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莱德尔船厂的秘密（1 / 1）

1864年3月8日，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向大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递交了一份照会，几日内，相同的照会也到达了兰芳总厅，照会的翻译半文半白：“南逆火轮战船袭扰北方商船已久。小理现时本国追剿此数南逆火轮船，实有一只名亚勒巴麻逃走，将到中国沿海，现已闻在南洋烧毁北方货船数只。合此本大臣先为预防之故，请贵国速行各港口地方官，出告示稽查亚勒巴麻，或于别只船，不准其入兰芳港口”。

美国驻华公使强烈要求清国和兰芳采取措施，禁止“阿拉巴马”号进入中国港口。

一年多以前的1862年8月，一艘名叫“阿拉巴马”号的快速战舰从英国利物浦港出发，驶向北美海域。作为一艘快速巡航舰和袭击舰，“阿拉巴马”号的表现非常优秀。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往来巡弋于大西洋、印度洋，纽芬兰、加勒比和墨西哥湾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出海后，“阿拉巴马”号几乎是逢船必抢。1863年1月，“阿拉巴马”号开进墨西哥湾，击沉了北方炮艇“哈特雷斯”号。此后，“阿拉巴马”号在加勒比海、南大西洋、印度洋、中国南海等海域到处活动，在22个月里，航行几万里，共击沉、截获了68艘北方船只，造成经济损失650多万美元。北方商船闻风色变，纷纷逃离上述海域。

当年查尔斯顿的隆隆炮声，使得整个美国陷入了苦难之中。人们没有时间和能力选择加入交战的哪一方，对大多数人来说，出生地解决了他们归属交战方的问题。尽管如此，一些坚定的信念也确使很多家庭分裂，使得这次战争更具残酷情形。

南部同盟的当选总统杰斐逊戴维斯在华盛顿方面发出招募志愿军的公告两天后，宣布对于希望猎捕联邦商船或军舰的任何船只，都可以颁发捕押许可证。

可南方邦联却没有真正能够在海上与联邦海军匹敌的舰只。诺福克船厂还剩有未完工或者未完全烧毁的船只正在被继续建造和改装，南方邦联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即便这些舰只下水，也难以真正突破港外的联邦海军舰队的封锁线抵达公海，投入对联邦海运的破袭作战，因此本土出发进行海上捕押行动困难重重。然而南方邦联在欧洲很快找到了立足之地。

南方邦联各州在英格兰和欧洲存有大笔货款，支付造船费用不受联邦政府的制约，而且在英国本土和欧洲直接交易风险非常小，这就是战争横财的魅力。为南方邦联建造大批的掠私船会带给造船业主趋之若鹜的源源不断的订单。

航海时代的野心带动大规模的建造舰船，大片森林的消失换来了樯桅如林和万里扬帆。..18世纪初期耗尽欧洲沿海森林后，不得不转往更远的内陆山区砍伐造船需要的木料。北美沿海地区就是优质木材产地，自从美国独立后，英国就失去了新英格兰的产地，内战的爆发又使得英国重新看到了垄断战略资源的希望。

在既要避免刺激法国，又要取得实际利益之间，英国在美国内战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婊子与牌坊，在中立的旗帜下大力支持南方邦联。

利物浦造船工业巨大潜力，正是南方邦联所谋求的，其最精良的设计和先进的建造技术，都是在北美的造船工业望尘莫及的。最为重要的是横亘在欧洲与美洲之间的不列颠和爱尔兰群岛错综复杂的水域，极易成为进入公海的通道，而且使得联邦海军派出的巡航舰进行堵截非常困难。作为英格兰西部利物浦规模最大的造船厂聚集地区，勃肯黑德区必然在美国内战中发挥重要作用。

在大量建造掠私船的同时，那些南方的冒险家只身在英格兰订造掠私船却并不为船员来源担心，用袭击抢夺的财物分配作为条件，能够在欧洲各地征招到全世界最好的水手。正是杰斐逊总统的捕押许可政策，重新焕发了欧洲古老的海盗情结。

尽管英国袒护南方邦联，但过于直接干涉又容易刺激其中一方，极其脆弱维系的一致立场很可能分崩离析。华盛顿没有法理也没有口实阻止英格兰的船厂为南方建造船只，联邦政府派员游说和斡旋的最终结果就是使英国承诺在为南方建造的船只上不得安装武器。

北方联邦海军非常清楚南方在英格兰大量订造所谓船只在离开不列颠后，都会很快被安装武器投入掠私作战之中，因此在不列颠外海拦截这些驶往秘密地点安装武器的船只是最适当的战略。

战争爆发后，北方联邦政府在英格兰情报人员的主要活动就是掌握南方佬的活动和建造船只的动向。联邦海军巡航舰也在5月初抵达不列颠群岛重要港口附近的海域活动，以便猎杀离开船厂尚未武装的南方船只。

1861年，南方经纪人委托英格兰勃肯黑德的莱德尔造船厂建造一艘在南方的汉普敦设计的排水量1000吨的3桅快速蒸汽船。采用螺旋桨推进，适应公海作战的蒸汽风帆快速巡航舰舰体，与海军标准的巡航舰的结构相同，两层甲板。上层甲板为露天甲板，为抵挡葡萄弹的杀伤将舷墙加高到两米，并开有舰炮射孔。下层甲板主要是水手和军官的起居舱室及生活舱室，再下层就是储藏用舱室和轮机舱。

莱德尔船厂在接到图纸后，根据为皇家海军建造战舰的经验对设计进行了修改。早期的蒸汽巡航舰上采用高大的立式蒸汽机，安装在底层甲板的机组需要穿过中层甲板，因此不得不在中下层甲板设计大型开口。

这艘船的动力为两台300马力的卧式往复蒸汽机，通过传动变速箱带动轴螺旋桨。卧式蒸汽机降低了重心和避免在舰只舯部甲板结构设计大型开口，载煤量为350吨，能够保证18天蒸汽机全速航行，而且烟囱在不用蒸汽机的温火状态时，能够降到露天甲板以下以便使用风帆航行。

19世纪中期，蒸汽机不能承担船只航行的全部动力，低下的效率，巨大的耗煤量，使得船只不得不腾出很多舱室转运燃煤。折衷办法就是巡航采用风帆，而在非常情况下启动蒸汽机动力。风帆的面积直接决定战舰的航速，然而过高的桅杆影响稳性，必须加大底舱的压载，这又会影响航速且占用舱室空间，而且高大的桅杆制造工艺和维护要求高。因此巡航舰上通常采用较低的桅杆，而加长横桁的办法来增加风帆面积。就是采取这种设计，横桁被进一步加长，使得风帆面积比通常的巡航舰要大很多。这是来自莱德尔船厂的建议，为皇家海军建造战舰的船厂有很多这类改进的技术相当有效。这个改进使得蒸汽机和风帆推进的最大航速都达到了13节。

船体主尺度长210英尺，型宽32英尺，龙骨较同等吨位的商船作了加强，而且船肋和横梁密度也高得多。莱德尔船厂的文件上都声称这是用于商业目的的船只，然而第一层甲板并没有像普通船只那样开有货舱口，而是全部用加强柱支撑的地板，根本没有货舱，结构是地地道道的巡航舰，建造工艺完全按照英国皇家海军巡航舰图纸和标准，舰体水线下部分包覆厚铜板，并且采用很厚的橡木制造舰壳。为避免引起北方的指责使英国人的难堪，布洛奇给这艘汽船起了商业化的名称“290号汽船”，

从克里米亚战争以来，巡航舰很多开始安装锻铁装甲，而在英国建造的邦联掠私船几乎全部没有考虑安装锻铁装甲。南部邦联的作战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袭击北方的海上交通线，使其贸易中断或陷入混乱与低糜，当时北方主要依靠与欧洲的贸易获得进行战争的财力。执行这种作战任务的船只需要具备能够追逐目标和甩掉追兵的高航速，因此速度比防护更为重要。而且这些战舰通常在大洋中外线作战，没有足够的后勤与维修能力，铁壳战舰损坏后不容易修理。当时关于铁壳船只的损管工具和技术都非常落后，此外高昂的造价也使南部邦联难以承受。

290号建造的早已经引起了北方联邦驻英国伦敦的领事的关注。联邦间谍一直在向华盛顿报告英国为南部邦联建造的掠私船情况。从伦敦到重要的造船基地勃肯黑德的大路上，经常有美国南北双方的人乘坐马车往返。

联邦海军兵力不足以持续监视英格兰海岸，而且南方在英国建造船只的行动非常诡秘，很多船只是由英国注册公司、甚至是英国人出面订造承办，这些公司和买办的背后是南方强大的财政支持。华盛顿方面采取的措施常常是由驻伦敦的领事馆派员暗中出访，或者收买当地的工人，以打听订造船只的公司或者船只结构来判断其可能的用途，间谍行动取得290号建造进度和船体内部结构并不困难。

站在莱德尔工厂的岸边，就能清楚地看见船台上的构件形式和大小，施工情况也尽收眼底，甚至能数出船肋的数量。加强甲板的消息使华盛顿方面大致能了解这艘舰的作战能力。然而无论什么结构，只要不安装大炮就并不违反英国政府的中立立场。

华盛顿方面明白敦促英国政府阻止这单买卖是天方夜谭，只能听任其继续造下去。联邦间谍向华盛顿方面报告，莱德尔船厂甚至还有人操美国南方口音，并且当地酒吧挤满了听弹奏美国歌曲的人，这实际都是南部邦联招募前来准备接收和转送军舰的海军人员。《华盛顿邮报》戏称莱德尔船厂附近南方人聚居的地区为“南方英联邦”，以此形容南方佬在勃肯黑德地区活动之猖獗。联邦政府实际上除监视英国方面是否有武装南方船只的行为外，更关注造船的进度，这关系到是否能通知华盛顿及时派遣海军拦截。

1862年5月15日，崭新的290号汽船从莱德尔的船台下水。还取了个柔弱女子的船名“爱瑞卡”号。6月15日在利物浦湾进行调整船只动力的试航。7月12日“爱瑞卡”号完成了栖装和油漆，悄然准备开始远航。

为拦截南方的掠私船，谍报人员报告某个英格兰船厂的船只快竣工时，联邦海军巡航舰就会赶往英格兰外海，极力拦截南部邦联尚未来得及武装的新造掠私船。有线电报不仅布满陆地，而且已经跨越大西洋，间谍们的报告能够很快传到华盛顿。

南方邦联海军采取的对策之一就是悄然溜出英格兰外海，迅速消失在公海。由于英国政府不能完全掌握出海后船只的动向，很多由南方佬和欧洲水手操纵的掠私船，在破交袭击战中同样打劫英国和欧洲的商船。全凭肉眼识别目标很难按照国籍来甄别目标，同时无政府主义促成了胆大妄为，凡是前往北美的欧洲船只，都在袭击之列。

7月28日下午，伯肯黑德船厂附近酒馆的那些操南方和外国口音的人突然消失，赶往利物浦湾的指定汇合地点。没有任何武装的“爱瑞卡”号必须避开在爱尔兰和不列颠群岛活动的北方联邦巡航舰，航行到大西洋中部的亚速尔群岛安装武器。

华盛顿方面催促英国政府在“爱瑞卡”号完工时应当予以扣押。迫于舆论，按照“爱瑞卡”号交船的日期，英国政府派海关官员来检查是否有武器情况，并打算扣押48小时作个姿态。当海关检察官员到达申报的码头时，却发现在几天前“爱瑞卡”号已经离开失去了踪迹。北部联邦海军派出的巡航舰“斯塔卡洛拉”号原本计划在“爱瑞卡”号预定出航前48小时抵达利物浦外海准备堵截，然而联邦海军这个计划因汽船提前失踪而告吹。

“爱瑞卡”号汽船在7月29日上午10点挂满旗离开泊位，当天夜，“爱瑞卡”号灯火熄灭，在英国水手的操纵下进行贴岸航行。午夜后起来的夜雾使能见度只有1海里，熄灯后无论是海湾外还是海岸上都无法看清船只，而1海里能见度足够保证“爱瑞卡”号上熟练水手引航。

消息传到华盛顿后，美国政府通过在英国的谍报人员和商船转告“斯塔卡洛拉”号巡航舰，尽快在英伦三岛海岸附近搜索。华盛顿方面并不清楚南部邦联海军在何处武装这些订购的巡航舰，因此发出警告“爱瑞卡”号可能不再是毫无武装的汽船，而已经变成了南部邦联的火力强大的快速巡航舰，并通过资助的报纸散发谣言，声称“爱瑞卡”号可能会在英格兰附近掠劫英国商船。

舆论巨大的力量在于受众的闭塞与愚昧，英国民众甚至部分议员也相信华盛顿的言论，那些与联邦关系密切的势力在推波逐浪。英国海岸观通台接到海军部命令搜索海岸，并规定了统一的联络信号。“爱瑞卡”号失踪称为了引起英国各界关注的新闻。不仅海军的观通台，一些沿海热心的居民也开始参与寻找“爱瑞卡”号，一些人甚至彻夜守望海面，乱七八糟的消息充斥各种报纸，或是被写成报告火急火燎地送到海军部。这些消息真假难辨，不仅使美国海军和英国皇家海军头昏脑胀，也使伦敦的股票市场发狂。

1862年8月间，最为关注“爱瑞卡”号消息的，不仅仅是海军，还有棉花商人、金融家和股票经纪人。英国政府声称要起诉布洛奇偷盗英格兰的财产，而足智多谋的布洛奇早已委托律师贼喊捉贼，向英国法庭提出指控英国籍船员偷走了“爱瑞卡”号汽船。在“爱瑞卡”号上，参与策划出逃的部分军官和水手来自皇家海军，这些人随同“爱瑞卡”号失踪，这种所谓的指控最终都不了了之。

联邦巡航舰“斯塔卡洛拉”号抵达利物浦附近海岸后，不仅晚了40个小时，而且舰长判断“爱瑞卡”号可能因夜间沿复杂的海岸水道出航而触礁沉没，因此主要集中精力对利物浦湾附近的海岸和礁石海域搜索，以便找出沉船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注意西面的安格尔西岛。

在抵达曼弗雷湾后，“爱瑞卡”号交由精明的船长布歇尔指挥。汽船趁黎明前的薄雾和黑暗，在凌晨3点启航向北航行，横穿圣乔治海峡和爱尔兰海，然后紧贴北爱尔兰海岸航行，与在大海另一边英格兰海岸搜索的“斯塔卡洛斯”号拉开距离。为使汽船能够尽快穿过可能发生遭遇的海区。布歇尔采用蒸汽动力航行，这样能够不受风向限制，正在搜索的北方巡航舰难以在夜幕下望见蒸汽机的黑烟，即使相互间距离在水天线以内也很难以发现。

英国人并不关心这艘船是否加入美国的南部邦联，作为船只的注册国，他们更关心这艘船会不会在公海上洗劫英国的船只。

8月20日，“爱瑞卡”号望见天边出现了一艘大帆船，随后看到了火箭和三次开炮的浓烟，这是“阿戈比利亚”号发出的回合信号，这意味着提心吊胆的航行终于行将结束。两艘船在亚速尔荒凉的港湾汇合，随即停靠码头立刻着手转运物资和安装武器装备。第二天从利物浦来的“巴哈马”号汽船也抵达港湾。特尔塞拉港码头上设备简陋，只能依靠扒杆和索具吊装火炮和转运燃煤，补给则是由船员传递转运。

经过数天地狱般的赶工，8月24日终于完成了安装武器和装载补给的工作。“阿戈比利亚”号在伦敦连水手的衬衣都和通烟斗的钎子都采购齐备，“爱瑞卡”号所有衣衫不整的人都领到了在伦敦裁缝店定制的崭新制服。

19世纪海军典礼带有更多的迷信色彩，水手们相信隆重的典礼将带来好运。因此即便在偏僻的北大西洋的小岛，服役典礼依旧毫不含糊。南部邦联海军新任命的舰长拉菲尔.塞姆斯宣读了南部邦联杰斐逊.戴维斯总统的任命状，并且正式宣布这艘巡航舰以“阿拉巴马”号舰名加入南部邦联海军。

特尔塞拉港外所有舰船第一次升起了南部邦联旗帜，威武的汽船和巡航舰列队鸣放礼炮。有人乘机试射了一发爆炸弹，以至于炮声比实际施放多响了一次。

至此“爱瑞卡”号汽船已经成为了一艘由经验丰富的海军水手操作的、火力强大的“阿拉巴马”号巡航舰。侧舷安装有6门32磅炮，露天甲板中部装有两门100磅的前后扇面射向的线膛转台炮。所有舰炮都安装在上层露天甲板，下层甲板没有任何炮眼，以保证底干舷的快速巡航舰更能适合高海况航行。

“阿拉巴马”号离开了亚速尔群岛后，于9月13日在亚速尔群岛以西捕捉到了第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