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拿了信,那宫人很快就退出去了。
“你等等,我有话问……”不等陈恨反应,殿门吱嘎一声响,人走了。
也不再管他,陈恨只是低头拆信。
贺行的字是李渝教的,写得却不锋利也不锐利,像他这个人,起码像他从前的模样,温顺柔婉。
恰巧案上没点灯,陈恨便趿着鞋子下了榻,凑到点了灯的角落去看信。
只一张纸,两三眼就看完了。
那里边写的东西却多,陈恨又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将信纸揉成一团,鞋也没穿好,就跑出去追方才那宫人。
一直追到殿外宫道上,他朝前后望了望,月光将四处照得很亮,却已经看不见方才送信的那个宫人了。
陈恨颇苦恼地挠了挠头,将信纸抓在手心里,一回头,就撞见了李砚。
李砚提着他跑丢的一只鞋,正色问道:“怎么了?”
陈恨只将手中信纸攥得更紧:“就是……有两句话想问问方才那人,找不到就算了。”
“贺行写了什么?”
“……没有什么。”陈恨伸手去拿他手上提着的鞋,李砚背着手不给他。
陈恨没理他,转了身,一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去,一面朗声喊了匪鉴:“派人去找方才过来的那个宫人。多派几个人去找贺行,让他们务必抓到人。再去告诉吴小将军一声,让他的人找徐歇的时候也找找贺行。”
匪鉴应了一声也下去了,临走时还悄悄指了指陈恨的身后,暗示他注意些。
陈恨一回头,李砚仍是跟在他身后,紧紧地靠着,一言不发,只是一双墨似的眼睛盯着他瞧。
贺行在信上说的事情,瞒得过他一时,恐怕瞒不了长久。
陈恨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纸抻平,那时候抓得用力了,已破了两个口子。
“皇爷,那个……贺行这个人难测,也不知道这信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或许说的是真的……”陈恨想着先知会他一声,“又或许是挑拨离间。总之,皇爷斟酌着看。”
李砚点头应了,陈恨才把那信给他,李砚就借着檐下灯笼看信。
贺行那信上是这么说的:
——奴贺新声再拜叩首。
贺行字新声。
——素知阁下识圣贤,知礼乐,匡时匡世之才也。奴以微贱,徇以私情告之。
贺行在信上翻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贺父是没入奴籍的乐师,后来李渝外祖赐给他府上歌女,这才有了贺行。
只是那歌女,在跟贺父之前,还曾与来府上赴宴的某位客人有过露水姻缘。
至于那位客人,那位客人怎么会敢在朝中重臣府上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身份使然。
兄弟。
他说他同李砚、李渝是兄弟,他是老皇帝一夜风流的孩子。
——承帝恩宠,得以降生。流落乐坊,未有怨言。不争不抢,别无所求。今上迫急,远走闽中,揭竿举旗,保身而已。
——卿济世之才,皇恩负卿,天下耻卿。京都一月,蒙卿厚爱。卿若有意,持帚捧茶而待,奉卿为师,许卿侯王之位。
信不长,贺行再拜叩首就结束了。
李砚才看了两句,脸色就阴了一片。
特别那里边有句话,气得李砚抓着那信纸,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指节咯咯的响。
贺行在信上说:“若得幸认祖,族谱添名,虚算年岁,不才行八。”
行八?他好大的脸,反了还不够,还要做皇八子。
“皇爷?”陈恨握了握他的手,“你别听他……”
李砚反手捉住他的手,却低头看了一眼,方才趿着鞋子跑出来,陈恨跑掉了一只鞋,现在右脚还没穿鞋。
“冷不冷?”
陈恨摇了摇头,才要答说不冷,李砚就揽着他的腰,用脚踢开殿门,将他抱进殿中去了。
陈恨偏着头看他。
这人也太可怜了些,老皇帝一个接一个的烂摊子要他收拾,莫名给他弄出个兄弟来也就算了,现在还弄出个真的反贼。
总以为闽中要反的是顺王爷李渝,谁知道其实是贺行。
贺行这人看上去单纯,谁知道呢,躲在李渝后边,藏着满口獠牙。
现在人就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若是抓不住,同闽中也就该开战了。
李砚拖着人回了殿中,只将他抱上了榻,两手撑在陈恨身子两边,喊他:“离亭。”
“好了好了。”陈恨伸手抱他,“皇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爷,他们不懂得,没人疼离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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