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曾国藩率领着部队寻找太平军兵力薄弱之处,意图尽快与已经屯兵河南归德府(今河南商丘)周边的李、左两军汇合之时,一场太平军针对汉人三大名臣展开的奇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临时做为楚军最高军政长官一等恪靖伯、浙江巡抚左宗棠住地的柘城县衙中,一派热闹景象,大批身着戎装的楚军将官正在互相拱手做别。今日正是楚军入豫第三日,左宗棠特意召集了楚军各部将官军前集议。集议已毕,左宗棠兴致颇高,吩咐下人准备酒席,留将领们晚宴,这一宴,直吃的众人薰薰然,直到入夜二更时分方才散去。
靠近后院的得月楼中,此刻已无先前那般热闹喧嚷之氛,只剩左宗棠与心腹谋士刘典相对而坐。左宗棠端起青瓷香茗,浅浅地酌了一口,正要开口。一脉细沉、悠远的洞箫声蓦然响起,低回婉转的萧声渗进这房间里,刘典笑了笑道:“左帅!想来是传玉技痒,忍不住又要吹上一曲了!”
左宗棠微微闭了眼,并没有理会刘典的话。远远的萧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象一缕斩不断的游丝,萦绕在耳边。楼中高张的红烛的烟焰在空中袅袅飘散。灯花忽明忽暗地跳动着,窗外一弯冷月,正自半掩的窗棂投射进幽暗的光。这油然生成一股忧郁凄凉的压力,在寂静中越发显得心中沉重。
刘典看着大帅闭目养神,悄悄凑到近前低声道:“左帅!克庵这里有一封杭州胡光墉派人送来的亲笔书函,方才集议,克庵未能及时交付左帅,您看……”
原来,在午后还没有开始军前集议时,他曾在自己的住所接见了一个自苏至京经商的豪商。那豪商言道自己是杭州首富胡光墉(雪岩)专门派来,有胡爷亲笔信笺欲交给左相。对于胡光墉此人,刘典很是尊敬。咸丰十一年(1861)十一月,太平军攻杭州,光墉从上海、宁波购运军火、粮米接济清军。左宗棠任浙江巡抚,委光墉为总管,主持全省钱粮、军饷,京内外诸公无不以光墉的阜康钱庄为外库,寄存无算。不仅如此,胡光墉还协助左宗棠开办企业,主持上海采运局,兼管福建般政局,经手购买外商机器、军火及邀聘外国技术人员等,算得上是左相的得力助手。他既然派人送来亲笔书函,自己自然是代为转达了。
左宗棠闻言,睁开了眼道:“光墉亲笔书函?”
“是的!左帅!”刘典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进自己袍内,将一封金漆封就的信笺掏出了递了过来。
“唔!看来杭州有变了。哎!朝廷这一慌神,连下急诏另我等北来,弃苏、浙于不顾,实在令人叹息啊!”左宗棠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笺,自言自语地道。
“是啊!左帅!如此以来,长江之南除有曾帅一军困守鄂、湘,其余各地尽为长毛所取,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忧心啊!”刘典也随声附和道。
左宗棠打开信笺,一面看下去,一面皱着眉头道:“哎!光墉言道,楚军这一撤防,苏、杭之地尽为汪海洋等逆贼取之,声势又复有洪杨之时威铸!我军前功于此芹弃啊!着平逆大事着实难啊!实在是难!十几年了,我真搞不懂,这些长毛哪里来的如此勇气和毅力,还有如此难以取胜的计谋?杀掉一批,又站出来一批。杀掉几十万,又冒出来几十万!就象遍地烧不尽、割不完的野草!”
“是啊!左帅!自克庵跟随左帅,也已数年了,这数年间,克庵曾随左帅一起与长毛为战。咱们就象一个到处救火之人,砍这杀那,灭了这边,那边又烧起来,而且越扑越旺!就怕有一天,这大火越烧越旺,会把咱们也一同烧掉!”刘典心惊胆战的说着。
“克庵,你看光墉这信中道长毛之凶狠,尤胜从前!这些造反的家奴,做乱的贼子又将我富庶之地尽化为遍地创痍!实在是可恨!”左宗棠眼中闪着凶光,恶狠狠地说着,同时双手将这前页信纸翻过,继续望第二页上看去。
“是啊!这些长毛着实凶狠,如不是亲自与他们对阵、亲手砍杀他们,谁也不会知道这些造反的匪类是何等的顽硬、何等地难缠!想想他们对着刀子面不改色的脸,想着他们恶狠狠的凶悍眼光,就是我等身负戎装,亦为之胆寒,何况是富绅?哎!左帅!咱们这么多年来,做的有用么?我总觉得无论咱们怎么砍杀,即便是把他们烧成灰,也无法改变那种目光!也不能压倒他们。如今僧王殒命,朝廷精锐大损,危势已现。只怕长毛下一步便是要对付左帅与曾相、李帅三人了!”
“是啊!朝廷此时固然要倚重我等,但很是奇怪,这些匪类无知无识,不读诗书不明兵法,何以你我这等精通韬略之人,倒要吃他们的败仗?”左宗棠看完了信,将信笺放到桌子上,感慨起来了。
“如今湘、楚、淮三军功业赫赫,左帅亦和曾相、李帅三大臣功勋卓著,却是有目共睹的!即便少有败绩,亦是瑕不掩瑜。左帅何必又介怀于此呢?”刘典见左帅心生不乐,劝慰道。
左宗棠颇不以为然地道:“克庵的意思我明白,曾、左、李并称,岂能无因?曾、李之才具,自然不无过人之处。但共事多年,旁观者清。曾某人自称一生专榜一个“诚”字,依我之见,却是伪诚为之!他满口仁义,何以在湘省有杀人如麻曾剃头之称?李少荃亦与之为一丘之貉!平日里训诫别人要爱民,讲忠信,何以他的部下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比之贼人更为甚!这二人历来能对人作几副面孔,冠冕堂皇之下,其猜忌、残忍、贪鄙与反复无常、玩弄权术,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左宗棠每以当今孔明自许,听部下将己于李、曾二人相提并论,心中大为不爽,当下恼怒道。
刘典跟随左宗棠数年,自是知道左帅一提及曾、李定然骂声不绝,这许多年来,早就耳中生茧了!一看左帅扯开了话头,脑袋立刻大了几号。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个办法道:
“左帅!为光墉送书信者,仍在柘城候着,左帅是不是接见一下,好让他回去好对光墉有所交代呢?”
左宗棠一听刘典的话,感觉也是情理之中,恰好此时楚军粮饷之事要借重胡光墉。当下忘了接着往下骂李、曾二人,开口道:“光墉与我,实有肱股之益,你说的极是,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把那个信使带来,我这边还要有事与他商议呢!”
刘典巴不得他这样说呢,当下偷偷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拜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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