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刚刚起身,便召了王安和方从哲入宫议事,并把抚顺关战果亲口告诉两人。
听得战果如此辉煌,王安、方从哲也吃惊不小,连忙向皇上贺喜。
特别是方从哲,前番杨镐在萨尔浒损兵折将、一败涂地,此后更是连战连败,连累的方从哲被朝野上下同声讨伐,要求他辞职谢罪,弄得是灰头土面。
至于前些时候,顾造、冯三元等人交章弹劾熊廷弼畏敌不前、虚耗国帑,本是被皇上驳回,与方从哲素不相干。却被那些别有用心者按在了方从哲身上,在民间肆意攻击方从哲包含祸心,是个奸臣。更有几个自负清流者,写了帖子在京城中四下发放,宣称方从哲要送辽东给建虏,是个国贼,声称要诛杀此獠,害的方从哲好久不敢独自出门……
如今,见了辽东捷报,方首辅一时悲喜交集,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急的王安连忙上前劝慰……
起初,王安自谓是正人君子,平日只和素有清流之名的东林党人交好。见皇上一力扶持方从哲,保着方从哲首辅之位不说,还对方从哲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总是不以为然,并多次在背后出言相劝。但拗不过皇上,又不忍心违背皇上之意,只是和方从哲虚以为蛇、敷衍了事。
后来,帮着朱由校处理政务,见识得多了,明白了方从哲的艰难处境,更是把方从哲一心忠于皇帝的做法看在眼里,这才和方从哲真心相交。也想着拉了方从哲一起,真心帮助皇上,让朱由校成为有道明君。如今,见方从哲君前失态,王安心中也有些恻然,便代方从哲向皇上解释道:“陛下,方大人这也是高兴地……”
朱由校会意的点点头,却觉得鼻子一酸,也想痛哭一场。方从哲经受的不过是朝野上下的责难,对于辽东的胜利却不曾失去信心。朱由校却不同……
朱由校心里,对满清的军队战斗力并没有看到眼里,但对满洲人的好运气却是一直心生忌惮。如今,见如此小的一次战斗中,就能让大名鼎鼎的皇太极被擒,朱由校才真正的放下心中的包袱,可以真正的面对建虏,面对自己。
哭了一阵,方从哲终于收住眼泪,擦擦脸,哽咽着向皇上请罪。
“方爱卿不必担心,朕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朱由校说道。
这番话说的方从哲鼻子一酸,好悬儿没再哭了起来。连忙向皇上行礼,谢过皇上知遇之恩……
如是再三,朱由校也有些烦了,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朕召两位前来,是想听听两位的见解。看看这辽东局势下一步如何处置。却不知方爱卿有何高见?”
如今,能帮着朱由校出主意的,只有王安和方从哲两人,至于其他的魏朝等人,还只是个跑腿的苦力。而王安、方从哲两人中,也是分工明确。
王安虽一直呆在宫中,比较熟悉政务和各种礼仪,可毕竟眼光有限,只能指点一下朱由校如何和大臣相处。而方从哲虽然生性懦弱,总想做个好好先生。却是多年相国,看待问题还是比较准确的。所以,方从哲变成了朱由校的首席智囊,以及和文臣的润滑剂。
“启奏陛下,”方从哲稍一沉思,臣开口讲道:“抚顺关一战,虽然斩杀了舒尔哈齐,擒获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建虏实力却并没有损失多少。只不过能振奋下士气,缓和下民心而已。还请皇上不要操之过急、期望过高。”
朱由校点点头,表示明白。皇太极虽然后来名气甚大,成为了满清的第一个皇帝,此时却名声不显,只是老奴的一个比较出名的儿子而已,甚至还比不上莽古尔泰。要知道,莽古尔泰的勇猛可是辽东公认的。(历史上,皇太极也是在夺取辽沈的大战后,才开始了冲锋陷阵的猛将到政治家转变的。至于皇太极的军事才能,石头可是不认可的,总觉得是明朝人太笨蛋造成的。)
朱由校稍微想了下,便道:“此次辽东获胜,必会有人提出,要全力进攻建虏。方爱卿如何看呢?”
“陛下万万不可,”方从哲惊道,“臣刚才所说,请皇上莫要操之过急,也是因此。”接着,方从哲又解释道:“辽东苦寒之地,粮草军械均缺,现有筹备,怕是不能支持大军进攻,此为一不可也;辽东军备松弛,兵不耐战,此为而不可也;建虏士气仍胜,此为三不可也。有此三不可在前,如果强迫熊廷弼出兵,怕是得不偿失啊。”
朱由校在心中悄悄地撇了撇嘴,暗道:“你就明说,进攻就要野战,野战就打不过对方不就行了。还凑出个三不可来。”对方从哲的说话方式虽有不满,但也知道这是一种说话的套路,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其实,朱由校对辽东局势早有一番推算,想借着辽东磨练出一只强兵。毕竟,邓老爷子借越南练兵,搞什么老山轮战,可是很有成效的。
如今,听了方从哲如此讲话,便接过话头,道:“即然如此,便让那老奴再多活两年,等朕练好兵马,再约他在萨尔浒决战。”
“陛下圣明。”见皇上如此上路,方从哲终于放下心来,和王安一起起身恭贺道。
“不过,”朱由校却话头一转,说道:“辽东的军备可要整整了,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陛下所言甚是,”王安点头道:“陛下不是要整编新军吗?正好从辽东开始。”
“大伴所言甚是,”朱由校点头道,却又突然想起军校的筹备工作,问道:“朕让军校在四月初一开班,这学生都招了多少了?为何一直没有人向朕禀报?”
“名单早就定下了,有二百人呢。”王安连忙回道:“奏章也早就报过来了,也许是陛下没有留意到。”
朱由校连忙喊过来随侍的太监曹化淳,问道:“……英国公上的奏章呢?”
曹化淳连忙从案几上翻出英国公和刘朝的联名奏章呈上,朱由校脸一红,知道自己把这封奏章漏了,只好掩饰道:“今后,有关军校的奏章,一定要亲手交给朕。”
“奴才遵旨。”曹化淳应诺退下。
“这批招收的学员,都是京营里的一些小校,还有二十几个军将子弟。英国公说,人多了怕不好管,就先收这二百人,让其他的都留到下一批呢。”王安见状,知道陛下尴尬,连忙转移话题。
“报名的很多吗?”朱由校惊奇的问道。
“天子门生,又有几个不想做呢。”方从哲在一旁吃味道。“这求推荐、找说客的都挤到臣的门前了。”
“是吗?”朱由校笑道,“只要能通过考试,爱卿尽管推荐,也不必作难。”
“是啊,”王安笑道:“考试那天,数百人围着操场跑步,壮观极了。好多被淘汰下来的,都说了要练练再来呢。”
朱由校抬起头,稍稍想象了一下,也乐了。却对自己拟定的考试大纲辩解道:“国朝本身马匹就不足,士卒们都是靠两条腿赶路。没道理这些军将们跑不过士卒啊。否则,日后遭了败仗,士兵们跑完了,军官却被人家抓了,岂不可笑。”
“陛下,”方从哲不高兴了,劝谏道:“陛下请慎言。军队操练体能,训练跑步是好的,却不能说是方便逃跑。如果传讲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闹得朱由校一阵没脸,却想起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同学玩伴,而是大明的士大夫。只得站起身来,整整衣冠,躬身道:“先生所言极是,刚才是朕孟浪了。”
见皇上如此明白事理,方从哲也心感欣慰,却并不躲让,只是微微侧身,受了皇上半礼,以警惕皇帝……
见方从哲如此刚正自持,朱由校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只是吩咐了道:“四月初一军校开学之时,朕务必要亲临现场,接见将士。还请方爱卿和大伴事先做好准备。”
“陛下,”方从哲劝谏道:“陛下如放心不下,可派亲信之人前去巡视,又何必要亲自去呢?”方从哲的脸上,满脸不赞同,不愿意。
这次,朱由校却不愿让步,坚持到:“英国公和刘朝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朕还能派谁呢?朕只不过是想让那些学生明白,他们吃的是朕的军饷,做的是朕的军官而已。爱卿不必再劝了。”
见方从哲还想再劝,王安也是满脸的不赞同。朱由校便说道:“大伴和方爱卿都记一下,从今以后,凡担任过军校校长者,均不可带兵。此条不必明发,只作为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代代相传的铁律。如朕仓促驾崩,则又你们告诉后世之君。”
“这~~”王安和方从哲都愣住了,稍一沉吟,便先后明白过来,对于皇上亲去主持军校开学之事,就不在阻拦。
见摆平了两人,朱由校就再次转移话题,说道:“既然决定了整顿辽东军备,辽东经略府就要尽快健全。熊廷弼不是出言反对吗?方爱卿就写信告诉他,这是朕保全他之意,让他不要得学胡宗宪。”
方从哲心中一凛,连忙沉声道:“臣一定写信与他,帮熊廷弼分清利弊。”
“你就告诉他,朕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组建经略府一是帮他分谤,二是帮他分劳,三是跟他学习军务。他如果有信得过的得力之人,也可向朕保奏,”朱由校语气轻淡,却透漏出点点决心,“朕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会封赏官职,委任到经略府办事。”
“陛下放心,臣一定帮熊廷弼讲解分明,让他主动请旨。”
“总之,朕不会再允许统兵大将私设幕府。”朱由校语气低沉下来,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方从哲耳边,让这个秉政多年的老相国心中不由得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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