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特无辜地回望了他一眼,这既然绑住了,难道不应该绑紧一些吗?
很快,林睿就没有心思瞪阿福了。因为章大夫说的是大实话,他很疼,比当初这些被鞭子抽出的伤口头一回出现在他身上还要疼,比血水黏住了布条硬撕下来还要疼……
不一会儿,林睿就因为疼痛,流了很多的汗。汗水流经伤口,冲掉那药,直接落在伤处,让林睿浑身都忍不住痉挛了起来。
“不然……先上这么多,剩下的,分几天上?”林睿没有吭声,章大夫以为他这是默认,正要把装着药的盒子重新盖好,就听林睿抖着声音说,“不,就今天。章大夫,我能忍。”说到最后,章大夫已然有些听不清林睿在说些什么。只大约猜到了意思。
“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逞强呢?”章大夫伸手指了指他,林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因为太疼,林睿最后还是晕过去了。章大夫知道他会晕,只是没有想到,他能撑这么久。
给林睿上完药之后,章大夫一边净手,一边和阿福交待,“告诉你们家大少爷,明天别急着走,待到后天再出发比较稳妥,他这身上的药,我用的量不大,至多能保他半个月无虞。”当初给那几位用药的时候,他们只求效果快,持续时间长。章大夫觉得,或许他们的状况,也和药量有关系。
“大少爷,章大夫不是说了吗?让您明天再出门。”
“他应该也说了,这药只半个月有效,我要不趁早出门,只怕没到地方呢,药效就过了。那我昨天的那一场疼,不就白挨了吗?”
阿福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挺能说的,但和大少爷一比起来,他这嘴,就拙了。
得知林睿要走,霍雷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林睿倒是也回了一句,不过和他说的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他说的是,“后会无期。”
一路之上,林睿都觉得很神奇,用了那药之后,他身上的伤处虽然还是和原来一样,红彤彤的,但按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那种钻心的疼痛。就好像,给伤口披上了一层盔甲一般。
多数的时候,林睿是高兴的,因为马车轮子每往前滚一圈,他离杨柳所在,离他们的家就越近,但偶尔也会有些忧心,万一到家的时候,他这身上的药失了效,他疼且不说,杨柳该有多担心,又会为他掉多少眼泪。但所有种种,都抵不过归心似箭四个字。
“大少爷,您看看,是这里吗?”林睿不是一人来的,霍雷把阿福派给了他。本来是在阿福和阿禄其中选一个的,但阿禄聪明些,赢了三局两胜的猜拳。
林睿正要撩开马车帘子,阿福却又急忙道,“少爷,帷帽帷帽,戴上帷帽,这里人多。”
虽然很想说阿福多事,但林睿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帷帽,虽然其实一个大男人戴着帷帽更惹人疑窦,但终归还是挡住他这一张本该不在世上的脸为好。这城中虽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但那院子附近的人,他和杨柳都是很熟悉的。
隔着帷帽前的纱,林睿看到了城墙上的三个字,“是这里没错,先准备好路引。一会儿也能快些通过城门。”
“这个您放心,小的早就准备好了。”除了路引,还有些碎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虽然不多,但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霍雷交待的。
本来按理,马车上的林睿也是要下车经过守城的官兵的简单检查的,但阿福手快,给跟前几人都塞了银子,只道他们少爷身体不好,不能见风,让他们通融一下。
“不能见风?该不会是什么会传染的病?”
“不是不是,我们家少爷上回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土匪,这银子没了不说,还受了一身的伤。这不,伤才刚好一些,他就闲不住了,想要出门来耍耍。”
“哦,是这样。那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是出了名的安定、风景也好。”
“是是是,看您几位就知道了。有您几位守着门,咱们这儿,肯定进不了坏人。”
“少爷,进了城门之后,是先左拐啊还是先右拐?还是直走?”
林睿都被阿福气笑了,就这三种可能性,他居然都问遍了。“昨天不是才又和你说过吗?你这睡了一觉,就又忘记了,既然你忘性这么大,怎么还要天天问呢。”真是白费了他的口舌。
“我知道了,左拐,对?”
“先右拐,然后直走一段,再右拐,然后再直走,才是左拐。”
“右直右直左……明白了,少爷您坐稳了。”这儿虽不是他的故乡,但林睿依旧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少爷到了,小的扶您下车?”
“先等等,你先看看,我的脸色如何?还有我这头发,乱了吗?”
“少爷,您现在……特别白。”白的鬼一样,都失了血色了。最近看来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
“长期待在屋子里头养伤,能不白吗?”
“其他,都挺好的。”
林睿深吸了口气,准备下车,才往外一张望,已经停住了脚步,“这儿是哪?”
“您刚才说的地方啊,右直左直右,对?”
林睿提起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泄掉了,还有那么些无力感。
“接下来,我指路,你驾车。”
阿福左右看了看,恍然大悟一般,“不是这里吗?小的走错路了?”
马车路过巷子口的时候,林睿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大约因为快要午膳时间了,所以那个角落,没有一个人。
“就是这里了,停下。”
林睿下了马车之后,整理了一下衣裳,这身衣裳,是他刚才在马车上头新换的。即便刚穿没有多久,还是因为保持坐姿而有了些褶皱。林睿费了半天的劲,都没法将之抹平。
“少爷,要小的帮您叩门吗?”
“不用,你待在那里,别过来。也别说话。”
林睿抬起了手,衣袖滑落,露出了里头狰狞的伤处,他本来已经离门板很近的手很快收回,以五指扣住袖口之后,才又重新开始叩门。
“谁啊?来了,别敲了。”
虽然那人说的话不多,但林睿听出来了,那不是杨柳,也不是田嫂子。
“哟!”因为林睿还带着帷帽,所以那妇人来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你谁啊?快说话,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要叫人了。我们这儿街坊邻里又多又热心,你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我……我找人。”
“找人?找谁啊?你是头一次来咱么这里?该不会是敲错门了?”
哪有人会认错自己的家的呢?他又不是傻子。
“我找……杨柳,前几个月,今年夏天的时候,她还住在这里的。”虽然声音有些发抖,但林睿还是努力把话说完了。
“哦,你找她啊。”
“对,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这个……”那个妇人有些欲言又止,林睿见她犹豫,忙在身上摸了两摸,没有摸到钱袋,该是刚才换衣裳的时候落在马车上了。“阿福,你过来一下。”
见林睿又叫另一个男子过来,那妇人立马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银子呢?”
“诶?”
“你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给我,快!”在经历了城门的守卫之后,阿福自然明白林睿这是什么意思,他打量了一眼面前女子的穿着,又努力往小院里头瞄了眼,而后掏了块碎银子出来,“少爷,我身上就这么多了,其他……刚才在城门口的时候,都用掉了。”其实他身上还揣着不少银票,但他以为……既然城门口的那些吃皇粮的士兵都能被一块碎银子收买了,这个妇人也该不会例外。可能还有些多了。
“这位夫人,我真的很着急,您要是知道什么,就直说。这个,算是茶水银子。”
“这个,我可不能要。”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的手还是慢慢地摊开在了林睿跟前,林睿立马把碎银子放在了她的掌心,装作无意地掂了两下,那妇人把银子往怀里一收,“你找她,是要做什么呀?我跟你说,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最好还是赶快离开,别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要倒霉的,还是倒大霉。”
“您能说得具体一些吗?您这说的这么含糊,我听不明白。我想知道的特别简单,就是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具体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别看我住着这个院子,是他们原来住过的,但我和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他们?除了杨柳,还有谁?”
“她相公。”这话,她说的时候,声音极低。说着话,她往门外两边看了看,确定这儿附近暂时就他们三个人,才继续道,“听说……我这都是听说的,我和他们没关系。”
“嗯,您说。”
“他相公是个细作。就今年年初的那场仗,总的咱们是赢了的,但输的几小场,听说就是他透露了消息。他可藏得够深的,听说看着特别白净仙气的一个人,很疼他娘子的,还会做衣裳。但咱们官府的那些官员、捕快、衙役?那一个个都是火眼晶晶,一下子就把他给抓住了。说来也是可怜,听说他被关了没多久,就被杀了头了,那血流的一地啊!”
“既然是细作,那么死了,又有什么可怜之处呢?”
“可怜的自然不是他,是他那娘子。其实我觉得。他娘子应该不是细作,但官府的人,哪里是讲道理的。前脚抓了她夫君,后脚就来逮她了,当时我是不在,但这附近的人都听了一耳朵,但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虽然觉得她可怜,却没有一个敢替她出头的。民不与官斗嘛!”
“你是说,官兵把她也抓走了?”说完这话,林睿的脚步有些不稳,幸亏旁边站着阿福,扶了他一把。林睿没有推开阿福的手,反而捏住了他的手,颇有些用力,“那她,现在被关在哪里?”
阿福被捏得龇牙咧嘴,却只咬牙忍着。这会儿少爷连站都站不大稳,他作为小厮,自然得扶着。
“关?没关,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关的。”
“没了,是什么意思?有人把她赎出去了?”
“你这……还非要我明说啊?人没了就是死了,可怜哦,听说肚子里头还怀着孩子呢。你说她这夫君究竟造的什么孽,一下子就去了三条人命。”
她说完之后,林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阿福没有防备,瞬间被他给带得一起摔倒了。
“少爷?少爷你醒醒,少爷?”
“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要问的,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他这……”那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然后猛地伸手,把林睿和阿福都关在了门外。
见那妇人进了门之后,阿福撩开了林睿面前的纱,想看看他的脸色如何,却猛然发现,他撩纱的手和林睿的嘴角,都是喷溅的血迹,“少爷,少爷您别吓我啊!少爷您醒醒啊……大夫,哪儿有大夫?”
任大夫正快速地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准备回家吃饭,好容易他们家老婆子,说要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他那个高兴啊,有些怀疑这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柱子,我先回去了。下午迟些过来,要有病人着急的,你让人去喊我。”
“任大夫,您要是再叫不对我的名字,我可就不干了啊!”
任大夫回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才刚跨过门槛,还没走全一步呢,任大夫已经差点儿被人撞了个仰倒。他好容易站稳,正要破口大骂那人没长眼睛呢,就听他着急地问,“大夫呢?大夫在哪里?”
陈栋指了指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火气很大的任大夫,“喏,在那儿呢。”
“大夫,您快,快帮我们家少爷看看,他刚才吐血了,吐了好多血。”
任大夫这才发现,那个撞他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男子……嗯,看不见脸,但胸口很平,应该是男的。
任大夫看了看天色,离他和老妻约好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但……吐了血,这事真是可大可小的。犹豫了一会儿,任大夫终究守住了他的医德,“把他放下,放……那里。他这头上,戴着这个干吗?丑得不能见人?”
“不是的,是……我们少爷怕见光。”
“怕见光?这么奇怪的毛病?他从小就这样吗?”
“额,可能,我跟着我们家少爷,没几天时间。”
“我们这铺子里头光,快,给他掀开,我要看看他的面色。”
“哦,好好!”
在阿福把帷帽弄掉的同时,任大夫已经撩起了林睿的袖子,看到了他手臂上交错的伤痕。
“这是……”看到林睿的脸之后,任大夫暂时失了言语的能力。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大夫,大夫您怎么了?我们少爷的情况很不好吗?”
任大夫看向了阿福,他刚才撞了他,能撞到人的,应该只能是人。他刚才又抱着他。
“你先把他抱着,跟老夫来。”林睿重新躺平之后,任大夫指着他的脸问阿福,“这是你们家少爷?亲生的?啊呸,我意思是,你认识他多久了?一年了吗?”
“这个,和我们家少爷的病情,有关系吗?”
“行,我换一个说法,他姓什么,林吗?”
阿福的脑子动了动,为了证明他也是有脑子的,他答非所问,“我,是霍家的家丁。”
“霍?霍林睿?这名字,听起来还真不怎样。”
当‘林睿’二字从任大夫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阿福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这是什么运气啊,他们家少爷这个运气是有多背啊,居然一下子就遇上了熟人了。
“你,你这大夫怎么回事儿?光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到底会不会看病?不会的话,我要带着我们家少爷换地方了。”
原来,但凡有人质疑他的医术,任大夫都是要发大火的,但此刻,他只是叹了口气,“他,刚才去了那里?杨姑娘的事,他都知道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摊在谁身上,只怕都是要气急攻心的。
凡是会泄露少爷身份的问题,阿福一概都不想回答。
“您还是快给我们家少爷看看,他身上原本就有伤。”
“嗯,老夫看到了。”
任大夫探了会儿林睿的脉,越探越觉得不对劲,任大夫引以为豪的,除了他的医术,还有他的记性,他记得林睿的脉象原来好像不是这样的。这身子,怎么好像一下子就垮了呢?看来当初是遭了大罪的。这会儿还没养好呢,就回来了。
林睿睡了很久,除了身体虚弱之外,还因为梦中场景,让他流连忘返。
“夫君,你在看什么呢?”杨柳的手在他面前挥了又挥,林睿顺势抓住她的手,有些冷,“在看你,在看我们的孩子。他……乖吗?”
“特别乖,就像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的事,你还能记得?”
“记得啊,我特别乖巧,从小就开始帮我娘干活了。”杨柳的笑中,有那丝丝的得意之情。
林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想要留下这样的笑意,“这样,那以后等他长大了,我也让他帮着你干活,你就好好休息就行了。”
“你敢!我怀他怀得这么辛苦,你就这么欺负他啊?你还是不是他亲爹了?”
“谁让我是他亲爹之前,先是你的亲夫君呢?我自然是要偏向你的。”说着话,林睿已经拥了杨柳入怀,“我特别想你,每天都想,我都不知道,咱们的孩子有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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