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着孙妈妈借着孟玉拆奉承的话,不知当了几分真,笑眯眯道:“亲家老爷夫人可还好嘛?顺天府与西北相隔甚远,亲戚间来往也不方便。只知道你家大少爷跟前已有一子,如今倒是几岁了?”
孙妈妈人生就一副笑模样,面团一般的长相,圆脸圆眼睛,年纪大了稍稍发福,比那泥菩萨还要慈祥三分。老人家爱跟这样有福相的人说话,老夫人精神头都更足了些。
“多谢老封君记挂着,老爷夫人都好,大少爷跟前的陵哥儿今岁便两岁了。说来还是家里二爷去的那年大奶奶进的门,转眼第三代长孙也有了。”孙妈妈觑着老夫人的脸色,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老夫人近来身子骨不好,稍稍坐久一点,腰便僵着疼。孟玉拆见她扭了扭身子想往后靠的模样,眼尖手快,捡了炕上的靠枕垫在她身后。
扶着老夫人调整了坐姿,待她坐的舒服了,又安安静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老夫人脸上笑容深了些,看着孟玉拆有些真情流露道:“想我满头白发,倒是先送走她娘一个黑发人,每每想起心便鼓着疼,好在老天垂怜,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不然我也不知能撑多久。”
听老夫人这口吻,似是离不得孟玉拆,孙妈妈前来也有任务在身,带了孟家大房的信来。如今尚未开口,叫人将话全堵回去,可了不得。
虽心下有些不确定的焦灼,还是稳着道:“是呢,姑娘乖巧,我家大夫人身边没有女儿,当初便极宝贝姑娘。若是接过去,也是当亲闺女一般待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双方都知道孙妈妈此行的目的,偏老夫人兜着圈子并不肯给个痛快话。孟玉拆虽不似孙妈妈两眼一抹黑,也有些不确定了。
只是谁都能说出叫她去西北的话,她自己却不好提出来,也只能安安稳稳的等着。
在老夫人这里说完话,孙妈妈的男人先去了前头将孟长贤的书信交给沈佣。原本是要住到顺天府的孟家去,沈府极力劝说留住国公府也是一样,孙妈妈思量片刻,不再推辞。
上巳刚过,春风席卷大地,院子里绿海滔滔,不少地方围上了黑账,准备移栽树木。
上房这会子小丫头们不是跑去玩了,就是趁着主人家歇中觉,自己也躲懒去了。老夫人穿着家常的比夹,靠在塌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
琥珀从门外进来,接过小丫头手上的懒人捶,自己给老夫人捶起腿。
“她怎么说?”头顶上传来平缓的声音。
琥珀略微思索,笑道:“照老夫人说的还在睡,孙妈妈自然先回去了。”
因着住在沈府,孙妈妈这几日有空便在老夫人跟前来说话,先前老夫人还待见,这几日倒是五回有三回不见的。
方才估摸着老夫人起身了,孙妈妈又过来了,不想琥珀出去传话,说是老夫人还不曾醒。琥珀眼瞧着孙妈妈失望的走开,却不好劝解。
实则她也疑惑来着,孟家早透露出想接表姑娘走的意思,前儿国公爷进来说话,孟家大老爷信上也交代的清楚。
本是孟家的女儿,当初体谅老夫人痛失爱女,留着外孙女养两年以慰思念。也叫孟玉拆在生母长大的地方守孝,全了孝心。
如今三年将要期满除服,孟大老爷作为孟长贤嫡亲兄长,接侄女过去亲自操办,理由也很充分。又是商商量量的来,按理说,老夫人不该阻止才是,怎现在耍起别扭。
虽疑惑着,琥珀也没问,想来老夫人是舍不得表姑娘,毕竟在膝下养了几年,哪里轻易割舍的下。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外头一树万年青发了会儿怔,“你去将我阁楼上那支小箱子打开,将我收着的那些东西清点清楚。”
琥珀讶异的看向老夫人,那不是准备给表姑娘的嫁妆,怎么现在去清点。略微一思索便想通了,琥珀笑道:“老夫人既然不打算留表姑娘,怎还吊着孙妈妈,瞧给人急的。”
老夫人翻身向里,趴在褥子上,小声嘟囔道:“我若轻易叫玉儿走了,人还当国公府不欢迎这个表姑娘,谁还重视她来着。”
琥珀微叹口气,老夫人待姑娘也算良苦用心了,将老夫人身上的被子掖好,转身出去找东西不提。屋子再没了旁的声音,老夫人换了个姿势,闭着眼睛,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孙妈妈是来接表姑娘走的,老夫人一表态,这个消息很快阖府皆知。
沈清兰听到的时候,却有些不满意的模样,招来芙蕖细细的问过,得到确切的回答,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好似更堵了几分。
这算什么,胜负未分,对方却准备急流勇退,瞧不起她这个对手不成。沈清兰嗤笑一声,脸色晦涩不明。
孟玉拆觉得她既然都要走了,沈清兰应该不会再将她视为假想敌,是以这一日府里姑娘要摆宴给她践行,即使沈清兰也会到场,她也答应下来。
想着她马上要离了顺天府,他日不知何时还有再见的机会,大家仿佛都有些伤感,沈清芸也将从前那些小矛盾抛开,亲热的挨着孟玉拆说话。
给两人各自斟上酒,颇有几分豪爽的碰了一下,“这杯就当我给你赔礼了,之前种种我有不对,看在咱们要分开的份上,你就甭记着了。”
“不过我不对,你也不全无辜。等喝了这杯,你再回敬我一杯才是。”说的倒是大气的很。
孟玉拆却给她气笑了,合着当初撕了她的画还很无所谓,单方面的跟她生气,她也还有错?
便很不情愿喝这杯酒,沈清兰在一旁瞧着,掩着嘴笑道:“想必表妹还生气呢,不肯受妹妹的赔礼。六妹你也没诚意,该自罚三杯才是。”
无事献殷勤,她凑什么热闹,孟玉拆瞥了沈清兰一眼,不想如她的愿,便接了沈清芸的酒。
却忘了沈清芸是个人来疯,喝了她一杯酒便越发来劲儿,招呼着几个姐妹都来敬。三杯下肚,孟玉拆脸上泛起细腻有光泽的红晕,“不成,不成了,再喝要醉了。”
“过几日你就走了,咱们在一块吃酒的日子不知要盼到何时,今儿可得赏这个脸。”沈清丽也笑道。
没法子,又陪了几杯。沈清兰在一旁冷眼旁观,招来芙蕖问,“可确定冯正儒来了?”
“来了,说是不好好读书叫冯老爷收拾了,找三夫人庇护来了。早上我分明瞧见他小幺儿从二门前头过。”芙蕖小声道,隐约猜到沈清兰打算做什么。
吃到席散,已是酉时末,圆盘似的月亮爬上深沉的天幕。摆席的亭子立在冷风中,四面灌风,树声涛涛,先是老夫人遣人来不叫折腾的太晚,仔细冻病着。
沈清惠也叫冯姨娘叫回去,渐渐的人便都散了,三三两两的婆子媳妇子收拾残席。孟玉拆喝多了几杯,坐在廊下醒酒。
白露过来扶,叫孟玉拆抓住手,“妈妈去拿几个钱,赏给辛苦的妈妈嬷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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