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不知道该呕吐还是该喊叫。
因为哪一种选择都不能让她更舒服一些,她只好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停止打颤。假装昏迷的时间越长,她越能找出办法来让自己摆脱困境,可一直到现在,她还是弄不清楚她陷入的是什么样的困境。
她知道自己是躺在一辆移动的车里的——她猜是一辆卡车,但不能确定,因为蒙在头上的毯子让她搞不清楚。这车摇摆的方式让人感觉像卡车,因为感觉它的底盘比小车高。
她的手被绑住了,她的头自从撞在地上后一直在跳痛,而且她觉得她的肋骨如果不是已经断了的话,那就是快要断了。
她推测是停车场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在开车,很可能不是那个鼻子破了的人,而是另一个,那个有着黑眼睛和敏捷身手的大个子。
她把脸转过来贴着薄毯壁,她奇怪于自己是如何陷入这种境地的。枪,血,突然转向她,当她是一个有威胁的男人……如果他们肯花一分钟时间看看她,他们就会知道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生活,她的生活,是简单而并非如此的。对她而言,一天中最坏的事,不过是不得不安抚一个过于焦虑的演讲者,暗示他怎样控制他的讲话围绕那些关于增长的利润差额、联合的典礼,诸如此类等等的话题,而不要离题太远。
如果她没有拉起那支该死的枪就好了。
她在毯子下扭了一下,让她的臀部不再擦着地板上隆起的硬东西。心中希望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已经去了一趟盥洗间。
卡车猛颠了一下,血从咬破的下唇流了出来。那个向她转过身来的高个陌生人动作可真快,快得让她躲不开。他把另一个男人向她扔来,让他们跌成一堆。安吉拉一直在奇怪,她为什么会想都不想一下就弯腰捡起那把枪。
血和枪,想到那个满脸是血的男子,鼻子歪向一边,她感到一阵恶心。在另一个人把他猛推向她,让他们倒成一堆之前,她看到了不少。尽管细节让人很不舒服,但她还是想起了那男人的血涂了她一脸,这个念头令她憎恶地抽了抽鼻子。她停止了恶心,因为她感到皮肤上没有粘着什么东西。
她感到惊异,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昏迷的时间太短,血未干就被擦掉了的缘故,还是因为潜意识中生存的帮了她的忙。
她还是真的希望她没有捡起那支枪。
安吉拉意识到自己正一再重复这个念头,但她并不在乎。与其让她的思想像那些无法摆脱记者们围攻的政治家一样,纠缠于种种细节之中,倒不如想想那些可怕的事。
目前,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恐惧,不至于开口尖叫——尖叫会惹怒驾车的人,木管他是谁。看起来,聪明的做法是避免激怒他。
当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她能表现出有自控力的尊严。运用这种自控和一种安静的举止,她也许能够让自己脱出困境……而这困境本是她可以避免的,“如果她当时直接钻进自己的车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话,那她就会走在回柯特。马德拉她公寓的路上,或者已在家里了,而不是被绑着倒在汽车的地板上,到她不愿去想的什么地方去。
如果她只关心她自己的事的话。
安吉拉压住一阵急躁,祈祷他会让她离开,而不是做出一些更糟的事来。更糟的事,这一念头掠过她的脑海,让她保持了沉默,听任汽车驶入黑夜,把她带进她将来一定会憎恨的现实之中。
霍克向南驶过金门大桥,和一群汽车一起右转驶上把旧金山市一分为二的快速车道,跟在那些驾驶员后面,他不管时速限制,用刚好低于五十迈的速度行驶在街道上。他沿着城市的另一边驶过,闪烁着灯光的多丽城一晃而过,直到到达拐向旧金山机场的急转弯处,他才放慢车速,此时他已接近最高时速。
他沿着指示开向一个长期停车点,把车停在一辆高大的货车和一辆木板车厢的运货车之间,那是一个很黑的角落。
关掉前灯和车内灯,他坐在那儿约五分钟一动不动,观察那些开进这个点的汽车。一辆棕色的四门轿车开了过来,停在离他六步远的地方。他等着,看那男司机下了车,从行李箱里施出两件行李,然后走到八十码远处的公共汽车站牌下。
十分钟后,公共汽车来了,那个男人和其它两个把车停在站另一侧的人上了车。在这一站没人从公共汽车上下来,下一站也没有。霍克从他的运动包里拿出一把螺丝起子,滑出方普,轻轻地关上车门,虽然他没有听到后面车座上有什么动静,他还是打开后门,揭开蒙在那女人脸上的毯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进她金绿色的双眼里面,看到了招呼,也看到了害怕,他相信这是真的,而非恰当的表演技巧。
他不认为害怕是她表演出来的一种情绪,如果她~点不害怕他将对她做的事的话,她就不是人。但害怕不应该是唯一的表情,木应该是一个一小时前还想致他于死命的女人脸上应有的表情。
隐藏凶恶意图的能力,特别是当她处于危险境地时,有一份控制局面、操纵他人的天赋,忽视这一点将犯下致命的错误。
“这儿没人会听到你的尖叫,”他说道,“如果你叫的话,我会掐死你。”
“如果没人会听见,你又为什么担心呢?”
她那软软的,几乎是迷人的声音,打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点,霍克暗骂自己粗心,没有防到来自这个富于魁力的声音的冲击。他告诉自己,必须小心这一点,一个男人若是被一个女人迷住了,必将陷自己于更危险的境地。
“尖叫会刺激我的神经,别那样干。”他把毯子掀开一些,检查她手腕上的结,它仍然很结实,他意识到在合适的时候,他得把结解开。结下面的皮肤红了,看起来有些发炎,这是她自己挣扎的结果。他冷漠地对待她的自伤,对她的瞪视不作反应。
“我不知道你认为我是谁……”
他打断了她的谎言,“谈话也会刺激我的神经,不要说话!”他把毯子盖在她脸上,轻轻一碰关上门。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整个停车点,确信当他和那女人在一起时,没有人走近这个角落。他一边倾听着吉普车外的声响,一边听着那女人的动静,这样比单靠有时会失灵的直觉好。
他走到轿车旁,很快折下了它的牌照,换上了~副他特别为这种意外情况而准备的,然后将轿车的牌照换到了偷来的吉普车上,把第三副——就是原属于吉普车的——塞到了吉普车的垫子下。从他会告那女人不要叫喊到现在,才过去了五分钟。
而她听进了他的警告。这更让他坚信,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职业杀手,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杀手会明白他说的意味着什么。
她的沉默让他感到放心。霍克花了一分钟时间进入了停在旁边的大运货车中,把他的停车票和货车驾驶员遗忘在驾驶台上的那张作了调换,刚才他就通过车窗看见了那上面标明的时间是一周前的。他从钱包里拿出六十美分,那么,当他出去时,门口的管理员就不会奇怪为什么他刚来就又要走。
他回到车里,发动了引擎,这时听到那女人的声音,“我必须去盥洗间。”
“现在不行。‘”
“但是我——”
“住嘴!”他转身掀起她脸上的毯子,“记住我说过的话。”
“那是不许叫喊,”她说道,她的声音比刚才强硬了一点,可仍然拨动了他心中某一根弦。
“谈话也一样。”
她扭过头来瞪着他。为了引起她的注意,霍克从运动包里拿出一支消音器,把它装在枪头上,枪交有手,手指勾住扳机,然后他拿了一件衬衫盖住枪,右手臂靠在椅背上,手中的枪对准着她的胸腹之间。形势很危急,但是除了让她睡觉,这是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能确保她在车出大门时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一旦找到一个可以安静地审问她的地方,他就可以不这么做了。
她的眼里浮起了恐惧,而他很满意地看到她懂得了这一威胁,“你可当心,别动,也别弄出声响来。”
“子弹也不能禁止我上盥洗间的需要。”
他咬紧牙关克制住笑意,她的声音、幽默,解除了他的武装,“我们得付钱离开这儿,我可不愿出什么乱子,你的选择呢?”
她表示默许的点头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我会关心子弹的速度的。”
“你很会说话。”
“波塞勒斯也是。”
“安静。”
霍克用空的那只手把毯子重新盖在她脸上,然后打开收音机,仪表板下传来的声音像是非洲鼓和号角的混合。他把枪和衬衫塞回运动包里。刚才的一番表演已赢得了她的合作,他认为没必要真的对她射击,即使她真的抓住机会弄出吵闹声来,那么冲出去就是了,犯不上冒险失去那些可能从她口中得到的消息。
挂上一档——用他刚才还被占用的右手——他慢慢驶向灯光明亮的出口,从停车场各点开过来的车汇集起来涌向出口。霍克敏捷地操纵吉普插入队伍,排在一辆红色美洲虎后面,前面的车上正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本可能改变路线的,但现在已来不及了,如果那女人发出叫喊,那么无论斯库伯格还是恩雅都不能救他了。如果说车上的鼓声和令人心烦的歌声不能让他感到愉快,那么至少能帮他掩盖一些声响。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至少,在他付钱的时候没有。关上车窗,关掉可怕的噪音,他驶上通往101号高速公路的快车道。这时,她清了清嗓子,几秒钟后她又清了一下嗓子,于是他问:“现在又怎么啦?”
“只是清了一下嗓子,怎么?这也是禁止的?”即使隔着毯子,她的声音仍然有危险的魁力,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停车?”
“找到一个我们能不受干扰地谈话的地方就停。”
“咖啡馆会是一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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