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回 灾年民变起(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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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回灾年民变起(1)

时候进入梅雨季节,两湖淫雨连绵,已经将近半月。长江水势大涨,泛滥的江水挟泥载沙,浑流而下,一眼望上去竟与黄河无异。

“老子日他先人,个女人养的活梗地是个糊糖!上游监利的徐老爷,一早开了官仓,出粮出钱雇人修堤浚河,这回大水发下去,听说也就冲垮了两三处不当紧的所在,鸡鸭牲口虽然淹死了不少,房子可都还是好好的;咱们县里可倒好!堤也不修,河也不浚,大水一来,全他妈的变鱼变虾了!”

丈把深的洪水中,几个狼狈的乡农赤身露体地坐在房顶,你一句我一句,恶狠狠地咒骂着本县的父母官。

“哼,你当那姓徐的就是什么好鸟?告诉你,天下的乌鸦全是一般黑的,俺表弟在监利那边做买卖,听人说,那位徐太爷把库里的钱粮亏空了不少,这次借着修堤的名目,其实是在造黑帐,补空子呢!说什么只冲垮了几处不当紧的所在,前几天咱这儿水那么大,不是忽然一下子小下去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哥你又知道?”

“听说……上游溃堤了!”

“溃堤?那怎么会?”

“哼,怎么不会?监利县本来就没多少钱粮可以抵工的,劳工干上几天就跑他先人的了,修的那堤还不是跟马蜂窝一个鸟样子!别说今年这水大成这样,就是寻常年头怕也抵不住!听说临溃堤的时候,徐太爷逼着堤上的民夫跳下去堵口子,一下就死了上千号的人呢。”

“这么多?”一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可不就是这么多?那徐太爷生怕传到上头去,碍着他那身狗皮,硬是不等水退,逼着捕快头儿趟着水,把苦主一个个的逮到狱里押下,免得他们上告!”几个人越说越邪乎,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无不兔死狐悲,脸上露出愤慨的神色。

“唉,咱们本县这位糊糖太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大骂监利县徐太爷的那位把矛头转到本县父母官头上:“这水就算退了,回去也是没得吃没得喝,不知怎么过活才好了。”

从刚才起,就有一个黑瘦汉子坐在最靠近水边的地方,沉默不语地望着水天相接的所在,听着别人骂骂咧咧地发牢骚。众人骂了一阵,忽听他道:“过不下去,干脆反他娘的算了!”操的却并非湖北土话。

旁人全都吓了一跳,先前那人面露惧色,望着他道:“韦老毛,你可别害我们!”

“就是就是,俺们跟你这当过长毛的人不一样,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手里只会拿锄头,从来没拿过刀啊枪啊的,俺可不敢造反!”

韦老毛冷笑一声:“你们说,我韦普成是不是个梗朋友?老莫你说!”

被称为老莫的就是刚才破口大骂监利徐知县的那人,但见他呆了一会,点头道:“韦兄弟你是一根灯草点灯,冒得二心,大家伙全晓得。可造反是大事,怎么能你说反就反了?咱们又没人,又没枪,反起来不是找死?”他这话颇有见识,说得旁人尽都附和。

“枪怎么没有?只要你们有胆子干,姓韦的出枪出刀,出钱买粮,管教大家一块儿成其大事!”韦普成拍了拍古铜色的胸膛。

“敢干的留下,以后吃肉喝酒全都一块儿;不敢干的,现在就走,也不逼迫!”韦普成指着脚下洪水,撂下一句狠话。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首先道:“操他先人,这不是咱们诚心想反,实在他妈的官逼民反!韦哥,兄弟我卯起跟你做了!”

“好,够爽朗!”韦普成拍拍他的肩膀:“打今儿个开始,你就是咱们的老兄弟!”

受他们的情绪感染,其他的七八人也都纷纷表示愿意跟从韦普成。老莫问道:“韦大哥,现下你是咱们的头人了,可是枪和钱从哪里来?”

韦普成神秘一笑:“吾自有办法。大伙儿等水一退,就去螺山,到了那里,自然有枪有钱。”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对于这位新首领的话半信半疑。韦普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仰天长啸:“翼王,你在天上看着,小将要代你打上妖京,活捉妖头!”

小小的湖南临湘县,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顶上,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慢慢集聚……

半个月后,大水刚刚退去的武昌府城里,一片满目疮痍的灾后景象。

湖北布政使曾国藩满头大汗地站在桥头,望着手下的绿营兵把一袋袋粮食运到桥下搭起的粥棚里。两湖大灾,已经惊动了朝廷,皇上御笔批示,拨款五十万元,另敕安徽、江苏等地转运粮食输入两湖,赈济灾民,此外还派遣专员,在湖南湖北大规模地募工、募兵,以图疏散受灾人口。

符合条件的壮年灾民,有些被募入神武军当了兵吃上皇粮,有些作为民夫背井离乡,远赴山西、徐州、直隶等地的煤矿,又或是上海、苏州的铁路做工,甚至有人为了那多一倍的安家费,竟豁出命去挤上了往台湾输送矿工的火轮船。瞧着这些人与家里老少抱头痛哭的离别情景,曾国藩心里确实也有点不是滋味。可是大灾之年,庶民能够存活,已经蒙天护佑,又岂有怨天尤人的资本在?身为一省藩台,眼下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赈灾放粮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您来看那米!”幕僚冯浚光慌慌张张地跑上桥头,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喊道。

“怎么了?不要慌张!”曾国藩略带薄怒地斥责。大乱当前,主事的人自己先慌了手脚,那怎么成?

“米……”冯浚光指着桥下,好一会才喘匀了气:“江苏运来的赈米,里面有半数是砂子!”

“什么!”曾国藩一听来了气:“待本官亲自看来。”

他匆匆到了棚中,一眼看见米包散开,顺手抓起一把,果然是一把米,半把砂,而且还是细心搅匀了的!这却如何吃得下去?

咬着牙沉默了片刻,曾国藩冷笑一声:“左季高此举未免欺我太甚!”他与左宗棠从前便有过节,两人的私交一直不好。曾国藩甚至曾经疑心,自己之所以在家守制期满许多时日却一直不被朝廷起用,就是因为时任湖北巡抚的左宗棠从中作梗。不然何以左某人刚刚调走,皇上便擢他任湖北布政使呢?

现在江苏赈米又搀了许多砂子,说堂堂一省藩台左宗棠毫不知情,未免辱没了他那个“老亮”的自封名号。捏着那把米沉吟片刻,曾国藩忽然发问道:“除了这批江苏米,咱们府城里还有多少米可用?”

“回大人,不足百石!”冯浚光额头上全是汗。

曾国藩眯起三角眼,心里慢慢盘算:是立刻下令停发这些江苏米,换上库里的存米呢,还是装作没看见,就把这搀砂子的米煮成粥发将下去?米里搀砂本来是无良商人常用的伎俩,可是这次搀的未免太多了些,几乎已经到了要从砂里挑米的地步。用这种米赈灾,会不会引发民变?可要是就这么吃了这个瘪,曾国藩又觉得有点气不顺。

想了一会,他决定还是暂且忍耐为上。左右自己不过是个布政使,头顶还有巡抚李孟群、总督官文盖着,跟江苏那边的扯淡事情留给他们去头痛也罢。

“这些米暂且封存起来,你在此地看紧了灾民,莫要叫他们混闹,本官现在去见抚台大人!”曾国藩叮嘱了冯浚光几句,匆匆跳上马车,往抚台衙门方向赶去。

一见李孟群,还没来得及把江苏米的事情说出来,已经给拖着进了里间:“哎呀呀,涤生啊,兄弟正想命人去请你,可巧你来了!”李孟群神色凝重,按着曾国藩在炕上坐定,忽然躬身对他就是一拜。

曾国藩吓了一跳,急忙跳将起来回拜:“老宪台这是何意?折杀下官也!”

“唉,兄弟唐突,求涤生救我一救!”

“这……”曾国藩愈发糊涂起来。

“不瞒涤生说,监利那边出大事了!”李孟群一面擦汗,一面把一份紧急塘报递过来叫曾国藩瞧。

曾国藩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打开来瞄上一眼,不由得惊道:“石达开?!”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湖南与湖北边界上的临湘县出了一标叛匪,打着“殿前吏部又正天僚开朝公忠又副军师顶天扶朝纲翼王喜千岁”的旗号聚众作乱,很快从湖南打到湖北,十数日间连占了监利、石首、潜江、沔阳,直逼荆州。荆州府急奏求援,说是匪势甚是浩大,足足有一万多人围攻荆州城。

眼下大水刚过,正不知道会不会跟着来一场大疫,偏又闹起了叛匪,真是船破再遇顶头风,什么倒霉事儿都赶在一块来了。可是那石达开不是早就押上北京,斩首示众了吗?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石达开?曾国藩捏着那份塘报,一时不由得有些迷惑。

想了一阵,安慰李孟群道:“老宪台,下官看这石达开多半只是托名伪号,未见得是真的。”

“但愿如此。”从前太平军侵掠湖广的时候,李孟群还只是署理安徽巡抚,因为不擅军略,作战屡败,给降了一级调到湖北任按察使,幸得他除了打仗不行,做官治民倒还可以,不数年间又复了原先品秩,仍做他的布政使。此刻听说石达开三字,当真是噩梦再起,好不容易开复原官,难道又要坏在这伙长毛的手里?无怪乎他要将曾经督办团练剿匪的曾国藩视若救命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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