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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开心,林姐姐还哭过。”

“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哭吗?”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就要组合成个大金刚了。”

“你说什么?”

“封哥哥跟我说过,我们以后不能再四处走动。我们要组合起来,就象《变形金刚》里那样,几个小金刚组成一个大金刚,然后大金刚带着我们几个小金刚走动。”

第九十七章

杜若兮看着柳幽河愣住了,这个封肃!

“封肃是这样跟你说的?”杜若兮惊讶地问。

“是啊,他说的不对吗?”

杜若兮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她不敢肯定是否应该告诉她真相。

“你的封哥哥说的有道理,这很象那么回事。”

“你想骗我。”柳幽河的眼神突然显得很敏锐。这时候杜若兮猛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小时候总是能够感觉到别人的心思。

“没有,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象组合的金刚一样那么容易让你明白。”

“你撒谎,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杜若兮开始有点慌了,失去一个人格的信任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柳幽河,我真的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我暂时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我向你保证。”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你以为我很傻吗?”

“不,我从没认为你很傻,但有些事情不那么容易说出口。”杜若兮说,“就象你曾经在唐青面前抱怨扬展不跟你们一起玩,但是你却从没在扬展面前提过。有时候撒谎或是隐瞒只是觉得说的时机不合适或是不想让对方难过。”

“那你觉得是时机不何时还是担心我难过?”

“这都有可能。”

柳幽河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点头:“那好吧,我不问了。但是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啊,因为没弄清楚的话我会老是去想它。”

“不会让你等太久,绝对不会。”杜若兮认真地说。

扬展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家庭画本,扬展仔细品味着他们最近的画。

唐青临摹了梵高的《星月夜》,充满幻想的画面却依然保持着严谨的构图,实在令人惊叹。这就是所谓的疯狂想象,冷静落笔。

封肃画下的是吹萨克斯大叔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这幅肖像画让扬展想到一个伤心的小丑。

沈俊画下的是个“模糊人”。扬展仔细看了很久才发现这个模糊人的五官是由家里人不同的五官组成的。眼睛是封肃的;鼻子是唐青的;咧开的嘴是蓝靖阳的;耳朵很小,那是柳幽河的;下巴圆润小巧,那是林梦霜的;整个脸的轮廓是扬展的;而沈俊把自己的脸画在一只眼睛的瞳孔上。瞳孔周围的虹膜上画了许多纤细的线条,看上去他仿佛正在往脑子里退。这副画貌似是他对人格融合的一种理解或是想象。

蓝靖阳画的是一个在雨中跪着的、伤心的魔鬼,魔鬼的面孔是他自己的。地上有一枚空弹壳。整个画面很阴暗,但这枚弹壳却黄澄澄、亮闪闪,显得极其明亮耀眼。蓝靖阳的左手仿佛是要去抓起这枚弹壳,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五个手指象鹰爪般深深地插入泥土里,象是一个笼子把那枚空弹壳罩住,它仿佛是在保护那枚弹壳。保护一枚空弹壳?在画的下面不起眼的一个地方,蓝靖阳用他一向锋利尖锐的字体留下一句话:魔鬼之所以让人感到害怕,那是因为魔鬼也有感情。

扬展曾经问过唐青这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唐青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蓝靖阳在大雨里跟一个女人告别时的情景。“他在雨里朝那女人扔砖头,他扔得又快又准,那女人不得不朝天上开了一枪。”最后唐青说道。扬展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唐青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扬展是否真的明白了,更没有提醒扬展他曾经完整地做过这个梦。

林梦霜画下是是一根长长的管子,在管子的尽头是她自己坐在一张凳子上,画面给人一种疏离、甚至正在远去的感觉。唐青告诉扬展,林梦霜表面上跟大家很融洽,也很开朗,但实际上她很孤独。

柳幽河画了一个大金刚,金刚的每个部位都写上家里人的名字。她把眼睛留给了自己和扬展。两个人从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探出身体,看着对方嘻嘻笑着。

扬展看着这个画本,想了很久。他心情很复杂,交织着悔恨、难过、歉疚、钦佩以及真实的……热爱,他想去拥抱所有人,他想喊叫着说出自己的感觉,他想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走出房门,他看见大家正悠闲在院子里待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唐青正在天文台上跟杜若兮说话,此刻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每当有人情绪有大幅波动的时候他总能有所感觉——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扬展一眼,然后转回头去继续跟杜若兮说话。扬展走到院子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挨个挨个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大家都停下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干什么呢?”封肃正在跟柳幽河下跳棋,他抬起头皱着眉头问道。

扬展微微笑着,他看了封肃很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水汪汪的,那副表情是一个科学家灵感突现、豁然开朗的表情,跟他说的话完全不搭界。他说完之后依然保持着这个表情看着封肃。

封肃抠了抠自己的脑袋,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互相看着,感到很迷惑。

这家伙有问题!

“你看上去有点象是……一锅开水。”封肃打趣地说道。

“啊,你说的对。”扬展张着嘴巴,忽闪着眼睛。封肃觉得他的样子更适合说出“我要扬帆起航,实现远大理梦想”之类的蠢话。

沈俊和林梦霜呵呵笑了,柳幽河站起来转到扬展面前看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扬展哥哥,你要变成大傻瓜啦。”

蓝靖阳斜眼看着扬展,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在晚上,扬展占据了身体之后画下他在家庭画本中的第一副画。他在那页纸上从中间画了一条分割线,把整张纸分成两部分。左边他画上一张粉碎的脸,就象是面具被一把榔头狠狠地砸碎了似的;另一部分他把那些碎片又拼凑起来,合成了他自己的面孔。虽然碎片之间的裂纹清晰可辨,但那是一张完整的面孔。画面上的他非常平静,眼神里可以说有某种气质,象是一个成熟的、有经历的……一个过来人的样子,整幅画让人想到明朝的那种满是裂纹的花瓶。第二天他拿给唐青。唐青扬了扬眉毛接过画本,把它打开。

“还不错,有点丑。”唐青撇撇嘴,“但是你总算是在这上面画下第一副画了。”

“很丑,是么?”扬展低声说。

“不,我说着玩的。”唐青啪地一声合上画本,“只是画得直白了点。这个无所谓,你也不用为此烦恼,反正我们融合了以后你就会得到我们的……”

唐青突然停下了,愣了几秒钟之后笑着说:“我很高兴你开始在这上面画画了,真的。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你只管表达自己的感觉就是了。”

唐青说完就走了出去,扬展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第九十八章

“你认为我的想法如何,你是怎么认为的?”封肃冲着唐青问道。此时封肃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面前摆着一部电话。唐青坐在他对面,手里正在玩弄着一支铅笔。

“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诸爷?”唐青思考着说。

“我想不会的,但我还是要提醒他一下不要声张。其实,即使不我提醒他,我猜他也不会去跟诸爷说的。这事跟诸爷没什么关系,而且又是小事。”

“你知道,我是不希望你又被卷进去。”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分寸。”

“好,那就这样,你去做吧。”唐青最后点了点头。

封肃摘下电话听筒,拨了出去。

“喂。”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顺子,知道我是谁吧?”

“当然。”

“你们在我这个城市的局子里有熟人吗?”

“有几个。”

“我要了解一个假释犯的情况,他叫张天,做得到吗?”

“没问题。”

“在他下个月到派出所报到的时候,要由我来接待他。”

顺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说道:“问题不大,我会尽量打点。”

“好,暂时别声张,办妥了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

“这事不要做得太勉强,如果非要动用诸爷那边关系的话也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

“那就这样,一切顺利。”

“好。”顺子说完挂断了电话。

封肃朝唐青双手一摊:“等几天就行了。”

过了几天之后,封肃以外省公安厅特派员的身份来调查张天涉嫌参与走私倒卖军火。封肃说在张天来报到的时候只是想审审他,不要打草惊蛇。这家派出所前一天已经得到通知,因此对封肃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封肃换上警服,跟办公室里的警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觉得这种情景蛮奇怪。

“你一定办过大案吧?”一个很年轻的警察问道。

封肃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说说成不?”那警察有点天真的问。

“不成,不太喜欢说。”

“那就说说别的,让我学两招。”

封肃想了想,说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小偷,很厉害。”

“哦?那说说。”其他的警察也抬起头来看着封肃,“逮住他了没有?”

“没有,他逃掉了。”

“当时是怎么回事?“那个年轻的警察好奇地问。

“没有下水道,没有梯子,他从八楼逃到了一楼。”

“在十秒钟之内他就从八楼逃到了一楼,你们一定想象不到那家伙是怎么逃脱的。”

“十秒钟?”另几个看着他,“顺着下水道溜下去,大概可以做到吧。”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下水道的位置没在那里,也没绳子之类的东西,他还是在十秒钟之内就下到一楼了。”封肃说道。

“这个,得看情况了。”有人说道。

“你们就是喜欢想另外的一些条件,这不是个好习惯。”

……

他看见张天了,从余光里看到。他转了过来,对着张天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来报道的。”张天低声说道。

封肃很惊讶张天的变化,他看上去情况不太妙,象是遭受了某种辐射。

“哦。”封肃桌子上找记录本,同时在想张天这个样子是否还真的能造成威胁。但是,我要确切地知道,我可不是来评估什么的,他想。

“跟我来。”说完把张天带到一个没人的房间里。他坐在张天对面,开始翻看着前几次的记录。

半个小时之后他把张天放走,然后他记下张天的住址,工作地点和电话号码。他走出来,把警服还给派出所,脑袋里开始思考各种解决办法。

“张天他真的在走私军火?”那个小警察问道。

“什么?”封肃走神了一下,他正在穿上自己的外套,接着他立刻说道,“说不定,他嘴巴挺紧的。”

“他那样子……不太正常。”

“他正常就怪了。”封肃笑了笑。

“那就是说没有答案了?”

封肃愣了一下,说道:“是的,暂时没有。”

不,他在心里回答,有答案了,只是不是你所想象的答案。

他从派出所出来,叫了一辆车,朝《惊奇故事》杂志社驶去,唐青要回去继续上班。封肃在上车时习惯朝四周看了一下,他的脑袋在想着其他的东西,四周的情景径直滑入他潜意识的深处。此时唐青坐在了出租车里,封肃退回到心灵的家中,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

张天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有些魂不守舍,他在街道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买了一包烟并点上火。第一支烟掉在了地上,弹了一下滚进了下水道;他取出第二支烟,想在烟盒上把它垛实在些,可是它却折断在他的手里;他取出第三支烟,点了火之后才发现拿反了,他闻到了过滤嘴燃烧时难闻的烟味。他抽出第四支烟,终于点上火吸了一口,他发现自己的手仍然抖得厉害。

刚才那警察盘问的情景一直在张天的大脑里回旋,最后那个问题确实让他措手不及。他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有必要吗?为什么问得那么突然、那么严厉?东拉西扯一番然后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这有点象是……早有预谋。那个警察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眨都没眨,象个探针似的死命往他脑袋里扎。

他的眼神里有种熟悉的感觉,张天觉得自己看到过这双眼睛。

“难道你不想复仇吗?”

这句话象是死囚脖子上的那根绞索,脚下的活板一抽,绞索骤然勒紧……

张天不停地在回想刚才自己是否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当时惊慌失措了。当时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象是一只手把它紧紧攥住。接着那只手又松掉了,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象一个溺水者突然冒出了水面。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都变了。由于惊恐,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却又不知道该朝哪儿看。他记得这些,记得太他妈清楚了。

那个警察的眼睛瞬间就平静了,他好像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张天在最后正视着他的眼睛说“是的,我从没想过。”,但是他知道,在那个警察耳里这句话相当于臭狗屁。

这件事让人猜不透,张天仿佛嗅到了某种危险,甚至嗅到了铁窗的味道。

他突然看见那个警察正在前面不远处走着,身上还背了个包包,他换上了便衣。

他走路的姿势再次让张天感到熟悉……

而且,他为什么要换上便衣?

张天自然不知道封肃是以外省公安厅特派员的身份来的,对他来说,这个警察就象是专门来盘问他一番,完事之后就走人。他等在那里,等了一个早晨,或者是更久,把这件事做完之后立刻就离开。盘问张天,就是他的目的。

有这个必要吗?他不过是个表现良好的假释犯而已,他一直很小心地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警察的注意。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你是为我而来,是吗?

张天看到他喊住一辆出租车。心里突然一动,立刻也叫住一辆出租车。

“跟着前面那辆车就是了。”张天对司机说道。

出租车抖了一下就启动了,它顺着大路跟了上去。

第九十九章

《惊奇故事》杂志社在一幢漂亮的写字楼里,这意味着门口有警卫,楼下有停车场。杂志社包租了整个第十层楼。扬展在写字楼门前下车后快步往里走。他在门口拉住警卫问道:“我们社长来上班了没有?”

“来了,不到一分钟之前。”警卫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手表说。

“该死。”唐青开始跑起来,他指望社长还没上电梯,这样他还可以勉强不算是迟到。但是电梯已经启动了,唐青晚了一步。他苦笑着想要是封肃的话,很可能比电梯跑得还快。他闭了下眼睛,看了下心里的那个家,但是并没有在院子里看见封肃。而一般这个时候封肃会牵着柳幽河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或是找地底下的虫子,或是天知道在玩什么。他看了眼封肃的房门,那扇门紧闭着。这有点奇怪,封肃一般是不会关门的,为了应对某些突发情况,封肃早已习惯把门敞开着,关上房门反而会让他觉得憋闷。封肃现在没跟柳幽河玩,而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唐青撇撇嘴,睁开眼睛回到现实当中。这时候电梯来了,他快步走了进去。

张天紧跟着也下了出租车,跟着走了过去。他看见大楼门口有个卖报刊的老头,他眼珠转了转,然后问道:“大爷,那个刚过去的年轻人是在这幢楼里工作吗?”

老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看见他正在跟门口的警卫说话。

“说话的那个吗?“老头问道。

“是的,就是他。”

“你问这个干啥?”老头问道。

“我看他有点面熟,但又不好去招呼他。”

“哦,他是在那里面上班,他是个画画的。”

张天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他是画画的?”

“咳,这还用问,他经常手里拿着个大夹板,那夹板里全都是画。”

“哦,谢谢您。”他看到距离越拉越远,他马上离开老头跟了过去。

一个画画的,一个警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寻思着,这事越来越变得不同寻常了。

张天走进大楼,看见他象是正在等电梯。张天不想被认出来,慌忙转身,但是不去盯住的话,张天又担心他会失去踪影。张天心里开始发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余光瞟着。这时候,那个警卫慢慢走了过来。

“喂,你有啥事?”警卫问道。

张天看了警卫一眼,然后迅速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没什么事。”

“这里是办公场所,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吧。”

张天一时没有说话,他紧张地思考着,然后说道:“我来找那个画画的,但我忘记该怎么称呼他了。”他拿拇指比了比后面,“就是背了个挎包的那个。”

“找他干嘛?”警卫追问了一句。

“咳咳,”张天抹了下嘴唇,“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想请他画张广告画,让我来先跟他谈谈。可我突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招呼他。”

张天说完还尴尬地笑了笑:“人老了。”

“哦,他啊,杂志社里上班的,是个美术编辑。”

“哦,老板只是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就叫我来这里找他。”

“嗯,老板一句嘴,下面跑断腿。”警卫看似颇为理解地摇摇头,“他在《惊奇故事》杂志社,你上十楼吧,你就说找美术编辑扬展就行了。”

这一瞬间张天是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五雷轰顶了。他愣得就象是一座难看的雕塑。这次他不仅心跳停止了,连呼吸都停止了。他眼前发黑,瞬间仿佛回到了14年前的那个下午,现在跟那个下午极其类似。多么相似地难以置信,多么相似地不堪忍受,多么相似地令人震惊……

他就象见到了鬼似地盯着这个警卫。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警卫奇怪的问道。

“我没事,挺好。”张天深呼吸了两下,“人老了,早晨又没吃东西,赶了很久的公共汽车,有点累。”

“你要不先歇会儿再上去?”警卫说道。

“没事,我这就上去,老板交代的事情耽误不得。”

“嗯。”

张天慢慢走到电梯跟前,进去之后他根本就没上十楼,他上到顶层,坐在楼梯上。他休息了一下之后下到一楼,从应急出口走了出去,他不想再碰到那个警卫。

这一天他都有点魂不守舍。上班地方的那些同事或是徒弟都知道他不爱说话,因此他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这一天他的身心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就像一只猛兽见到猎物时的那种情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肾上腺素猛增,肌肉里充满血液,随时准备以最快速度冲出去。但是此时张天并没有什么猎物,因此这种状态让他极不舒服,非常疲乏。直到他回到家里,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面前,一盏台灯把桌子照得非常明亮,就象他准备打一盘台球。他的手臂支在桌面上,两双手的手指头互相轻轻地敲打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漫不经心地把它们一张一张排过去,然后又把它们收拢。

他会用扑克牌算命,一种古老的、吉普赛人的算命方式。但是他一直没真正算过一次,他一向不太在乎这个。他在虐待小扬展的时候没有算过,因为他从没想过扬展会打翻天印;在监狱里他也没算过,因为那是不言而喻的。但现在他想算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复仇大计正在受到威胁,正在流产。就象一个孩子正开始从滑梯行往下滑的时候,突然看到在途中有一颗尖端朝上的铁钉。

他把扑克牌再次收拢,把它们摞整齐放回去。不,他不想算命,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去把这件事了结,他下这个决心已经很久了,他也等待很久了。

“没有什么,他发现我了,但是他没意识到我也发现他了。”张天想道,“他以为自己在暗处,但真正在暗处的是我。”

这个晚上他彻夜失眠,苦苦思考着对策。

第一百章

第二天他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急匆匆地赶往扬展上班的地方,他希望时间还来得及。到了之后他叫住了一辆出租车。他坐了进去,要求司机开到路边上停着。

“我等人。”他解释说。

“灭火走表,价钱照算。”

“我知道。”

司机回过头来瞪他一眼,此刻是下班高峰期,他并不愿意这样。虽然不会亏钱,但是会少赚。

“我给双倍,我要你过会儿跟着一个人。”张天说道。

“那怎么成?万一是黑社会的,他把我打死怎么办?”司机的想法有些夸张了。

“他在这大楼里上班,他是个画画的。”

“你说他是他就是啊,没那么简单,跟不跟我做主。”

张天没说话,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过了会儿他看见扬展从大楼里出来,他拍了下司机的肩膀示意。

司机打量了扬展一下:“好。”

他们看到扬展在等公共汽车,司机把火点着。扬展上了公交车之后,司机启动汽车跟了上去。看到他下车开始步行,张天把钱付给司机然后也慢慢跟着扬展往前走。

张天在中午的时候专门把头发理成个平头,并且给自己买了一套略显年轻的休闲服和一顶棒球帽。他差点买鸭舌帽,但他觉得棒球帽可以把帽檐压得更低。并且从风格上来说,人们不太容易把他这种年龄的人跟棒球帽联系到一起。他并不指望这样能骗过扬展,但是这样总比昨天要好些,只要别人看见他的背影不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也就行了。

这一路上他意识到扬展的外表跟他所想象的相差甚远。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象扬展长大后会是个苍白瘦弱的书生相——干干净净,衣着拘谨,也许戴了副眼镜,指甲很干净,有点神经质,也许还有点洁癖……。他从没想到过扬展会长得这么高大,这么结实。他的步履从容自然,很难相信这么高大的一个人会有如此轻盈的步伐,即使他只是站着都显露出一种敏捷。

扬展住在一个老式的住宅区里,没有电梯公寓,没有地下停车场,门口虽然有门卫,但是无需登记。张天毫无阻拦地继续跟在扬展的屁股后面。扬展开始上楼,张天小心翼翼地隔着一层楼的高度,并且走在楼道的右侧,这样即使扬展往下看也很难发现他。到了第三层扬展就停了下来,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张天在二楼也止住了脚步,他听见扬展开了左边的门并且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原来刘郁茜也在,张天想道。他慢慢下了楼,走出院子,然后在拐角处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他发现扬展住的那幢楼靠着院子的外墙,墙外是条小路,小路另一侧有家名叫青草的小旅店,很多小巧的窗户正对着扬展的那幢楼房。早些时候,顺子和彪哥就是住在这家旅店里监视着封肃。

张天走进旅社,问了问包月的价格,然后在三楼选了一间房。这些房间非常好,窗户的玻璃都是咖啡色的,张天很高兴,这样可以省去他不少功夫。接着他打车回家,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和挎包,然后到楼下告诉房东他不再住下去了。反正上个月的租期还剩几天,剩下的钱你就留着买药看病就成了。房东喝醉了,爬在沙发上理都没理他,看样子他马上就要呼呼大睡过去。张天把钥匙丢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然后转身出门。

在路上,房东养的那条狗从小路上跑了过来,它依然象是对待陌生人似的朝着张天乱叫。张天朝它冲了一步,那狗后退一下;张天后退一步,那狗就跟上来一步。张天逗弄着它,一直把它逗到了大门外面。张天继续逗弄,那狗嘶声力竭地拼命大叫。直到远离了那个大院到了一条肮脏的河边张天才停了下来。张天从他的包里取出当早饭的几个包子扔在地上,那狗不叫了,它低下头去吃包子。张天蹲下去,抚摸着这条狗的脖子,狗的尾巴开始摇晃起来。他给我包子吃,又给我挠痒,这人并不坏,狗高兴地想着,它一边吃包子,偶尔去tian一下张天的手。张天继续挠着它的脖子,慢慢站了起来。张天看了看周围,他瞅准机会从后面一脚踢在狗的脑袋上,那狗呜咽一声滚了很远,张天听到骨头的断裂声。那条狗站起来又跌倒,反复了好几次,它摇摇晃晃,脖子抬不起来,张天猜想它脖子肯定已经折断,脑袋里肯定有些血管已经震破了。张天走过去又是一脚踢在它的头上,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然后落下来开始剧烈地抽搐,没过多久它就停了下来,死了。

张天看着死狗,这时血正在从它的眼睛和耳朵里往外冒。张天发现当一个人有了目标的时候会浑身都是劲。瞧,我现在两脚就能踢死一条狗了,张天沉思着,要不了几脚我就可以踢死一个人。

从狗身上冒出的血开始汇聚成一个小河,顺着斜坡朝张天漫了过来。他不想踩在血里,往左边走开一步,那条小河也跟着移动一下;他朝右边让开一步,那条小河也改道朝右。张天冷冷一笑,他爬上斜坡,准备离开。狗血不再往下流动而是在斜坡上积成一小滩,象一个鲜红的瞳孔瞪着张天。张天没理会它,他开始往车站方向走去。

张天回过头去看了眼血泊中的尸体,这景象让他倍受鼓舞……

接着他赶往一家光电商场。路上他给“悍马”修车店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辞职不干了。

不用给这个月的工钱,反正也没干几天,钱你就留着买……。哦,没什么,一点小钱我不介意。咳,家里有点事,必须赶回老家处理一下。不成,我现在都在车上了。不,不,您别误会,不是嫌工资低,我没那个意思。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清楚了,总要一两个月左右,我要处理的是一件很棘手的狗屁事情。呵呵,乡下的事,说起来蛮复杂,我回来会告诉您的,老板。也许……会回来继续工作。您真慷慨,您是个好人,我对您感激不尽。

现在张天的工作带点顾问的性质,有些顾客要去了他的电话号码,在汽车出毛病的时候都要先请他给出建议,这样他的收入还算不错。店里的工作不做了,但这种咨询的工作随时都可以进行,他的银行卡里依然每个月可以多出几百块钱。

他在光电商场里买下一部带夜视功能的天文望远镜,然后就立刻赶往青草旅店。他在旅店房间里把望远镜架在窗户后面,让它正对着扬展家的窗户。做完这些他简直累坏了,又饿又乏又困。可是事情还没干完。他必须趁着夜色,趁着超市没关门把食物准备好。40分钟之后他买回大量的快餐食品以及香烟。他把这些码在一个角落里。他在洗澡的时候泡了一碗面,洗完之后他两口就把面吃得干干净净。他从望远镜里看了看扬展家里的情况,很好,视野很清晰。然后他上了床,几乎是晕了过去。

在梦里,那双血红的狗眼一直朝他瞪着,但这并没有让他惊醒。

第一百零一章

封肃从派出所出来后一直想着这件事情,他看到唐青也一直在忙着工作也就没去打扰他。封肃直到唐青下班回家才说起张天的事。

“这么说如果找到机会,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唐青说。

“对,他一定不会。”封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这是他的地址和电话。”

“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唐青接过小卡片,看见上面写的地址离这里并不特别远。

“我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出特别好的办法。”封肃说,“杀掉他,或是砍掉他的双手,都不是太可行的办法。”

“砍掉他的双手?”唐青惊讶地说,“亏你想得出来。”

“想不出办法来就开始乱想了。”封肃苦笑了一下,“我不信他能组织一个团体来跟我们做对,他不是具备那种能量的人。所以他只能靠自己。我也不信他用牙齿能把我们怎么样。”

唐青低声笑了一下,然后他把这张小卡片放进抽屉:“说实话,我我并不是很担心,别忘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残疾人。”

“可是母亲在。”封肃说。

“提醒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公众人物,他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话是这么说,也可能我们都是在这里杞人忧天,但是不除掉这个心病我们就会不踏实。”封肃说,“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我可以请道上的朋友帮我干掉他。”

“能瞒得过诸爷吗?”唐青冷冷地说。

“很难,而且要做到彻底地毁尸灭迹,这样的话很可能不得不动用只有诸爷才有的那些关系。”

“既然这样那就没得说!”唐青说道。

“不知道我自己动手会怎么样。我倒是擅长这个,但是后面的事我几乎一窍不通。当年收拾最后的摊子时我从没插过手。”封肃说。

“封肃,我不反对用任何手段,但现在的情况还远远没到需要我们行动的地步。我认为你有点多虑了。”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在黑道中行走过,你对危险的嗅觉不够灵敏。”

唐青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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