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滚滚的京杭运河边上,清军官兵默默肃立。夕阳的余辉下,萧萧的晚风里,左宗棠、李鸿章率领着湘、淮两军的将佐和官兵们在祭奠阵亡的将士。
一名文官手捧祭文,在祭桌前沉痛地诵读,声嘶力竭。
昨夜一场大战,进取常州东门的近五万精锐折损大半,这九营清兵可是左宗棠非尽心力,数年来纠合的四方精锐,从来不曾损伤,如今被张帅的太平军一旦歼灭大半,如何不让他心痛啊!
左宗棠手捧线香,对桌上供奉的灵牌躬身深深一揖,身后的李鸿章、湘淮军众将齐齐鞠躬,吊唁这些战死沙场的朝廷精锐。
吊唁完毕,左宗棠的亲随副总管杨安福大喝道:“血祭!”
刽子手押了一名披头散发的黄袍太平军将领上来。按在祭桌之前,这就是私放李鸿章回营、写书请降,却又让左宗棠吃了大亏的常州守将,太平天国护王陈坤书!他开城引清军入城未果,见四处伏兵大起,心知事情败露,趁乱军之中奔逃至李鸿章处,以期李能**自己私放之情,收留自己。孰料,李鸿章见他来投,立刻将他割舌绑至左宗棠处。左宗棠传令立即就地凌迟处死,血祭亡灵!
陈坤书跪在祭桌前痛哭,向左宗棠、李鸿章两人连连叩头,左、李二人厌恶地扭过头去,连瞧也不瞧他一眼,杨安福见此情形,又大喝一声:“开刀!”
一个刽子手上前抓住陈坤书散乱的长发,伸手手中的尖刀,从陈坤书额头开了第一刀!鲜血顺着他面颊流淌下来,他痛地张大了嘴巴,只可惜舌头被割,只能“咿咿呀呀”地惨叫着,他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痉挛着,刽子手一刀刀割下去,鲜血很快流满了他脚下的土地!
左宗棠对眼前血淋淋的景象仿佛全没看见。这次常州之战的损失让他的心都凉了,仅仅只数日,十余万大军便折损五万有余,前军统领恒育、范启发等一批麾下悍将接连战死,当年他的常胜之师,也随着这些大将的阵亡折损的七七八八了。
难道他,堂堂的湘军统帅竟然敌不过这日薄西山的长毛?!不,绝不是!长毛怕湘军,尤其怕他的“常捷军”,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可动摇的信**,他心里把这一次的失败,归之于大意上当。
眼下,这惨局如何收拾?虽然自己损兵折将,但仍未耗元气,湘军仍有十万余众,而淮军也兵力相近,以二十余万部众对常州城中已不满二万人的长毛,仍旧是稳操胜券。以后可千万不能大意,再上当,自己这面子可就无地方放了!
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李鸿章,开口道:“少荃!如今这张帅驭兵有方,忍耐善战,胜不遽边,败不遽退,你说,我们该如何才好!”
李鸿章道:“以荃之愚见,我们不如依山傍水,设置防务,北、西两方依山,我们不妨筑建土墙,开挖深壕,东、南两方临水,则修河防筑围墙,四面围定,令劲军把守,则可万无一失!一待城中粮尽,长毛则不战自溃!”
左宗棠思忖良久,长叹道:“看来,眼下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这张帅用兵果然机巧百出,不可与之硬撼,那样,纵使我军能取胜,也是惨胜之局!少荃法子甚妙,只是若长毛情急扑渡运河,我们又该如何呢?”
李鸿章心里暗笑他被太平军打怕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脸上不露声色地道:“左帅何须担忧!眼下正是江南汛期,运河水涨,可引运河之水灌青龙港,再以开挖数丈壕沟,引以水源,沿运河修筑长墙设防,所有渡口一概禁出,再以轻舟游弋巡哨,纵然这长毛肋生双翼,也难越运河半步,他们要想脱困,定然要走陆路,我等在陆路布下天罗地网,还怕不能将这干长毛全数生擒?”
李鸿章的一席话,倒很得左宗棠的口味,只听他发出极轻的笑声,在力作威严的语气中露出一丝轻松道:“少荃如此布局,不失为高招啊!”
当下传令下去,要全军奋力开挖沟渠,修筑长墙,李鸿章负责河防水陆,自是要去沿河布防。两人相视一笑,起身回营,对那已无人形,早就昏死过去的陈坤书再也不看一眼!
指着远方黑压压一片匆忙挖掘壕沟的清军,张帅道:“古亚,曾宪,你们看清楚了没有?曾李两人是要把咱们围死在城中,城中余粮恐怕只够两日之用,他们在常州四方全修筑长墙,是要让咱们骑兵不得施展,然后再进行围歼,他们倒真会做好梦啊!”
曾宪骂了一句道:“这老妖头!真他娘的比蛇蝎还狠毒!”
张帅回头问古亚道:“古亚,探子打探清军的情势如何?”
古亚道:“现在是刘铭传的铭字营和潘鼎新的鼎字营守河防,加上周盛波的盛字营以及李昭庆的幼字营分管青龙港一线,左宗棠坐守西、北方向,另有李军一部为游击之师。这所有军中,眼下只有刘铭传最弱,上次他的精锐被我们全歼,李鸿章又拨一只新军给他,训练尚少,战力不足。”
张帅看了看古亚,笑了笑,明白古亚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古亚遇事冷静,又肯动脑筋,以后定是可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次回天京之后,可要给他个艰巨的任务咯!
掉头问曾宪道:“看来这常州已无再守的必要了。后十六军已经安全撤出,我们要跳出这个死地,曾宪,你说我们该怎么跳呢?左宗棠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对我们恨之入骨,而且手下兵勇强悍,我们不要去碰他,盛字营、幼字营也是李军的精锐,我们也不能乱动。”
曾宪一挽袖子,笑道:“首领!我明白了!咱们要攻他的河防,从这走是条好路!看我曾宪为首领打头阵!”
张帅笑道:“慢点,你想从哪着手呢?”
曾宪嘿嘿笑了笑道:“那自然要雷公打豆腐——拣软的欺负呗!”
几个人都笑了。
张帅笑道:“运河之北是铭军长墙,只要能突破长墙,我们的天地就宽阔了!从那里,我们可以轻松地赶回天京去!咱们的文章就要在这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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