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地球一滴水（1 / 2）

（一）

荩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活着她只知道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找一个爱的人对她来说找到了那个爱的人也就找到了自己。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疾病、意外或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离去如果能选择不管怎么结束只要在最后的时刻能躺在那个深爱的男人的怀中对她来说就是今生一个最美丽的句点。第一次有这些想法还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

十五年后的荩生活在一个小城市的美丽小区。昨天晚上也就是四月三十日她睡得很早梦里她等在长满青草的田野晨雾退去她捧起第一滴露珠将它放到了花瓣上一朵淡淡的黄色的小野花顷刻间花开了一层一层的花瓣慢慢的舒展开了最后露出了骄艳欲滴的花蕊。飞就在这时策马奔来来到了荩的身边荩将散着花香的手递给了飞飞轻轻一拉她就来到了马背上于是那匹枣红色的马便在田野间飞奔起来它路过的地方所有的野花全开了一眼望不到边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全世界最美丽的色彩都在这里尽情的绽放着他们就这样在马背上一直地跑着跑着伴着花香迎着轻风直到荩早上醒来。

从三年前开始每到四月三十日的这个晚上荩都会做这个同样的梦她想这一定是飞带给她的。清晨醒来整个屋子只有她一个人爱人带着三岁的儿子去奶奶家了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让她单独留在家里她从来也没有问过他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只是在这一天他会选择静静地离开他知道这一天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即使他在她也看不到。

从浴室出来荩穿上了那条纯白色的裙子戴上了那个透时的水晶卡透过镜子她看到了一个眼中充满忧伤的自己这条白色的裙子是三年前飞买的现在穿上依然很合适三十岁的她身材保持得不错可能是因为没有生育过吧。飞曾经说过她永远都像是一个柔柔的小小的花蕾玲珑得让人心疼。

荩来到了一个阴面的小屋这个屋子家里任何人除了她自己谁也从来不进来儿子小忆有时会很好奇总是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屋的门是锁着的呀”这时孩子的爸爸总是会说“宝宝那个屋子等你长大了就能进了现在由妈妈帮你看着。”无论孩子怎么闹也从来没有进去过有时荩会对晨说“把那个屋子打开让孩子进去玩儿吧”晨总是说“他不懂事你别理他”。

晨不仅给了荩一个完全只有自己的一天也给了她一个自己的小屋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能有感觉得呼吸着活到现在安然的享受每天的阳光雨露。

拿出钥匙打开门荩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白色的纱帘翠绿色的墙面上点缀着朵朵小花书桌上飞在冲她微笑着但是眼中总是含着怎么也抹不去的忧郁旁边是她自己静静地坐着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眼睛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透明还是透明这是飞给她画的。旁边的旁边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孤傲中带着泠俊。

荩拿来抹布将整个屋子细心地清理了一下然后又关上了门。她点上香熏一种月季花般的清香便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这种香熏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月季花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因为飞喜欢所以有时她会觉得上天对她真的不错。打开抽屉拿出相册飞就这样又一次来到了眼前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这个屋里还有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海一样倾泻下来。一年中她只流这一次泪其实有这一次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恍惚中她们又回到了菁菁校园。荩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这个并不起眼的校园里渡过的初中三年不仅给了她知识更给了她一段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记忆给了她飞。虽然那时她还小小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

上初一那年荩十三岁飞也是。第一天去学校荩记得那天阳光亮亮的暖暖的天也蓝蓝的透透的记不得穿什么衣服了只记得是扎了两个小辫好像有一段路还是蹦着去的。看了分班名单一年五班然后从只有三层楼的教学楼开始找找了半天才现就在一进门的位置。

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找了个坐先坐了下来教室里有些乱不认识的相互认识着认识的又在着不认识的。荩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小女生不爱运动朋友不多但是每到一个环境都会有两三个相当不错的可以说悄悄话的人。老师还没有来她的思绪可以不受限制地到处飘她想到了昨晚看的“梁祝”。她天真的想他们化成了蝴蝶是不死的蝴蝶吗？如果是那样那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但是只要是会飞的蝴蝶都会死呀如果死了如果有来生他们是不是还找得着彼此呢……

荩对文字很喜爱这也是她不爱运动的原因之一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和文字为伴。当别的同学还在看《少年报》、《故事大王》、《郑渊杰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看中长篇小说看中外名著了。

想着想着荩就将目光投入到窗外校园里到处是一堆一堆的人老师们来去匆匆其实只是那么无目地的随便地一瞥就在这种无目地中她看到了一个人他孤傲地倚在窗边不和任何人说话但是目光中却透着忧郁只是在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又在一瞬间间错开了。荩好像在那一刻突然长大了她想到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想到了那个为爱折磨的少年。

飞就这样走进了荩的心里在那个还不识愁滋味的年纪荩却有了自己的心事有了秘密。荩是一个不张扬的永远呆在角落里的女生但是她的成绩却很好尤其是语文她总是拉开班里的第二名近八九分写得作文也总是被老师拿到别的班当范文读。所以在那个单纯的学生时代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难尽管她自己并不想引起谁的关注除了飞。“她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感觉很清澈睛眼透明得跟水晶玻璃一样……”这是后来荩在飞的日记中看到的。

第一天放学回家荩现她和飞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就这样每天不是她和几个女生走在前面就是飞和一个男生走在前面他们总是这样一前一后的回家。几个月后老师调坐位他们成了斜对桌好像就从那时起吧荩的目光不再孤独。无论是在听课、课间、路上、还是在随便什么时候那双像水晶玻璃的眼睛总会相遇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她也从那眼神中看到了飞的心事。即使是在寒暑假在外面散步他们的目光也会相遇在相错走过一段路之后他们会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到彼此的眼睛。

七十年代末的孩子好像都有些早熟那时班上已经开始有男生约女生了情书更是在同学间秘密的传来传去。荩却在日记中写道“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

就这样过了两年荩在飞的目光中快乐得成长着。初三那年他们成了前后桌。

飞一直是一个孤傲的人但是并不孤独他身边总是有一些男生围着女生们不敢接近他因为他从来也不随便和谁说话。音乐、绘画、英语、计算机对飞来说好像不用学就会一样尤其是他歌唱得好但是他的成绩却一直在荩后面。成了前后桌的他们交流也多了起来在初三那样一个紧张的学年他们却总是担心时间过得太快。荩的语文很好几何却一般要命的是她还是几何课代表。飞总是很耐心地给他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几何题一遍又一遍。有时她会问飞“我怎么才能看明白所有的几何图形呢？”飞总是认真的回答“只要我给你讲你就一定看得明白的。”

有一次课间飞问荩“你长大了想要住什么样的房子？”荩想了想说“不用太大大了怪吓人的最好是靠海边窗帘是白色的屋里呢最好像春天的田野一样四面墙上都是书随手都可以拿一本过来看。

”第二天飞给了荩一幅画画里的荩坐在海边的家里拿着《少年维特的烦恼》头上别着月亮卡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脚踩着鲜花盛开的绿色地毯。接过画的那一刻荩轻声说“我懂得。”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爱”荩也懂她懂有的东西不能太早地打开所以她一直小心地呵护着它。

有时荩会天真的问飞一些天真的问题“你说怎么才看得到地球的那边？”飞说“我穿一个洞你就能看见了”“你真会想拿什么穿呀？”“用你的眼泪”飞说这些的时候忧郁的眼睛里总会透出点点的晶莹荩想如果这些晶莹化成了泪一定能把地球穿透的……

经过那场病荩开始信命。初三下半年荩病倒了在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飞和同学一起来看他走时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坚强起来等你回来”。两个多月的治疗时间里荩吃了近百袋中药每天身上要扎近百根针面部的针还要通上电在皮肤里有节奏地跳动钻心地疼每当这时治疗的大夫都不忍看她。

因为那场病荩上了一所职业学校飞上了高中。也是从那以后她开始封闭自己怕见人。

飞从那以后从她的眼前来到了梦里梦里飞的睛神不再忧郁他们还一起上学一起听课他的手总是碰到荩的头荩还是用笔去敲他的书桌。每次醒来荩的枕边总是湿湿的。

上技校的第二年不知谁要组织一次班级聚会荩是不想去的不想看见那些高傲的眼神但是想到飞会去最后还是决定去她愿意为了飞放下所谓的自尊。那天天依然很蓝在出的路上他们再次相遇。

记不得那次聚会都聚些什么了好像是在一个小公园感觉乱乱的她和飞总是被同学们冲散最后来的人没有组织的陆续离开了他看到飞和几个男生一起离开心一下子凉了她第一次感觉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荩是和一个女生最后离开的当走到公园的出口他看到了飞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时那位女同学约荩去家里玩荩想也没想就跟着那个女生走了身后是飞无奈的期待。

荩的这个决定让她后悔了一生当时不知是因为莫名其妙地矜持还是因为怕和他单独相处。如果当时她是和飞一起回家的那么她们之间一定不是这样的但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二）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

席幕荣的这诗不知被荩用泪水打湿了多少次。当那些被岁月刮乱的青春一点点远去的时候荩仍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努力地收集着飞的影子哪怕是一点只是一点点。一直以来无论怎么努力她总是走不出飞的影子每天她都好像在靠惯性活着毕业后荩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城市找个工作很难好在她并不想找一个体面的活儿干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下所有的东西轻轻松松地行走。

看到“在水一方”后荩的脚步停了下来那里正好招工作人员走进去一看很特别的一个地方。一共两层一楼叫“在水”左边是一个饮茶的茶室墙上是淡雅的水墨画；右边是品咖啡的地方墙上是浓墨重彩的西式油画。两种不同的文化被一条淡淡的白色的走廊隔开不同的风格却营造着同样的宁静耳边是轻柔的轻音乐。正前方人造的两米多高的流水缓缓地倾泻着穿过这条走廊时荩感受到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恬淡意境虽然这种氛围营造得有些做作。来到二楼不用看也知道叫“一方”了。走进去荩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淡淡的浅笑一种不易被人觉察到的自内心的喜爱她嗅到了文字的清香。放眼看去一个圆形的空间四壁全是书朩质的桌椅不规则地摆放着一些常见的不常见的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植物静静地散落着不矫柔不做作。在这个城市里这里好像把所有的喧嚣都挡在了外边荩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去处。

应聘很有意思老板什么也没问只是给了几个前来应聘的人一张纸、一支笔纸上写着“你最喜欢的作家及理由”。荩拿起笔写下了三个人：伍尔夫—意识成就创作；张爱玲—荒凉中的至美；迟子建—白雪也有墓园。写完后荩将纸递给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其他的应聘者还在努力地想着看过的书知道的作家。鲁迅、托尔斯泰、泰戈尔、雨果、莫泊桑、拜伦…。。。荩想“也不知他们真的用心看没看过这些大师的的作品其实他们的作品不是一读就能读懂的。”

在大家都要离去时那个中年男子叫住了她“你明天来上班吧”。后来听他说其实从一上楼他就看出来了只有她是真正喜欢书的。荩于是呆在了这个城市的世外桃源这也是她唯一工作过的地方。

在这里她的工作并不繁杂有人来选书走时她会帮他包好每周关注一下书市进一些畅销书然后用自己的理解写一个简短的海报放在门口。这个“在水一方”的老板并不是靠这个吃饭的听人说他很有钱这里只是他放松的一个去处一个他营造的心灵的家园。所以荩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少了浮躁少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和虚伪。这里收留了想回归心灵家园的人们收留了在这个城市里迷路的人也收留了她自己。

荩介绍一本新书总是用最短的语言。那年央视的著名主持人水均益出书了她在海报上只写了这样一句话“来听听一个西部记者的声音吧。”于是《前沿故事》就这样被一本一本的拿走了。当然畅销书只在这里占去了一小部分的地方古诗词、中外名著、人物传记只要你想看就有。虽然这个年代的书市不是很景气虽然那个男人不靠这个吃饭这里的人还是走了又来了静静的书架上的书也总是被轻轻地拿走。

荩就这样静静地呆在这个地方白天安静地工作着到了晚上飞又会回到她的身体里来。于是她拿起笔努力地避开着他的影子。她并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虽然这里很好好得让人无法离开但是总有一天她要找一个方式来生活下去来养活自己她想用手中的笔去完成这一切。

晨在半年前就开始频繁地来“一方”了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拿两本书走只是荩没有留意过。好像是有一次在荩包好书递给他的那一刻他们的目光相遇了这种相遇让荩一下子想到了初一的那个上午只是那睛神中没有忧郁。荩告诉自己那是种错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晨很平凡平凡得有时都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但是他有着一双曾经和荩一样清澈的睛神有着总也看不到边的耐心。一年来他只是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荩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漠然她不能从他身上寻找飞的影子这样对他不公平。

故事的转折是从晨给她讲了那个故事开始的。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一方”的人很少中午时就剩下晨和荩两个人了。晨说“昨晚听收音机听到了一个伤感的故事你听吗？”荩淡淡地回应“好呀”晨对她的这种冷漠早就习惯了也不知荩在听不在听他只是一个人对着窗外慢慢地讲着。

这是一个关于“一棵树的故事”。不知为什么她痴情的爱上了他他也同样疯狂的爱着她。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隔在他们之间的那深深的鸿沟“门弟悬殊”。他出生名门贵族豪华的住宅令人嫉妒的家世可是她却出生在平民街没有家世更无权力除了平风还是平凡可是他们却相爱了。

她没能像传说中的灰姑娘一样和王子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始终还是摆脱不了横在他们面前的那道沟。万般无奈之下她找到了一个神仙对他说“求你把我变成什么吧什么都行只要能守在他身边”神仙想了想说“要不我把你变成一只小鸟吧。”她想了想说“不小鸟虽然自由可有一天它还是会被猎人射死的”“那我把你变成一朵花吧一朵美丽的花”她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了头“不花虽美可是很快它就会调零这太残忍了我受不了这种短暂的美”神仙这回想了很久“要不把你变成一棵树吧一棵四季常青的树”“是呀变成一棵树长在他必经路旁的树。”于是她便被神仙点化成了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