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似的。这一回总能指望你长点记性了吧?”
我挥挥手,道:“先不说我。”凶巴巴越过延顺望向范可与,质问:“你个呆子,有没有欺负我的顺顺?”范可与呛了口酒,脸通红,连连摆手道:“绝对没有。”延顺握了我的手,垂着眉眼道:“阿昙,你别欺负他,驸马待我很好。”我瞧着她这一副小女儿情态,心底长叹一声,不晓得是欢喜还是悲伤多一些。花了十几年功夫与我厮混的我最好的朋友,到底与我隔开了;不算坏事,可我偏偏难过。
难过着,难过着,我便取延顺的酒杯喝了一盏灌我的忧愁。范可与劝道:“这酒性烈,优小姐还是悠着点儿。”这人,抢了我的顺顺不说,还想抢我的酒。我赌气般又灌了一杯,瞪大眼睛张望,枕壶呢?
延顺义不容辞地夺了我的酒杯,笑骂道:“沈将军一家来迟了,怕是要罚酒。你的枕壶能不能喝?”我斜她一眼,“枕壶能不能喝,你还需问我?”我们仨聚于“风水一轮”酒楼,每每是我第一个喝趴下。枕壶能喝便罢了,你说延顺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也这么能喝?
我环视一周,却见庄致致正兴味很浓地瞅着我。酒壮人胆,我骨碌着眼睛瞪了回去,她却浸着一湖笑意水汪汪地望了回来。庄致致模样委实生得标致,眉是眉眼是眼,墨汁般的乌发流云般盘在脑后,红唇微微抿着,嘴角泡了一缸蜜似的;一袭樱红的长裙衬得她肤色如玉,黄金首饰在灯下辉煌地亮着,美艳又庄严。
我按捺不住心下嫉恨,遂向延顺咬耳朵,只道庄致致一肚子坏水儿,我当初实乃看错了她云云。延顺道:“我叮嘱你,你还嫌我背后道人短长;我莫非害你不成?”我想起庄致致竟面不改色地对枕壶说“请您与我成亲”,久违的怒火填塞我的胸膛,嘟嘟囔囔对延顺说:“这春白公主当真不知羞。”
延顺眯了眯眼睛,道:“庄致致毕竟是客,坐我母后下首还算得体。如何延平与她之间仍隔了一个位置,那里还能坐谁?”
我又捞了个酒杯吃酒,含含糊糊道:“管他呢,独他衡国的公主可以来?没准儿卫国公主也到长安来了。”
这时司礼官通报沈将军一家到了。
☆、【章三京华】06
枕壶十四岁上死了娘亲,如今沈将军家唯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他性子不大像父亲,沈将军是出了名的严肃端正,哪里像枕壶,浪荡不羁,寻欢作乐。
他娘亲久病缠身,在那年开春病情加重,宫里赐了御医;御医毕竟不是神仙,诊过脉只说,长久些能拖到冬日里初雪的时候。那一年枕壶老往山下跑,留我一人在兰图师兄的棍棒下苦读。
我那时对自己阿娘都没太多印象,遑论枕壶的娘亲。只记得小时候去将军府上玩,她亲手削梨给我吃;手白嫩嫩的,与大白梨相映成趣。他那时候晚上偷偷哭,我睡他隔壁,晓得他脸皮薄,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
皇帝赐来的御医果然不是庸才,枕壶娘亲在千珍万重的调理下拖到了冬天,据说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只吊着一口气不知往何处安身。枕壶再孝,也不能整日价守在病床边,毕竟师兄这里的功课不能落下。初雪那天他也在生罚山上。其实前一日都还有冬阳暖暖和和地洒下来,谁都不曾料想翌日便下起了雪。
飘落第一片雪花的时候,整座长安城无人察觉。那一朵花大约是晶莹透彻的一小团儿,慢悠悠地坠到人间,被温热的大地融化成剔透的水滴。我和枕壶正在临摹字帖,我胳膊都酸了,躲着兰图师兄的视线悄悄地揉;枕壶垂着头,认真起来,眉眼轮廓非常深刻。
我往窗外一瞥。糊着绵纸的窗户透出朦胧的微光,模糊有成千上万的白色小团子在苍绿的林间飞舞着,团团簇簇聚在枝头好似花开作白云。我把笔一扔,指着窗外道:“下雪啦!”说罢,不怕死地忽视师兄皱紧的眉头,推开窗户,便有万千雪花侵檐扑帘,雪色染了台阶,熏出一点点日光晒雪的香气。
枕壶慢慢搁下笔,向师兄鞠躬,道:“我想回府上看看。”
师兄点头:“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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