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晚上需要一个地方,电可能要住久一些。”
“那女人也是吗?”
“是的。”
萨米说了一个数目,是霍克预计的两倍,这让他担心——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要不然,就是萨米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萨米问,一边把手插进口袋里。他看起来像是要走到吉普车那儿去。
“稍后吧,我想知道多一些,我们那时再谈。”
萨米点点头接受了,指着最远处,被茂盛的、点缀着杜鹃花的草坪隔开的三座独立的小屋,“就是你以前用过的那一幢吧,你到那儿时,沃尔特会把一切准备好的。”
“我离开这儿已经有两年了,你的记性真好,”
“一看电脑。”萨米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但是没有它,我也能记住。”
霍克也记起来了,但不像萨米那样愉快。上次——也是唯一份一次,他利用了萨米提供的一系列服务,并支付了费用,包括一次越狱(为一位他认识的地位颇高的毒贩安排的),一辆双门马自达轿车(为娱乐而烧掉的),向一位负责的官员所行的大量贿赂(让他睁只眼闭只眼),还要加上在萨米旅舍过了两周的费用。这期间,他从那毒贩处学到广他应该掌握的每一件事。这些费用加起来,简直太昂贵了。
尽管如此,还是值得的,因为他得以打入康斯坦丁的组织——这是dea近十年来的希望。
“我需要睡一觉,”霍克说,“你能安排一个人,待在房子附近,以防万一这个女人想散散步的话,行吗?”
“当然可以。”
霍克知道萨米会安排一个漫不经心的人守着,但他还需要强调一下以引起重视:“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无论是什么理由。”
萨米做出一副嘲弄的表情,“她看到枪会昏倒吗?”
“不会,但别把枪放在她能拿到的地方。”不理会萨米的轻笑,霍克转身走向吉普,看看安吉拉仍在熟睡,发动了引擎,五分钟后,他把她安置在一张大床上,除了光着的双脚,他让她穿着整齐地躺在被单下。他一扭身脱掉了皮夹克,把它扔在一把带垫子的椅子上,并脱下鞋。他的枪和枪套放在他的枕头下,运动包放在床下,然后他在她旁边躺倒,拉过脚头一床被子盖上,闭上眼睛,让她节奏平稳、轻柔的呼吸声催他入眠。
安吉拉醒来时,发现自己倒躺着,她的脸埋在一只柔软的枕头里,一只手抱着枕头,另一只手横放在霍克的胸膛上。他仰面躺着,穿戴整齐,轻轻打着鼾,轻得几乎听不到。她注意到他的胡子茬儿变得黑了些,眼睛周围成扇状分布的纹路,在他睡着时和他醒时一样深。总的说来,虽然他现在睡着了,可看起来,和昨晚她泪眼朦胧中看到的一样危险。她让她的手放在那儿一动不动,以防他发现缺了什么东西。她一边数着他的心跳,一边在想如何脱离这个困境。
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有一种新奇的体验。出于个人偏好,她喜欢单独入睡。如果碰巧一个男人和她睡在一起——很少,但非绝对没有——他很快就会知道,她不喜欢拥抱。
瞪着身边这个男人,她认为是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以此来保持对她的监视。她心想这比被捆绑起来要好些。接着,对疯狂的昨夜的可怕回忆,让她一阵哆嗦。
她总是很羡慕那些醒来后脸色能保持红润的人们,他们不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身在何处,他们是谁。一个美妙的,眨着眼睛慢慢醒来的早晨,对安吉拉而言,如埃及的雪一样不可企及。
她总是在炫目的光中醒来,从浑浑的梦中突然变得完全的清醒,这种突然的清醒总是刺激她的神经,令她大喘几口气。头一天夜里的种种,带着精楚的细节回到她的脑海中,包括情绪,都不曾模糊或被遗忘。她总是马上记起她是谁,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她对此感觉怎么样。
今天是个例外,唯一的变化就是“哪儿”这个问题——是否她死了后一切都变得好了,或者她只是认为自己已死了。
咬咬唇,她发现恐惧依然存在。她的目光越过霍克结实的胸膛,看见了挡住天光的桃红色窗帘。这不是那个又闷又小的房间,在那里她曾竭力忍住没有哭喊。这个房间感觉很好:一床轻柔精致的被子,平整的床单,豪华的装饰。一定是他后来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她心中不禁涌出一股类似感谢和宽慰的情感,这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他不配得到感谢。
昨晚她睡着以前,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入睡;而现在,她还活着,得到了令人惊奇的休息。愤怒、真实感和有力感,使她一阵心潮澎湃,如果她认为对她有好处,她还可以狠狠地打击他。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这样干,以至于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握成了拳头。血涌上了她的头,她极力捺住冲动,突然想到如果她弯曲指头他都没有醒的话,她也可以把她的手移开。
如果她非常、非常小心,她甚至可能逃走,这值得一试。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他没有动弹。她正暗自庆幸,目光落在了她手腕包着的纱布上。她把手举到眼前,又把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抽出来,看见同样包着纱布。很难想象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死她的人,会为她包扎伤口,她想了几秒钟,接着更多的问题涌上心头。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怎么逃呢?把手放回被单下,她赶走这个念头。她身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这儿,因为无论什么地方都比她目前的位置好,她决定一试。
慢慢地掀着被子以使她能转动,她的手发抖,她想控制,但做不到,那被子就好像永远也拉不起来一样。终于,她把它们褪到了大腿处,翻身仰躺着,然后坐起来,准备溜下床去。
一只手伸过来钳住了她的胳臂。即使在最初的一阵惊慌中,她也知道他很小心不弄痛她。“别走出这幢房子。”,他说,“房子外面有人,他们的工作就是防止你离开。”
她扭过头去看着他,头发披在了脸上,她把它往后一甩,看见他眼皮重垂着。他并没有移动,只用手抓住了她,接着,不等她下命令,他松开了手,垂落在被子上。她几乎跳起来,但深呼吸数次后,她平静了她狂跳的心,奇怪他醒了多长时间了。
不等她想到要说些什么,他开口道:“不再撒谎了。”
她眨了眨眼睛,见他没有反应,又眨了眨,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再撒谎了,昨天晚上我说了三次,我不想再说了。”他翻来测躺着,用一只肘部半撑起身,“你是死是活取决于你是否真正照我说的去做。”
“我想一只蜘蛛也会对一只飞虫说同样的话,然后看看如何捉住它。”
“我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人,安吉拉,我知道很难让你马上相信这一点,但是在你睡着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我和你站在同一边。”
“很难让人相信,”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怖回忆涌上心头,她咬紧了牙关,“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唯一能让你明白你遇到的麻烦有多大的办法,就是告诉你真相。”他打个呵欠,摇摇头使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让你相信我需要时间,但你得尽快相信我,这很重要,因为现在你陷得和我一样深。”
他说的话令她感到困扰,因为她不得不集中更多的注意力于他的事情,而木是她自己的问题和要求。她努力使这对话回到她能理解的途径上来:“一旦我离开这儿,所有的麻烦都将成为历史。”
他又摇了摇头,“现在出去太迟了。我知道那是我的过错,但我改变木了所发生的事。我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你也是那种人。”
“什么人?”
“一个杀手,像停车场里的那个人,我以为你在那儿也是为了杀我。”
“你不是说真的吧?”
“非常认真。”他说道,“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努力使结局变得好一些。”
“但是……”
“不要但是,安格尔,我现在对这些‘但是’已受够了。”他倒回枕头上,闭上眼睛,“厨房里可能有吃的,如果你不想穿这身衣服,生许你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件长袍子。
洗个淋浴,吃点东西,不要焦虑,稍后我们再谈。“
她张开嘴正想抗议,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霍克很明显已筋疲力尽了,过度疲劳会使他听不到开门的声音。在他注意到她已离开之前,她能够跑出几英里外。他说的关于“外面的人的工作就是阻止你”的话挡不住她,因为她不相信他。他在可卡因一事上撒了谎,那他就可能在其它事上也撒谎。是的,他有一支貌似吓人的枪,但她匆匆扫了一眼,相信它不在他手边。她只要等到他开始打鼾,就可以溜走了。
“请不要尝试离开这房子,安格尔,否则你会发现外面比里面更糟。”
她想提醒他,她的名字是安吉拉,不是安格尔,但想想还是算了,这不值一提。她滑下床,走进浴室,以渴望的目光看着装饰豪华的淋浴器及其附带装置:大理石地板,玻璃隔板,这一切都提醒她,在她淋浴时,霍克会睡得打起鼾来。
想脱下衣服痛痛快快洗个澡的渴望几乎不可抑制,她视而不见地凝视着大理石梳妆台上巨大的镜子,想象她自己赤身地、毫无反抗地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模样,正是这个人让她第一次尝到了暴力和恐惧的滋味。但是她的恐惧中没有性的成分。强奸,看来不是霍克的保留节目。
她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皱,但给了她一种在疯狂的世界里保持自控的感觉,脱掉衣服,就等于一种默许。
她的脚趾陷进了长毛地毯中,这提醒她要么去找鞋,要么赤足逃走。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在霍克睁开他那冷漠的黑眼睛前,走得远远的。她伸手扭开瓷砖上的热水龙头,用力洗脸,洗去恐惧带来的苍白,换来健康的红润。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梳子梳理起头发来,只能这样了,尽管身体告诉她,简单的梳洗无法与好好地冲个淋浴相提并论。
但是她不能脱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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