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小姐目光骤然,活像个女战士。吴尽夏笑了笑,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又聊了一些家常话,气氛已没有方才那么紧张。李三小姐翘首望了望窗外的天气,悻然问道:“眼见着吉时就快到了,王爷怎么还没来?”说完才惊觉自己问了不该说的话,眼光小心翼翼地瞄了吴尽夏一眼。
“王爷昨夜病了,令一守在身边,今日应该不会来了。”吴尽夏大大方方地回道,只见李三小姐露出古怪的神情,憋着一肚子话欲说还休。
“他没有夫人的。”吴尽夏似乎看懂她的犹豫,开口解释。“之前是令一传话有误,才让你有了误解。其实明卿是王爷一时兴起题的名字,没甚么意义。”
“真的?”李三小姐斜眼一笑,“我问的是后半句哦。”
吴尽夏耳垂越发有些发红,任人怎么看都觉得那名字很有意义。李三小姐揶揄问话,让她如坐针毡,慌张地拍了拍手起身速道:“我骗你干甚,走走走,我们快去准备开张。”
吉鞭起,红绸落下,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待吴尽夏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之后,才惊觉天色已擦黑。她暗道不好,匆匆与李三小姐告别赶往府院,本打算早归的计划落空,不知道小王爷病情有没有好转。
她快脚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是很晚,唐琮裹着一床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门口,远远见着像是一位独守空房的哀怨闺妇。
“王爷怎么坐在这,这天寒地坼的,风寒会加重的。令一呢?怎么没劝着点!”她说着便伸手上前拉人,可使了半天劲儿也没拉动。
唐琮干哑着嗓子,冷冷道:“屋里闷,本王出来透透气。”
“现在还闷么?王爷赶紧进去罢!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别再冻坏了。”她拢了拢唐琮身上的被子,双手握紧他皴裂冰冷的手,硬拉硬拽地一齐进了内室。“我肚子好饿,王爷吃晚食了吗?”
“没有。”
吴尽夏伸手在他额间摸了摸温度,发现还有些滚烫。听其声音恹恹地,与平日里的神采奕奕的模样大相径庭。“怎么不吃呢,这几天得多吃一些,这样病去得才快。”
唐琮闷坐在食案前,别过头道:“本王没有胃口。”
吴尽夏见他没个好脸色,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王爷是在生我迟归的气?今日铺子里出了些小状况,停留的时间久了些。我保证明日早早回来,陪你一起用午食,好不好?”
唐琮仍旧蹙着眉,满脸写着不高兴。
见其仍在耍性子,吴尽夏好言安抚:“王爷怎样才能原谅我呀,不然明日我留在院中陪您一天,回头让令一替我去铺中?”
唐琮唇角露出一丝微笑,面上的僵硬有些缓和。见吴尽夏眼神瞟了过来,又将笑容隐没,仍旧摆回方才那张冷冰冰的脸:“那本王也不吃。”
吴尽夏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前人当成三岁小娃那般看待,语气出奇的迁就讨好:“要怎样王爷才肯陪我一起吃饭呀,一天没进米面,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王爷若不想看到我下一秒就晕倒在您面前,您就赏光与我吃一些。”
唐琮依旧将头偏向一边,看也不看她。“你自己去吃。本王哪有福气与你同案而食,你日进斗金身份金贵,就本王那点俸禄可攀不起你这个高枝。”
“......”吴尽夏见他耍脾气越发的不讲理,有些哭笑不得。“王爷莫要说这话。坊间流传的可是我死皮赖脸地粘着您,企图嫁入王府谋求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您也不看看我这身世,攀高枝这种事儿哪轮得上您与我抢呀。”
唐琮听言,仿佛很受用,睨了一眼假意奉承的脸慢慢说道:“本王允你攀高枝,不用有所企图,直接嫁过来就行。府里多你一人,还是养得起的。”说完,脸颊上浮现一片蕴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又发了烧。
吴尽夏似是吃了一大惊,张着嘴巴,仿佛能吞下一颗鸡蛋。唐琮有些看不下去,皱眉说道:“不是饿得发昏么,还愣着干甚么。”
适时令一端着热乎乎的三屉食物进来,吴尽夏鼻子灵动,瞬间就闻出的水晶饺的味道。“哇,今晚吃水晶饺呐!太好了!”
令一将竹屉打开,一团热气腾得呼出,正是垂涎欲滴的白胖元宝。“姑娘不知,今日王爷似着了魔一般,非要硬扛着包这些饺子,说是昨晚与您约好要食的。眼见着病又重了几分,还偏要等着您回府才肯吃饭喝药。奴才无用劝不住王爷,照顾不周还请姑娘降罪。”
“令一,不准多嘴。”唐琮睥睨一眼令一,赌气般又重新将头转向无人的方向。
吴尽夏这才想起来昨晚临睡前问的那句话,心中万般欣喜又甚是心疼。“王爷的一番苦心,是我辜负了。往后不管多忙多累,我都会尽快赶到您的身边。”她伸出小手指,举在二人之间。“为了让王爷相信我,我们拉勾画押怎么样?”
唐琮抿了抿唇,伸出小手指与她的手指相勾,温热的触感像靠近火盆子一般,让人舍不得放开。吴尽夏的心思都扑在水晶饺上,微微勾了勾便甩开他夹紧的力度,伸手拿了一枚水晶饺放入嘴里,吸溜吸溜地也未管烫不烫,任由汁水溅开。
反正吃的即美味又狼狈。
唐琮又有些不快,伸出仍旧勾着小手指弧度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慢点吃,没人与你抢。”
吴尽夏囫囵着,低眼看见他微翘的兰花指,一时没忍住喷了出来。“王爷你这动作好娘气呀!”
唐琮的脸又黑了黑,重重地连咳起来。吴尽夏欲哭无泪,知道这位磨人的小王爷不好哄,怎么又逞这一时之快哟!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且小心眼的小王爷与宝贝们道声晚安~~
作者君:周末有事要外出,可能来不及更新~~和宝贝们先请个假~~啵叽!
☆、白月光与朱砂痣
万事开头难,实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吴尽夏一边在新铺中处处提防着不轨之徒,一边在府院中没日没夜地赶做妆品。妆品盒子被掉包一事像是蚊子叮过留下的痕迹,虽然不再痛痒,但每每看到痕迹仍会感觉心里不快活。心里一直搁着这件事,吴尽夏便总放不下。她日日忙得早出晚归,竟一日回得比一日晚。
唐琮是与她拉过勾的人,见其起早贪黑忙忙碌碌一心只惦记着赚钱,回来不是巧言哄骗便是装傻充楞只能将埋怨吃进肚里,惹得原本要痊愈的风寒之症又有要加重的趋势。
硬抗了几日,小王爷才琢磨出症结所在,对付这个没心的小女子哪能这般柔情,早就该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每日按时吃药养病,没两日便将身子养的棒棒的。
精神抖擞的小王爷揎拳掳袖: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这回倒是吴尽夏马失前蹄。装病的小王爷像是智商回归了童真,耍赖皮不讲理苦肉计等折磨人的法子轮番上阵,整日被生意搞得身心俱疲的同时还要被不懂事的王爷缠身,从早到晚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最终,在某个浑黑戴月的夜晚,被唐琮按倒在床搞得浑身瘫软似水的吴姓商贾,彻底的暴怒了。
“快,快停下!”吴尽夏趁着不知餍足的小王爷卷土重来之时,连忙转身坐起。“真真真的不能再来了,明日一早我还要去趟衙门,午时还要与几位同行商讨要事,院里还堆着刚做了一般的妆品。王爷您就当行好事,让我早早歇下。”
吴尽夏心中甚苦,唐琮在府院中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喝喝茶便是逗逗鸟儿,偶尔闲情逸致还约几位径州胡姬名角来院中唱唱戏。原先还愿意搭把手做些妆品,如今却是连求着都不肯点头答应。一身劲儿存着没处使,只知道擦了黑便没完没了的折腾她。
种种恶意行径,吴尽夏早已将其归类为猪队友,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遇到这种伙伴除了赶走,别无他法。“王爷,您贵为朝堂重臣,虽然没有权倾朝野,但起码也是拥兵自重。皇帝老儿多疑又狠心,您久不回长安可不太妙啊。”
心中却道:王爷您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能别回来就别回来。
唐琮见她一本正经的好好说话,便侧着身子顺着月光由着她口是心非。“怎么,担心本王被圣上追责,担忧本王会掉官帽,日后养不起你?”
吴尽夏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似是对他这番话即无语又无视。唐琮轻笑,将她的表情收进眼底,假意正色说道:“你放宽心,本王没了官帽也还有封邑,不会委屈你的。倒是你成日里只关心铺子收益,对本王爱答不理,不如明日便将明卿阁转送她人,反正房契仍在本王名下。”
“王爷怎可说话不算数,做出此等反悔之事。”吴尽夏有些气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要将她近几日的辛劳成果收走,活脱脱得像个土匪,偏偏她还没理只能落得下风。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琮捏了捏吴尽夏的细嫩脸颊,挑眉戏谑:“是你说话不算数在先,怎么倒责备起本王了,真是有理说不清。不然明日本王与你一齐去官府,顺便告了你这个负心女。”
吴尽夏一颗心就这么被唐琮操控着,随着他或认真或调侃的说辞起起伏伏。眼见他越发的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唯独自己力倦神疲浑身脱力。再这么下去,估计又是一场持久战。
她打定主意与唐琮抗争,早早解决战事。遂尔努力掐着腰,气势上坚决不能认输。“王爷你与我实话实说,咱俩之间是不是有甚么深海血仇?为什么日日这么折磨我!”
唐琮咽了咽口水,伸手帮其拉了拉被动作扯开的中衣,将袒露一片的春色遮掩住。“你的家世清清白白,怎会与皇家有血海深仇。再说,本王向来跋扈恣睢惨无人道,如此温情脉脉相待与你,怎会折磨你呢?”说完,又轻轻挑起她昂着老高的下巴,动作轻浮的很。
脸上正色庄容,一开口又是胡说八道。
吴尽夏气得脸色发烫,将脸一偏躲过他不规矩的手。“王爷还查了我的身世?”
唐琮不置可否,点头承认:“本王不仅查,还查得十分详细。你乃山野乡村的小女娃,父母仙逝后被舅母叔婶嫌弃,牵着家中唯一的家当小毛驴一路逃亡至长安。从此十年,你满脑子足智多谋绝圣弃智,到如今不仅富埒陶白富贵逼人,还俘获了本王一颗曾经坚硬似铁的心。”
“本王坦诚,见你时便一见钟情倾心有加,此乃天意自该顺从。不过,本王有一点甚为疑惑,你从未学过经商之术,甚至连孔孟之道都未曾读过,如何做到心思手巧富甲一方的?”
吴尽夏知他肯定会查验她的身份,但未想到他会如此坦荡地将怀疑说出。坦诚至厮,她反而觉得自己太过于懦弱卑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生万物皆相同,唯独将她从异世带来经了这不同寻常之事。少儿时猖狂,一心想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未曾料到她的聪慧已叫人生了疑。此时被问,她竟然有些恐慌,生怕将事实说出,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一般。
见她仍旧掐着腰一副战斗模式,一张脸却憋成紫青,气势瞬间被削去了一半。等了半晌却未吭出半个字,眼神游离又装起了木鸡。唐琮扭过头苦笑一声,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
“你不想说,本王也不会为难你。”
唐琮转身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缓了会儿才继续说道:“等到你真正信任本王的时候,本王再来听你的答案。希望到那时,你能将所有的秘密告知于我,坦诚地不带一丝隐瞒地全部说出。”
“王爷......”她看着他起身穿衣欲要走,心缓缓冷到有些空落。方才狠下心要与他决一胜负的勇气,渐渐化成不安与不舍,却又不敢在这一刻撕下自己所有的伪装,将他赶至更远。
唐琮未转身,淡淡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传出。“早些睡,本王今夜去旁院。天气寒凉,不必起身相送。”
一阵寒风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又被木门沉重的吱吖声截断,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暖意之中。吴尽夏倒在绵软的两床被子上惴惴不安,满脑子都在思考是说还是不说。
就如同她毫无理由的从前世穿越到现世,老天并没有给她何去何从的指示。该如何生,该如何死,都是她立于岁月洪流之中独自做下的决定。人生处处都是岔路口,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不敢让唐琮同行,生怕他原本顺风顺水的生活被她搅出风浪。
可长久被寒冰封印的心,一旦被温煦的阳光普照过,便越来越想要靠近温暖的东西。唐琮就像长长久久滚烫发光的太阳,将她原本僵硬的心唤醒,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正常呼吸尽情欢乐。她也知道,就连唐琮自己都变得活灵活现,不再是坊间传闻中那般遥不可及。
她不敢去毁掉这些美好,甚至开始奢望老天能睁开眼,将她带离这片土地,让这些秘密随风飘散如烟。再或者让老天瞎了眼,让她再临横祸,将这些秘密随她一起没入黄土之中。可不管怎么祈求,老天依旧紧闭着眼,对她不管不顾,任由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阳光下的她只是想着沐浴惬意,却不曾想被一晃而过的放纵撞晕了方向。
唐琮步入旁院寝房的时候,令一正起夜换火盆。见自家主子爷亦步亦趋推门而进,面上神情模糊地看不出情绪来。他当下有些微愣,连礼都忘了行。
莫不是被赶出来了?吴姑娘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半夜轰人。
令一的表情向来藏不住情绪,腹中藏了多少话,唐琮不做揣摩也尽数全知。可这块榆木疙瘩总是钳口不言,即便他将一肚子不快吐槽出来,也是竹篮打水兴味索然。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想念张嘴便无话不说的令二,虽然经常口无遮拦,但起码也能陪着一起熬过这漫漫长夜。
“夜深了,王爷您快歇着!”令一憋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劝说,末了也未将那句“有事明日再说”讲出来。
唐琮莫名地被气笑,睨了一眼令一挺得板直的腰杆心道:罢了,反正他嘴巴严实,权当与空气说好了。“本王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会不会明早一看,她又逃出两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室内安静异常,只闻得到窗外呼啸而过的烈风。
“别人娶妻均是走个过场,简单的像是在过家家,喜帕未取之前甚至连个面都没见过。怎么到了本王这儿,却比登天还难。难道将心比心,在她眼里竟是那般难的吗?究竟有何苦衷不能与本王说,哪怕她是妖魔鬼怪又如何,本王又不是惧怕之人。”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借口,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信他吗?
长长的叹息昭告着主人的心寒与无奈,令一挑了挑眉按捺住心中所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世间的女子都是劫浩,苦的都是咱们男人。”
不管是王爷心中的白月光,还是自己眼里的朱砂痣,怎么都那般的......折磨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作者君:好好的,为什么要逼问她身世!
小王爷:想知道岳父岳母身在何处,不然吉帖没处送。
作者君:你忘了我就是亲妈么?我双手双脚不同意这场婚事!
小王爷:......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作者君终于赶在出门之前码出来了~~小宝贝们啵叽啵叽~~~
☆、晴空突然暴风雪
长安城也未能抵抗住寒风侵袭,前一晚还盛开得或白或黄的菊花,最终未熬到太阳升起便被冻得萧瑟萎靡。文武百官每日照旧起个大早到建福门外大排长龙,待漏院内除了畏寒的刘宰相,还多了前来暖脚的年轻人,正是被封授后各司其职的三鼎甲。
排在队首的几位官员哆哆嗦嗦地从张宦官手中接过小红花,蒙成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模样甚为虔诚,然而呈上的奏折不是踩地捧高便是夸谈奉承,甚为差强人意。不过总归有那么一两件事值得揣摩。这日,平日里唯太子马首是瞻的六皇子党,竟因一件陈年旧案公然在朝堂上揭起了太子太傅的老底儿。
这件旧案发生于八年前,当时太子太傅有一位世交好友,因过于纨绔凶残,生生害了一家无辜四口丧命黄泉。那时的大理寺因积压过多的前朝重案,便将这件“小事”转送去刑部。正赶上六皇子的舅父刑部尚书刚刚到任,还未接手这一案情,便被太子太傅强制压下,随风消弭不见。
八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太子太傅与那位世交好友早已分道扬镳不再联系,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自然也早早地被抛到了脑后,猛地被刑部尚书于朝堂之上义愤填膺地讲出来,当事人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太傅捋着白胡如梦初醒,种种被言过其实的恶劣行径早已板上钉钉。圣上一时容颜大怒,大有直接戳倒东宫脊梁骨的意思。
大理寺也因此事被波及牵连,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从天而降,扣的整个官衙措手不及。耄耋大理寺卿锤着胸口告老还乡,两位少卿也领了莫须有的罪名被扣了半年俸禄,整个大理寺如秋后的茄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霜打得甚是蔫蔫。
办案速度随着心情与日俱降,圣上威怒之下,将原本在刑部秋审处混日子的谢廷铨连连提拔几级,直接坐上了大理寺卿的高位。这位不起眼的探花郎一步登天,瞬间成了同期进士中的一匹黢黑油亮的骏马。
一念之间,朝野哗然,各种不善的言论齐齐袭向谢廷铨。唯有前一刻还在风口浪尖上吃不好睡不饱的礼部尚书典范长舒一口气,对着大理寺方向拜了三礼以示感谢之情。
这事儿传到唐琮耳中时,正是他与吴尽夏冷战的第二天。
吴尽夏是打定主意装鹌鹑,对唐琮睇来的不满与埋怨的眼神漠不关心,连着身影都跟着隐匿起来。唐琮没想到自己的突然之举会让二人之间的关系直转而下,一夜之后竟比窗外的冰凌还多了几分尖酸伶俐。
可唐琮没有后悔,因为这毕竟是二人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无论躲也好藏也罢,终有一天她会站在他面前,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他。一时的寒冷无言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因为耿耿于怀而过得疑神疑鬼。
这场连绵的初雪纷纷洒洒了数日,待天气彻底放晴之后,唐琮也准备返程。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王爷虽然没有军机政要,但肩上仍旧背负着隐秘而又沉重的责任。尤其眼前朝中四分五裂的形势越发的不可控制,更由不得他闲散适从置身事外。圣上如今不顾重重阻碍大张旗鼓地造势,他自然要紧跟步伐护其麾下周全,即便非常舍不得离开径州。
“本王这就走了,等忙过这阵再回来看你。”唐琮第三次追着正在忙碌中的身影说话,却仍旧得到一脸冷漠。他自感无趣,悻悻地站在一旁吩咐令一继续留下。
吴尽夏琢磨着日后不会再与他们二人有任何关系,便插话道:“王爷带着令侍从一齐走,等我将这铺子带上正轨,再托人告知于您。您不必特意跑一趟,如若不放心,到时再让李三小姐亲自与您详说。”
既然打定主意从此两相不欠,说出的话便带着公事公办的味道。
唐琮觉察到她言语中的泾渭分明,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蒙了薄汗的额头。“本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让本王乖乖听你的话,那你得先实话实说,之后再与本王提要求。铺子的事儿早与你说好了条件,若本王发现你不管不顾,定会回来带你去官府理辩的。”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小王爷这是打定主意不让她顺利脱身。吴尽夏将拍屁股走人的想法收了收,含着笑作服从状:“王爷说的是,草民必将事必躬亲肝脑涂地,绝对不会跟银两过意不去。”
唐琮手心沾了温润的汗,被她一躲,有一丝凉意攀上掌纹。他心里怨道:你自然与银两过意得去,唯独跟本王过意不去罢了!
最终,唐琮也未从吴尽夏口中听到平安的话,就连他驭马回了四五次头也未见到她出来相送的身影。这个丫头,能做到如此心狠意绝实在罕见,残酷绝情的样子竟然与他有七八分相像。他第一次觉得,大相径庭的二人有了相似点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栗色宝马正在光滑的冰面上狂奔,被背上的主子一声狂笑吓得一趔趄,于是更加拼命地往长安方向狂奔。皑皑白雪被溅起,独留深深浅浅的四方脚印,被风吹来的浮雪重新覆上。
**
接连几日,明卿阁红火的势头只增不减。没了唐琮的管制与要求,吴尽夏整日起早贪黑地赶往铺子,赶上忙不过来的时候,干脆在内堂搭个床铺直接倒头便睡。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铺子终于不再如刚开张那几日手忙脚乱,有了偶尔喘息的时间。
李三小姐拿着厚厚一本册子走进内堂,正瞧见吴尽夏退掉鞋袜揉着酸痛玉足。一双柔嫩的小脚与生了厚厚茧子的双手做了对比,有些违和感。
“你这才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看看你这只手,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李三小姐将手中的册子扔给吴尽夏,转身坐在火盆前取暖。“马上就到三九天,真是冷的要命。”
“我顶多算个丫鬟身子农妇命。”吴尽夏将鞋袜重新穿好,起身净了手重新坐了下来。“径州城哪里都冰冷,唯独外堂热火朝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了。那些爱美的夫人小姐们炽烈的热情,才是我们不断前进的动力呀!”李三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切,看起来有些滑稽。
吴尽夏轻轻笑了笑,翻开书中的册子细细看着。“以前总觉得赚钱才是前进的动力,被你这么一说,让我好生愧疚。三小姐果真是做大事的人,我自愧不如。”
“你呀,就别吹皮了,你手中的册子才真真让我自愧不如呢。以前总觉得会员制不过是画蛇添足,没想到却给我省了许多事。”李三小姐爽朗一笑,对她那番商业互捧连连摆手,脸上写着真切的敬佩与夸赞。
这会员册子,从开张初始只登记人名,逐渐变成了集会员信息、购买记录、收存条额以及预定妆品为一体的综合记录表。这本册子放在前世,自然比不过简单易操作的表格,但在现世却是智慧之光,让人大为惊叹的经商法宝。
吴尽夏认真浏览其中细项,除了发现几家挥金如土的富豪,其它并未看出端倪。她心中仍旧惦念着妆品被掉包一事,于是抬首问道:“近日铺子中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
李三小姐摇了摇头,瞬尔不知想起什么,瞪着眼睛回道:“我看没有人比他更可疑的了。”
“他”指向谁,吴尽夏心知肚明。不知李三小姐与令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在她看来,这二人别别扭扭的样子十分有戏。这二人虽然同在铺子中帮忙,却没有同框的时候。偶尔出门办事,也是一个在前一个落后。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彼此不说话却容忍互相存在。
“你们吵架啦?”吴尽夏将书册收好,放在一旁,也加入了暖手的队伍。“说实话,令一这人冰冰冷冷的实在难以相处,可近几日却不似以往那般冷漠,我觉察他看你的眼神倒有几分关心的意思。”
“他关心我?”李三小姐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我看你是忙迷糊了,眼神也太不济了。”
吴尽夏没憋住笑,噗嗤乐了出来。见李三小姐眼神不善,忙抿了抿嘴唇。“你当初怎么说来着,过犹不及事缓则圆,这话我得与令一说说。”
趁着李三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吴尽夏嗖地一下逃出了内堂,只留下李三小姐羞怒的呼喊声。这二人之间摩擦出来的小火花那么强烈,她倒不介意去做这个红娘,于情于理也是好事一桩。
令一听见喊声蹙了蹙眉头,紧紧盯着吴尽夏不怀好意的脸欲言又止,半晌才翕动着嘴唇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吴尽夏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回道:“无事无事。听闻李三小姐被许了门亲事,我替她高兴罢了!回头知会你家主子爷一声,为她送些喜礼过去!”
令一听言,眉峰忽地一抖,嘴角紧绷扯得面目表情都有些狰狞。“亲事?允了谁家?”
见令一忽然变脸,吴尽夏深感这番试探是越了界,忙试图挽回:“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哈。哎!你干嘛去!”
解释即掩饰,掩饰即事实。
令一铁着头欲冲进内堂“毁尸灭迹”,吴尽夏一边喊着,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费力地拉着。伙计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两位掌柜闹了口舌,忙不迭地上前拉人。
一时间满堂混乱,只有角落中一位无名小伙儿尴尬地站在原地,捂着衣袖中滚烫的瓷盒子哆哆嗦嗦。
无名小伙儿抚着胸口暗道:主子爷没告诉我是这种阵仗啊!真的要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作者君身体有些不舒服,换为隔日更。
路过的小宝贝可以留言,都有红包送~
能收藏一下,是最好的了~
☆、一言不合就绑架
泥炉之上,釜水躁动。空气中有一种暖甜的味道漂浮着,甚是沁人心脾。
甘松、茴香、木香各自取一两与半两丁香倒入舂桶中,微微用力舂成较小颗粒,再与已成粉末的麝香龙脑混合,便成了上好的熏衣香。吴尽夏放下手中的石碾,拍了拍染了浮沫的双手,这才起身往鼓沸的釜中扔了一把梅花,直起身来望向堂内一坐一靠无声的二人。
坐着的是一脸娇羞臊红的李三小姐,靠着的是低头闷不做声的令一小哥。方才一通闹剧,使得这二人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般,互相据理力争,可没想到说着说着便一不小心将心里话和盘而出,原来心意早已相通不过才说破罢了。
突如其来的争吵变成了款曲相通,这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一个脸皮薄入纸,一个心思似深海。一时间堂内气氛尴尬又暧昧,独留吴尽夏一人挠头不知所措。她不是没想过避开,可令一闷葫芦的性子着实让人别扭的很,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被急疯了。
眼见着电灯泡当得越来越闪闪发光,大有万年长明之势。吴尽夏再也忍不住,开口招呼:“来来来,这天怪寒的,你们俩就别僵着了,赶紧过来喝杯梅花茶暖暖身子。”
李三小姐偷瞄了一眼令一,见其不动声色,撅着嘴巴哼了一声。吴尽夏见状连忙上前,生拉硬拽将令一牵了过来,将他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你们就别折磨我这个孤寡老人了成不成?赶紧握手言和相亲相爱行不行?就算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吴尽夏咄咄问出三句话后,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急躁,推赶着二人彼此靠近,对着令一恨铁不成钢般使眼色。
李三小姐到底是深闺小姐,此时素手之上被一只粗粝大掌包裹,更是羞涩如逢春,稍微用力想将手抽出。令一感受到掌下欲逃的动作,连忙抓紧不再放,又怕粗粝捏坏了柔软转瞬又变为十指交叉。
梅花的清香顺着氤氲的热气袭来,吴尽夏的杏仁眼笑成一道缝,心中竟有一种老母亲终于嫁闺女的宽慰感。她假装打了一个哈切,对着一对璧人说道:“我有些累了,这梅花茶便不请你们二人喝了。令一送三小姐回府,路上滑就别松开手啦!”
说完全然不管二人同时红掉的脸颊,利落地推着二人出了铺子大门,挥挥手便关门落下了门闩。
自古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为佳话,人世间沉沉浮浮的灵魂那么多,能碰到心意两通的着实少。她忽然想起唐琮那张似笑未笑的一张脸,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笑,心中都是苦涩。自己这一缕孤魂,到底与他无缘了。
她重新坐下倒了一杯轻薄的梅花茶,将心中浮起的淡淡失落感一饮而尽。
**
遍地的胡杨林被长风席卷发出冷啸的声音,林中的小木屋中有豆丁的烛光晃来晃去,映在屋内人脸上显得尤为张狂可怖。四位黑衣短打蒙面人站在端坐的华服男子身后,眼睛里流露出似狼一般的绿光,似乎就等一声令下便能手撕了眼前的目标人物。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sspwk.me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