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回 湘军(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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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回湘军(2)

“朕命李续宜去做山东巡抚,你可知道其中的深意?”奕訢眯着眼睛,对着跪在面前的李续宾问道。他平时不太喜欢叫大臣跪着跟自己说话,一般都是行过了礼节之后便赐起的,今儿个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着,李续宾进门磕过了头,到现在已经应对了半天,还是跪在地下。

李续宾满心的困惑不解,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俯首道:“臣驽钝,不敢妄议朝政。”虽然李续宜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是用人调兵之权在于圣上,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信口胡说八道。更何况他是着实摸不清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山东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你不知道,那就对了。”奕訢神秘地笑了笑,从案头放着的一个皮匣里随手摸出一札东西,丢给李续宾:“喏,你看看,看完了这些,我们再来谈李续宜去山东的事。”

那是一札奏折,李续宾充满疑惑,下意识地瞥了皇帝一眼,奕訢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扬着下巴示意他快看。抓起最上面的一封,展开来读了几句,不由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把头磕在地下:“臣冤枉!”

“你冤枉?你冤枉什么?”奕訢的语调既不严厉,也不温和,平淡得好像一池水一样,不知道的人听起来,以为他是在对一个与此事绝不相干的人谈天,而不是质问一个被人密奏暗藏反心的臣子。

那一札奏折的主要内容,几乎全是密告李续宾兄弟有不臣之意,内中列举了湘军的种种劣迹,譬如说将领只知有李大帅而不知有皇帝,士卒只知有营官而不知有天子,等等如此,不一而足,下面密奏者的名字却一概都叫皇帝用朱笔抹了去,显然是故意不想让李续宾看到。

李续宾汗流浃背,手脚发软,虽然湘军事实上是存在奏折里说的那么一些问题,但要以此诬栽他造反,自己是死也不服!何况乎眼下湘军都已经四分五裂,该并入新军的并入新军,该发遣山东的也在准备,自己就是想造反,却又拿什么造去?他只是跪在地下一味地磕头,不敢说话。

“那么你告诉朕,你到底想不想造反啊?”奕訢把造反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吐出来,好像不是说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而只是吃了个鸡蛋那样轻易。

“臣不敢,臣当然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不想,也不敢!”李续宾稍微镇定了下来:这些奏折不可能是一天之内送到皇上手里的,如果皇上真的听信这上奏之人的闲言闲语,为什么还要对以往的一干湘系将领委以重任?

“臣从小受圣贤之教,后来投笔从戎,唯知为国尽忠,决不敢有半点的私心杂念!”李续宾一面指天誓日,一面拼命磕头,额头都快磕肿了。

“你起来吧。”奕訢终于松了口,让李续宾提了半天的心也跟着松了下来。

“你嘛,朕是放心的。”话到这儿,突地一转:“可是别人,朕就不知道了。”

别人?别人是哪个别人?李续宾开动脑筋,转了一转,仍然想不出来,只得求救地看着皇帝。

“前几天胡林翼给朕上了个奏折,请求让曾国藩出山。”奕訢忽然转换了话题:“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皇上所指的别人,难道是曾涤生?又或者,这根本是皇上试探自己的手法?李续宾不敢随便乱说,只答道:“臣是外臣,不敢妄议朝政,皇上圣明,想必早有天断。”

“马屁拍得不错。”奕訢笑了起来:“只不过朕在这件事上一点也不圣明,到现在来说,也没什么天断。”他心里确实有些后悔对待曾国藩的态度太过冷淡,湘系的将领、官员在平定长毛以后几乎都调入中央,封官晋爵,有些人在新军中服役,虽然没有朝廷的品秩,但待遇也是十分优厚,何况现在新军已经是举国皆知皇帝亲自过问的一支军队,进去了只有好处没有害处,唯独一个曾国藩,作为大部分湘军将领的引路人,现在还在老家当他的在籍侍郎,一直没被起用,这不能不让好多人感觉太不公平了。

李续宾跟曾国藩本来私交不错,他们两个既是老乡,后来又是上下级,曾国藩对他欣赏有加,称为自己手下的第一员大将,后来才把他借给了罗泽南。没想到很快罗泽南北调,李续宾先是接过了罗的余部,不久以后曾国藩丁忧回家,他便一跃而为整个湘军的主帅,平湖北,入江西,湘军几乎所有的战功,都是在他指挥下彪炳史册的。部下有些人替曾国藩鸣不平,这一点李续宾也清楚。他们都说,如果不是他李续宾运气好,那么现在因为平乱剿匪之功而飞黄腾达的,就不是李续宾,而是曾涤生。对此李续宾既觉得可惜,又觉得不服气:可惜的是,曾国藩因为父亲病故,失去了一个一展长才的机会;不服气的是,自己明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打下了湘军如今的地位,可是至今别人提起来他李续宾,却还非得带上一个曾国藩!

“朕有意叫曾国藩起复,你跟他熟,看他去干什么好?”皇上的问话把李续宾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这……臣不敢……”

“说。”

李续宾的推辞被打断,只得叩了个头,沉思着道:“皇上圣明,臣不才,与曾氏曾为同僚,知其人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其长在于常能慧眼识才也。若令其本人领兵上阵,恐怕会大败亏输。”

“嗯,接着说。”李续宾对曾国藩的认识,与奕訢的想法不谋而合。

“因此臣以为,不妨以曾氏为一方牧民官,想必他能够协调僚属,保境安民。”

“你的意思,是叫他去做总督、巡抚罗?”以曾国藩的资历,去当府、道、县显然不行,那么只剩下督抚可选了。

“皇上圣明。”

“行了行了,你不能出点新花样么?朕听这圣明二字,耳朵都要磨起茧子了!”奕訢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曾国藩管理地方,远离自己的视线,真的好吗?

“罢了,你先下去吧。这两天收拾一下,朝廷马上对你将有任命。”皇帝好像忘记了起初的话题,再也不提起李续宾任职山东的事情,而是径直下了逐客令。李续宾只得带着一肚子疑惑跪辞出去,心中却想不知要把自己调去哪里?

他这个疑惑,没过多久就解开了。三日之后朝廷下旨,在台湾设立行省,置巡抚台湾等处地方兼理粮饷一员、总督台湾、澎湖等处水陆军务一员,另有巡海道兼理水军军务一员、盐道一员、矿道一员,以及其他属僚若干。李续宾受命为台湾总督,而与他一同赴巡抚任的则是原任上海道、林则徐的女婿沈葆桢。

临行之前,奕訢再一次召见李续宾,这一次谈的却主要是他上任之后应当注意的许多事情。李续宾一一记在心里,主要就是练兵与护矿二条。从几年前为了向英美引进机械,准许这两国在台湾开矿以来,因为争矿弄到两国头破血流地打到皇帝面前,各逞威风要求朝廷给自己撑腰的事,已经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不论偏向哪边,最后的结果都只是中国继续吃亏下去,矿权不断地落入外国人手中,奕訢虽然对此十分恼火,可是台湾的驻军根本无法承担起护矿的责任,因此也只有先整理起一套班子,再作打算了。这一次台湾行省的文武属僚,多数是从福建调拨过去,他们熟悉风土人情,如果驾驭得当,会成为李续宾的重要臂助。现在朝廷还没有办法从大陆往台湾派驻军队,所以李续宾的使命之一,就是在当地招募土人训练成军,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奕訢特地从新军里抽调了三十名新老将官,其中包括数名湖南籍的原湘军将领供他差遣。

至于总督的职权,奕訢并没有给他太多,这从诏书中具体的遣词用句便可看得出来,只是总督台湾、澎湖等处水陆军务,并未加“兼理”字样,也就是说,民政仍由巡抚管辖,李续宾是不能越权代管的。在召见的时候奕訢也特别提醒他,台湾的督与抚品秩相同,乃是平级,二者虽然同驻台北,却是分庭抗礼,各管一摊,谁也不能压谁一头。

带着皇帝的命令,李续宾离开了京师,取道上海前往台湾。沈葆桢还在上海道上,他会在那里与自己会合,一同登船先往福建,然后再从福建出海。至于他留下的上海道空缺,将会由礼部侍郎张之洞递补。

张之洞在奕訢原先的军机处改革计划里,本来是打算叫他继承沈桂芬所遗的工部尚书空缺的。但张之洞今年才只有二十三岁,执掌一部仍嫌太过年轻,不够稳重,而且他从登第以来便一直在大学堂担任教职,虽然后来又赏兼礼部侍郎衔,但实际上从未真正在礼部办过一天的公。如此的阅历,叫他去当工部尚书,不免有些冒险。因此奕訢就想放他出去历练一段时间,等到召回来便可大用了。上海既是洋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又是新鲜思想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他是有心要张之洞去那里开一下眼界,接受一点新的东西。

因为李续宾也要往上海去,所以两人便结伴而行,先从通州登上天津船政局派来迎接的轮船,一路顺河东下到了天津府,准备前往大沽换乘外洋轮船,经海路赴沪。

张之洞是南皮人,此次来到天津,距离他的老家已经不远,皇帝又有圣旨在先,准许他绕道回乡探亲,因此在天津下了船之后,张之洞便改走旱路南下,说好十天之内赶到大沽,跟李续宾一起上路。

从前年开始,天津就是直隶总督驻节的地方,文祥知道新任的台湾总督路过,自然要隆重迎接一番,何况他刚从京中来,说不定也有不少消息是自己想要打听的。于是这天晚上,在天津有名的广德戏楼,文祥便设下宴席,请李续宾和他的一行随员饮酒听戏。

既然是贺李续宾上任,所唱的戏码自然都是吉利戏。像什么大加官,黄金印,富贵花之类,煞是热闹好看。李续宾是湖南人,听北戏当然听不大明白,只是看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听不懂唱念,好歹还可以看看做打的热闹,再说文祥一番盛意,当然要叫两声好了。

一边听戏,两位总督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朝中内外的大事,正说到水军中那几位湖南老将,忽听台上凄厉地大叫一声“冤枉啊!”一个戏子猛然把戏装蟒袍一撕,露出内里穿的一身素服,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凄厉地喊道:“小人冤枉,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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