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是罪臣之子,父亲是被抄了家的世家子弟,从前在皇六子李渝的外祖家弹琵琶。
后来他们府上散了,贺行有一阵子待在乐坊里,李渝把他赎出来。之后他远封闽中,贺行也背着他的琵琶,一路跟随。
他总是一袭素衣,白玉无缺似的,模样柔顺,笑起来也温温润润的。
但是这回——
“李渝这个……大概是碰上感情骗子了。”九原行宫幸昌殿前,陈恨看完了贺行留给李渝的信,幽幽地叹了口气。
贺行在那信上,跟李渝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预备找个安静的地儿静静等死,叫李渝不要找他,不要去打扰他。
最末两句,死生契阔,至死不渝。
看起来他还挺懂得套路的。
但这显然就是心黑,有意逗李渝玩儿。
借着檐下灯笼看完了信,李砚也没忍住,轻笑一声。
“皇爷!”陈恨压低了声音,掩住他的嘴,“李渝还在里边伤心着呢。”
李砚忍住笑,将信塞回去,随手交给匪鉴:“拿回去给李渝,派几个人去找找贺行。”
陈恨长舒了口气,亦是觉得好笑。只道是贺行势利,见李渝失势,找了个机会就跑了,抓得住抓不住,都由他去罢。
这时候世子爷李释也至了殿前,站在阶下走廊那边朝他们一打揖。
陈恨问他:“世子爷怎么也过来了?”陈恨又朝他招招手,待他上前,再看了一阵:“面色还是差,这儿没什么事儿,世子爷回去罢。”
李释朝殿里望了一眼:“李渝……”
“没有,一点小事。”陈恨道,“皇爷同我也要回去了。”
宫道略长,匪鉴派了手底下几个人去寻贺行,很快就重新跟上了李砚。
“皇爷,吴小将军回了,在偏殿修整,问什么时候皇爷得闲,他来复命。”
“叫他修整好了就过来。”李砚想了想,“山下的事情处置好了?”
“恐怕是还没有,徐歇还没捉住。”
“这样他还敢回来?不用复命了,叫他事情办完了再回来……”
“皇爷。”李砚这话没完,就被陈恨拧了一下,“这都几天几夜了,循之又不是铁打的,你是万恶的剥削阶级吗?”
“好。”李砚又对匪鉴改了口,“伺候吴小将军吃好喝好,叫他不用急着来复命。”
殿中还亮着灯,陈恨陪着李砚坐在榻上吃茶。
让吴端不用急,他却还是急得很,随便收拾了就过来了。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面上破了两个口子,怕是也没敷药,血口子已结了痂。
手里的茶水还没动过,陈恨便将自己的茶盏塞给他,又请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他自个儿挪了位置,坐到李砚身边去。而李砚一回头,顺手把自己的茶盏递给他。
这下子就是李砚没茶喝了。
吴端一怔,愤愤地将面前原本是陈恨的茶盏推过去,提起案上茶壶给自己倒茶。
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只有这两盏茶,还非得让来让去的。
结果好了,这两人对方喝了对方的茶,他小将军还得自己倒茶。
吴小将军登时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山下杀敌去呢。
传完了茶盏,李砚低头,吹去茶叶沫子,抿了口茶水,轻声问他:“徐歇如何?”
“他太狡猾,教唆着几个世家冲在最前边。后来见势不妙,带着亲信跑了,派了人在找他。”
“嗯。”李砚将茶盏往案上一磕,分明是不大满意,只冷着声音道,“长安如何?”
“许将军才派了人送信来,说是在收拾残局了,该抓的人也都抓了。还给世子爷请功来着。”
“什么时候能抓着徐歇?”
“两……”吴端原本想说两日,李砚瞥了他一眼,他就试探着改口道,“明日?”
李砚满意地点点头:“明日这个时候,若是没见着人,你就留守九原。”
留守九原,一年只有三月九月接驾见人,才有事儿做,其余时候闲得能长毛。光是想想,吴端就觉得自己长毛长得像猴子了。
他起身站定,抱了抱拳,言语掷地有声:“臣领命。”
到底还是不愿意被人说是剥削,李砚道:“等天明了再下山去罢。这事儿你做的不错了。”
哟呵。吴端闻言,站在原地怔了怔。皇爷夸人,尽管还是冷言冷语的,但这回夸的还不是忠义侯,实在是太难得了。
“多谢皇爷。”可惜吴端习惯了皇爷端着架子对人,这一夸着实让他惶恐,仍是抱了抱拳,迈着步子就出去了。
他出去时,正有人要进门来。
一个不认识的宫人,双手捧着个木托盘,盘上只薄薄的一封信,上边写着陈离亭亲启。
吴端只看了一眼,一撩衣摆便跨过门槛走了。
那宫人径直到了李砚与陈恨面前,行过了礼,将托盘高高的举过头顶:“顺王爷让送来的,说是贺行留下的信。”
“给我?”陈恨稍直起身子,拿了那封信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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