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春事
聂夷中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山南,这个决定他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在这个月里,他走了半个襄州,和许许多多的百姓交流过,在梁震的介绍下,他还有机会拜见了韩建、张言、许勉等山南重要官员。他所听到的,他所看到的,山南官员认为理所应当的,完全推翻了他以前的政治观,山南的政治手段让他明白了许多……为此,在看到新天地的同时他又有些怅然若失。
作为一个农家子弟,聂夷中曾经无比向往三代之治,但现在,他发现有的事情永远只是理想,于是他最终还是参加了山南僚属录用考试。他决心好好地深入见识一下山南的政治运行,同时……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山南一个小吏不贪墨都可以养活四五口人。当然,如果贪墨的话将会死得很惨,妻子都有可能沦为官奴。
在山南的制度下,无论你诗名怎样,文声如何,只要你想从政,哪怕只是做个小吏,考试都是无法逾越的一个环节。聂夷中也不例外,他报的是民政司的官员考试。
山南僚属录用考试模式与进士科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题目全都是问答与策论,问答按照所报位置不同而有所差异,聂夷中报的是民政司农桑处的副职,要求必答的问答题包括五谷、蚕桑、畜牧、水利等方面的常识,这部分十二道题占了两成半的分数。
真正决定成绩的是策论部分的三个题目,第一题是“时事刍议”,第二题是“山南为政观”,第三个选答题是“山南农事施政建议”。让聂夷中和其他考生很奇怪的是,试卷上对于策论甚至还有答题字数的限制。
三天后发榜,颇有信心的聂夷中名列第二,没能考中农桑处副职的位置,只能降等为农桑处的一个录事官。虽然有点失望,但聂夷中还是去了民政司报道,在之前有数面之缘的一个同僚的指引下看到了此次考试名列第一的苏鹗,和自己一样从京兆来的年轻士子,据说还是相公苏颋的族侄。
据那位同僚所说,此个姓苏的年轻人是个杂家,所学驳杂,对于权谋典故更是熟悉,为人傲气。据说他的考卷得了三位考官张言、李胤烨、许勉的一致好评,最后由李大帅亲点为第一名,只要学习十五天,上任三个月考绩合格就可正式为官。
聂夷中已经许久没有看到李严,原本定在昨日的对新僚属的讲话也宣告取消,这使得原本想问李严一些问题的聂夷中只能再等些时日了。领了《山南官员手册》、《山南行政法令简编》、《民政司章程》以后,聂夷中和苏鹗等九人一同开始了“政治学习”。
翻开《山南官员手册》第一页,开篇第一行便写着“李帅训曰……”
对山南本次所录一百新官吏的讲话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李严去做。军队的整顿进入了关键期,步兵已经完成了新兵的基本训练和下级军官的任命分派工作,正式开始按照年初吸取经验后重新修订的操典单位合练,而水军的招募工作也基本告一段落,一些小型舰船已经下水……许多事情都需要李严去第一线关注。
以上是公开的部分,李严真正关注的是一些军事机密。上次因为怕泄密的原因,山南第一军第一营并没有投入对河南和安州的战事,火药也没有大规模运用于野战,在得到前方反馈回来的信息后,闲得发慌的刘知浣、范守斌立即动手改造自己的训练方法,并要求军械所进行相应的改造。现在,他们即将展开第一次突击演习,似乎信心十足,在报告中极力渲染,让李严务必亲临指导。
对于火药,和思想的变化类似,李严已经不再寄于依赖性的厚望。因为管形火器开发迟缓,火药的价值暂时无法提升,而因为自身实力还没有到让所有的部属都绝对服从的地步,火药暂时也没有机会作为全员武器登陆战场——要是有一批人带着火药叛逃,后果将非常严重。
除了军事,李严还有一个必须离开的襄阳的原因,一个私人原因。山南的官员们像是吃了药一样追着李大帅要求他结婚生子,一个个都是忠诚刻骨的模样,这让李严很是吃不消。
你们不能喊李大帅万岁,叫声永远健康总行吧?老子又不是马上就要死的人,生孩子着什么着什么急?!一个个比太监还上火……李严这样对自己说道。
在前两年,李严因为政务军务压力实在太大,整个人属于亚健康状态,加上有心理阴影,没心思也没心情**。皇帝改元以来,山南走上了正轨,李严清闲了一些,说没有淫思那是假话——从他接受了送到府邸里来的奴婢就可以看出来。
前个十来天,李严和即将回地方的张言、史可训一道喝多了些,醒来后居然发现自己床上躺了一个**少女,而且事实证明两人已经那什么过了……这让李严很恼怒,又将那少女正法了一次,立即找那些热心的下属算帐。
人是李胤烨送来的,李严训斥了他一顿,坚决送走那个长得不错的少女。原因很简单:知道事实以后,李严心里没办法安稳,怎么看那个少女都像是监察司培养的女特务,或许自己床上的行为都可能被记录……作为一个典型的乱世军阀,李严对于属下送来的人都有些……还是自己找的比较稳妥。
在前往第一营特训地南漳的途中,到处是热火朝天的农事活动,大帅仪仗所过之处尽是感恩与崇拜……李严一概漠然视之,他做大哥好多年,对他来说百姓的举动唯一的价值在于自我麻醉:自己总算是做了好事的,总算还没有完全背离人道和复兴理想……
在李严出巡的时候,庄庭暖刚刚得到行辕李克用的召见。
独眼龙一身戎装,气势逼人。在他的帐下,虎狼一般地坐着一大排武将。庄庭暖在这大堂之中只感觉一种气氛:嚣张跋扈。
庄庭暖不太懂得军事,但陈泽懂,他告诉庄某,河东军令人恐惧的战斗力的重要来源就是这份嚣张,这种跋扈。庄庭暖在河东经常看到的军士欺凌百姓的场面也被陈泽列入了河东军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之一。
纵容其实是维护军队用心,凶狠的重要手段。陈泽认为,河东和山南的治军之道是同一目的下的两种不同极端,若是不属于这两端的治军之道……就是取死之道。
“山南下僚庄庭暖拜见郡王。”和对王重蓉、朱玫之辈不同,庄庭暖毫不犹豫地行了大礼,山南使团的几个随员也纷纷跟着行礼——他们的膝盖许久没弯,这礼行得有些吃力。
“贵使客气了,我与你家大帅可是旧友啊……”李克用眯着他那只好眼,很满意对方的态度,笑着说道:“坐,坐!”
这还不是因为我家大帅和朱温打了一仗……山南使团中的许多人这么想:左右你也得和朱温打个头破血流吧?大家一路过来,知道河东方面战争准备工作的大庞大与他们的焦急只情。
想归想,此次山南来河东目的很多,从战略合作到具体物质交易都囊括其中,马匹……尤其是马匹。若是想完成出使任务,这尊神仙却是不能得罪半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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