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盏茶的工夫,刘典就带了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富商打扮的人进来了。
抬眼看处,只见那富商身材颀长,头带着黑缎便帽,身上穿着玄色的长衫;面如重枣,颔下飘着三缕长须,修长的眉毛之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双眼。左宗棠稍稍一愣,觉得来人面形竟然有几分似旧相识,只是急切之下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不过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人早已上前一步见礼,朗声道:“胡公门下阜康豫省分号掌柜王阳见过左帅!”
左宗棠因他是胡光墉派来的,倒也客气几分。放声道:“免了吧!我与光墉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那王阳长声拜谢,然后起身坐在下首。左宗棠见他不卑不亢,心中暗暗称许。心说这胡光墉手下倒也不乏能干卓识之辈,一个小小的分号掌柜竟然临帅帐而不惧,确实有几分胆色。当下笑着开口道:“王先生仙乡何处?看起来很面善啊!”
那王阳恭敬地道:“劳烦左帅垂问,小人是湘省湘阴县人。”
左宗棠听了一愣,这湘阴可是自己的故乡啊!难道眼前这个富商是自己的故人?怎么自己却认不出他来了?左宗棠不由地抬起头仔细朝那王阳打量着。在旁的刘典也不禁“咦”了一声道:“哎呀!王先生,你是湘阴人啊!那不正好和我们左帅是同乡么!呵呵!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那王阳也笑道:“小人乃一介草民,只知于乱世之中苟且。左帅心忧天下,统带一方,象小人这种身无半亩的草民哪里配与左帅攀亲?刘大人见笑了。”
刘典见他说的甚是卑微恭谦,当下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浅酌了一口香茗,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见身在主位的左宗棠脸色忽然变的苍白,不由惊道:“左帅!你有何不妥?”
左宗棠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滴,无力地摇了摇手道:“克庵不必惊慌,老病复发而已。你速速去后院找蒋益淬,要他把我那随车带来的药煎上一包!”
左宗棠自领军攻下杭州,心忧大事,时常有心痛之症。后来虽聘了名医开了药方,但这心痛之疾仍不时而作。刘典跟随左宗棠多年,自是深知此病不可小觑,当下慌忙奔出。
刘典刚走出房间,那称作王阳的富商便站起身来,长声道:“左大帅好眼力,竟然能从鄙人的一席话中认出在下,想必左大帅对当年随兴而书的一纸条幅仍旧铭记于心吧?”
原来,左宗棠非是心痛之疾复发,额顶冒汗实在是他突然由这王阳的话中认出了眼前此人的身分!眼前这个富商打扮的王阳非是别人,正是当年有一面之缘的石达开帐下的牌刀手、如今的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这汪海洋是知道自己当年曾欲投太平军之事的,如今胆敢孤身犯险,定然是有备而来!他也知道事情棘手,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他假借旧病复发,将刘典支开!
左宗棠年轻之时,科场失意,数次进京赶考,均不及第,失望之下,退隐不出。后来太平军起事,兵逼长沙,左宗棠曾化名高季左亲至石达开帐下,与之共议。后因言路有失,不见悦于东王,愤而辞出。临去之时,书一条幅赠于石达开:“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当年汪海洋虽只是石达开帐下的亲信牌刀手,但曾在左宗棠辞出之时亲送其回湘阴。
所以也成了少数知晓此事者之一。
当下左宗棠没有回答汪海洋的问话,伸出袍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看了看左右,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汪海洋看左宗棠惊骇欲死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左帅,我身为大帅口中的‘逆贼’尚且敢孤身犯险,此地是大帅属地,还有什么可怕的么?”
左宗棠知道他手握自己的把柄,哪里敢怠慢?要知道,他十余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这一纸条幅。他深深后悔当年一时轻狂,留下抄家灭门的把柄。若是朝廷知道自己曾投贼军,不独自己前程不保,即便是家小九族性命,也危在旦夕之间!
眼看那汪海洋毫不畏惧、气度优雅,左宗棠已经止不住地想要打颤了。要说左宗棠从戎十余年,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但面对着突然降临的祸事,也不禁乱了阵脚。他不知这汪海洋此来为何,但他可以肯定,这汪海洋之所以敢以一军主帅的身分犯险,定然是有所图谋,当下只得无奈地说道:“汪海洋,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你有心要归顺朝廷?你可知道,象你这等贼寇头子,只要本帅一声令下,立刻会有多少人冲进来杀你?”
汪海洋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翻眼,鄙夷地道:“左大帅!这种恐吓人的招数用在我身上,不嫌有些老套了么?我问你,你敢叫人进来么?还有,你不会以为咱们堂堂的天国的豪杰、汉人的子孙都象你和曾剃头、李妖头那样认贼作父、投身贼营么?”
左宗棠被他一针见血的痛骂气的眼前发昏,可他尚有理智。他知道自己全家老小的生死全都握在眼前这个人手里,哪里敢动怒,直得悻悻的道:“汪海洋,你有何来意不妨直说,不要这样握人把柄要挟人前,若要一再相逼,休怪本帅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呵呵,看来左大帅是忘了你们那个朝廷的律法了吧?”汪海洋满脸讥屑地说,“一个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如果有从‘贼’同行之径、同‘匪’共进之举,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是凌迟?还是抄灭九族?”
左宗棠早就惊骇欲死,伸手想去端茶掩饰自己的慌乱,却因为手脚发抖,不小心把杯盖碰掉在地。汪海洋笑了笑,径直走上前来,替他把茶杯盖检起。
“左帅,你看这世事就是这么可笑,当年左帅一介布衣,只身入圣营时,我只不过是翼王手下的牌刀手。如今你是一等恪靖伯、浙江巡抚,成为统兵一方的封疆大员了,而我呢?也算是混上了一个王爵,只是不知左帅这一品大员的红顶子,是靠多少咱们汉人的血染红的?”
“当”的一声,左宗棠再也禁受不住内心的震骇,手中的茶碗重重跌落在铺满了锦绣花枝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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