知他们,他们怎知道我住在这江汉宾馆。再说此行执行公务,原准备验关完毕即返回古都市,也未通知w市海关的同行们。是谁一大早就探明他们下榻的宾馆,而且报出的房号是那么准确,热心地来表示“友情”呢?心中感到十分蹊跷。这位不露面的朋友,是那么神秘,他是谁呢?事先也不打一个电话来,他在苦苦思索着。他一面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再用小梳子把头发疏理整齐;一面心中在嘀咕着。
刘科长叫驾驶员小何去总台一趟,问问清楚到底是哪位“朋友”送来的“酥饼”。不一会儿,小何笑mimi地拎着两盒用红色绸带捆扎的精致礼品盒进了客房。
刘科长披着浴巾,坐在沙发里抽烟。当他满腹狐疑地轻轻解掉红绸带打开礼盒,原来里面哪里来的什么“酥饼”,而是捆扎的整整齐齐的30万元人民币,每盒15万元共30扎。他两手立即像是被马蜂蜇了一样,缩了回来。他涨红着脸,好像受了污辱似的对小何吼着:“小何,你看到了吧,我可是分文未动,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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