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在裴府待了一个多月,沈姝颜清减许多。
林珩止自从二十几天前来过以后,便再未见人影,没了他的打扰,倒也是一桩好事,只不过午夜梦回时,总有几分恍惚。
裴卓不是一个在教习过程中会嬉笑的人,他知道沈姝颜肩负着什么,也明白她的目的,时间有限,这一月里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临近沈卿的生辰,沈祁写信来叫她回府。
沈姝颜纵使再想继续也是不行了,不过眼下,杀一个许照年绰绰有余。
前一夜裴夫人前来与她说了许多话,提及沈顾两家,沈姝颜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她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时间已晚,洗漱完灭灯安寝,刚躺下便听见院子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不大,至少放在往常沈姝颜定是听不出来的。
皱着眉头起身,下意识地将被褥铺好,披上外衫站在帷幔边上的暗处。
她紧紧盯着门口进来的身影,手指刚碰上一旁的匕首,就听见门口的人发出一声极低的笑意,而后开口道:“别动手,我不伤你。”
是个女的。
沈姝颜眉头皱的愈发紧,冷声道:“你是何人?”
“你不用知晓,我待会儿便走。”女子声线娇媚,沈姝颜听的脊背骨发麻。
这样的声音,到底是何人。
她抿着唇谨慎的将油灯点亮,眼神刚看过去,只见那人望着她的一双眼盛满笑意,倒是看不出丝毫敌意与危险。
沈姝颜丝毫不敢放松,抿着唇就着身后的垫子坐下,两人谁也不开口,只沉默着望着彼此。
过了半晌后,这人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道:“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日后有缘再见。”
那抹黑衣身影消失,沈姝颜无语凝噎。
这点小事将她折腾的半夜都没睡好,次日醒来眼圈深重。
两人告辞,坐上马车回京。
沈姝颜瞧着夜莺,低声问:“你回京后,便回他身边。”
“不行的。”夜莺摆手,有点急,“三公子叫我来好好看顾着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我回不去了。”
这番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沈姝颜到底不是个逼人的主,瞧着她为难的神情只好应下来,只让她随自己回沈府规矩些,就说是在清平湾路边遇见的。
沈珍珠一早得知她今日要回来,早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瞧见马车停下后,她红着眼睛的迎上去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沈姝颜被逗笑,握住她的手下了马车。
看清她身后跟着下来的夜莺,沈珍珠愣怔道:“这是?”
沈姝颜回头看了眼,解释道:“这是我在清平湾那边庄子路边遇见的可怜人,说家中已经无了亲人,我便想着叫她跟在我身边做个贴身女使。”
见她眼下各方面都好了许多,沈珍珠松口气道:“我就怕你走不出来,现在这样甚好。”
“怎么会。”沈姝颜轻笑,握着她的手入府,继而道:“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要活着,若是我们倒下了,对面的人怕是要看笑话了。”
上回彻夜深谈后,沈珍珠也算是知道了些内情,明白她的这番话是何意。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这个问题,直接去了正厅。
沈祁今日休沐,与于大夫人正在厅内等着她,沈姝颜挽着沈珍珠入了厅,笑着道:“父亲,大夫人安好。”
见她这般,两人到底也是放下心来。
于大夫人道:“你走的这一个多月倒是洒脱,你不知道你父亲操心得很,前几夜时常睡不着,就怕你在外头过得不好。”
沈姝颜一经此事变得愈发沉稳,心头诧异但也未曾表露出来,只乖巧的回应:“多谢父亲挂念,女儿一切都好。”
问了安,又将夜莺在两人面前过了脸,这才回青岚阁。
如绘早已打点好一切在青岚阁候着,沈姝颜进门后,将如绘叫来细细查问。
“姑娘走后,夫人命人将青岚阁后面的围墙开了一道,将后头那片荒了的园子也划了进来,奴婢已经找人处理好了,您可以种些花花草草。不过倒有一事不大对劲,同奴婢一道的彩月,近来大手大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银钱,时常去买些胭脂水粉的。”
如绘皱眉,抬眸看向她:“姑娘,最近十天她才开始这样。”
沈姝颜单手握拳抵着下颚,眼神划过一丝什么,沉声道:“我一开始便看出来她心眼最多,这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先好好盯着。”
昨夜刚来访了一位陌生黑衣女子,今日刚回府就被告知院子里的丫鬟不对劲。
这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沈姝颜一想便知。
如今既已回来,她便做不到再继续看着那人逍遥自在,杀人偿命,总得付出点什么。
靖王府上。
自从那天夜里过后,长孙灏对许照年的态度便已然转变不少,会陪着她吃饭,偶尔也会宿在她房中。
虽不是夜夜都陪,可到底靖王府上并没有旁的女人,长孙灏气血方刚的,长孙灏总会来的。
水袖带着郎中悄然入府,许照年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
想起那日清晨,她浑身不着寸缕,长孙灏坐在床边温柔的俯视着自己。
他竟然没有发觉,既没有发觉,她便真正是他的女人了。
近来她心情好,连着交代水袖去办的事情没能办成都未曾过多苛责。
思及此,许照年唇畔勾起一抹笑。
水袖绕过屏风,瞧见她嘴角的笑意,眼中闪过冷厉。
“娘娘。”她上前,扶着许照年的肩头低声道:“郎中来了。”
许照年睁开眼,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怎么才来,我都又困了。”
“最近娘娘时常困乏,还请郎中为娘娘把脉探个一二。”水袖淡然一笑,后退半步立在许照年身侧。
郎中放下药箱,将一方丝帕搭在她手腕,手指放上,不多时,只见郎中苍老的脸上泛起笑:“恭喜娘娘,这是喜脉啊,已经一月有余了。”
许照年手指一颤,缩回手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脸色泛白,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意,水袖给了郎中封口费将人送出去,回来后便瞧见许照年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水袖低声问:“娘娘,怎么了?怀孕……不好吗?”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与王爷……”许照年难以启齿,铁青着脸低声道:“我与王爷压根未曾同房,就算是他的,可这日子也对不上。”
上次与长孙灏同宿还是二十几天前,可眼下这孩子已经一月有余。
“那这孩子……”水袖轻呼,蹲在她面前扶住许照年膝头,“娘娘,这……您糊涂呀,若是一朝东窗事发,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许照年一阵恼怒与后怕,低吼道:“所以这孩子留不得!”
“这……”
她一把挥开自己的手站起来,水袖看着她焦急模样,唇畔闪过一丝嘲讽。
往前爬了几步,急急道:“可是这是您的孩子啊,二十几日……二十几日也是可以被查出来的,娘娘可要三思啊。”
她何尝不知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却又是时候。
一旦长孙灏误认,这孩子可是他的嫡长子,能用这个孩子将长孙灏束缚,那她就能过上成婚前所想的日子了。可一旦事发,这孩子将会牵连着她们许家一百多口人,全部丧命。
许照年捂着脑袋抉择不了,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她一时着急上火冷静不下来,倒是没想到竟脑子一白晕了过去。
水袖赶紧接住人,扬声寻来外头的丫鬟,着人去请长孙灏。
得知消息,长孙灏慢悠悠的从书房过来。
刚进门便觉得水袖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一个眼刀杀过去,她抬手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肚子。
长孙灏挑眉,忍住心头的怒火,吩咐随侍:“还不去请太医。”
一个时辰后,许照年悠悠转醒,看见床畔边的长孙灏,眼眶湿润,欲要开口被长孙灏拦住,直到余光瞟见太医时,她的一张脸煞白的毫无血色。
长孙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厌恶。
柔声道:“照年,你有孩子了。”
“王爷……”许照年嗫嚅,她心头有些发怵,此刻看着长孙灏的模样,却是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认为的。
太医开了一副安胎药后离开,屋子里的丫鬟尽数退下。
瞧见许照年仍旧处于愣怔模样,长孙灏轻笑,将她揽在怀里:“你怀了本王的孩子,不高兴吗?”
许照年抬头,愣愣的,“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长孙灏按住她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前,不去看她那张脸。
依偎在他怀中听着心跳声,许照年欣喜不已,过后却是庆幸。
伸手抱住他的腰,收紧手臂。
这样的姿势一直持续到水袖抬着药碗进来,随侍也跟着进来道:“王爷,有事禀报。”
长孙灏摸摸她的头,低声道:“喝了药早些休息,今日公务繁忙,怕是不能来陪你,若是迟了你就早些休息。”
“王爷……”许照年拉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面色泫然欲泣。
长孙灏低声笑,俊秀的面容愈发温柔。
“乖。”
安抚好她的情绪,刚出门便敛了神色,长孙灏快步赶去书房。
坐在木椅上,长孙灏抬手将反扣的茶杯置好,斟满茶后抬眸看他,“许照年的事情查清楚了?”
随侍低声道:“已经查清楚了。”
“大婚那日您宿在书房后,她便开始与那位有所勾结,直到一月多前,我们的人看见她扶着腰出了屋子,后来去的次数很少,都没有那回停留的时间长。”
“本王竟不知她是蠢还是聪明。”长孙灏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若说蠢,又为何会知道在他身上看不到盼头便去寻旁人,若是说聪明,又为何会去寻他的死敌。
“那她少时的事情呢?可查清楚了?”
随侍冷笑一声,继而开口:“自然。她八岁那年经历过一场意外,似乎是许家的下人将她绑了丢到郊外,那郊外偏僻得很,土匪时常出没,据说那次差点玷污了清白,自那时起,她的性子就变得格外阴鸷。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喊打喊杀是常事,至于那绑她的下人,据说最后被许家找到后,她亲眼看见那人被丢尽了兽笼子里。”
长孙灏略微讶异,“许家也纵着?”
“如何不纵着,到底是嫡长女,这事情影响过大,好在京中甚少有人知晓。许照年在许府备受宠爱,一经此事,自然是被当做祖宗一般供着。”
长孙灏轻笑:“真是有趣。”
随侍盯着他泛着笑的面容,犹豫片刻,“水袖那边?”
长孙灏沉下眉心:“叫她先别着急动手,等本王安排。”
“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爆更的一天,我把余粮都交出来了,我这么宠你们,可以拥有个长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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