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跟林秀一走,朱秋荷跺了跺脚,到底跟了上去。
房里没了外人,林秀重复的问了声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秋荷小心的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皇帝更是气势大震,一下朝她压了下来,她忙道:“我们就是想在山上采些果子罢了。”
朱秋荷委委屈屈的,她也没想到,今儿不止碰到了当皇后的表妹和当今皇帝,更让何云婉受了伤。
“你跟我说清楚?”
采野果?这周围又不是只有他们庄子上的几座山,四周还有不少山头都是无主的,她们不去那无主的山头跑这皇家的别庄做啥?
原来朱秋荷近日交了个手帕交,就是这何云婉何姑娘。
再稍早时,城中有底蕴的人家姑娘不屑跟她们打交道,朱秋荷也瞧不上她们的装模作样,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原先每日在城中四处瞎逛,后头听说城郊有不少庄子都是对外开放的,里头花草鱼鸟各式各样,只要交几个银钱就能游玩一通,很是得城中娘子姑娘们推崇,便跑到了外头庄子上玩过几回。
何云婉就是在城郊认识的。
这何姑娘家住在城南,家中还有一兄一姐,长姐已经出嫁,余下兄长今年还参加了科举考试,听闻文采上佳,在城南那一圈,这兄妹两个也是远近闻名的人物。
长兄以文采出名,何云婉本人就是心灵手巧了,且她还生得貌美如花,又贤良持家,不时挣上些银钱贴补家用,正当年华之时,求亲的人家险些踏破了何家的门槛。
朱秋荷刚认识何云婉时,何姑娘就是才从山上采了药材下来。
两人认识后,朱秋荷也不时跟着她往山里去了好些回数,所以,在说到何云婉时,她也是推崇得很:“表妹你是没见到,云婉是真的很厉害,她认识草药不说,采回来还能制成一些丸子,可以避蚊驱蛇,除臭添香,就连山中的野果都识得大半,还能制成果酱,前儿她还送了我一罐子,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靠着这些果酱,她一个小姑娘还挣了不少银钱呢。”
说实话,这样勤快能干,嘴还甜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林秀没有表情,依旧淡淡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朱秋荷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然后她们今儿路过别庄,先是去了平日里惯去的山头采了些带药性的花儿,云婉说这些都可入茶,放茶里格外清香,下来时恰好路过这几处山头,云婉还笑着跟她说这是皇家别庄,山上的野果最是繁多,不少东西都是别的山头没有的,还说让她以后有机会来就上山去采几把,她替她酿制果酱。
朱秋荷前两日正被果酱给征服了,一想起那酸酸甜甜的问道,顿时被勾起了馋欲,脑子顿时发了热,怂恿着何云婉进了山。
提到此,她还一个劲的往自个儿身上揽,对把何云婉给牵涉进来受此大难更是愧疚得很,“表妹,不娘娘,陛下,擅闯别庄的山头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云婉起先是不同意的,她为人最是心善,被我求了两句就应下了,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成这样了。”
这副样子看得林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还没问啥呢,啥错都是朱秋荷的了,那何姑娘反倒是成了受害者了。
可要不是她有意无意的提及这别庄上头的东西,朱秋荷又岂会上钩?
她自来是不信真有人集柔弱和坚强为一体,又勤快能干,又贤良持家,又貌美如花,还会挣钱识药材制丸子炼果酱心地善良,除了出身弱了些,听着这何姑娘当真是完美无缺的一个人了。
往深了想,她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这些本事都跟谁学的?
有这般美貌,她还整日往外走,就不怕出点啥事?
这些她还没说出口,被遣去请大夫的雨晴姐妹已经回来了,在门外通报。
“爷,娘娘,大夫已经请来了。”
朱秋荷顿时坐不住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林秀心头一堵,不耐烦的摆了手,“去去,知道
你满心就惦记着。”
“嘿嘿,还是娘娘了解我。”朱秋荷讪讪的笑了笑,大步朝外走。
雨晴姐妹还候在门边,她便让雨霞跟过去看顾着。
无论这事情里头到底有多少诡异之处,但何云婉被箭给射中,是事实。
雨霞福了福身,随着朱秋荷去了,雨晴便进来伺候。
从头到尾的,楚越都是一言不发。
“怎么了?”林秀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楚越搁了手中茶盏,同她说:“以后还是让朱家表姐离这姑娘远些。”
楚帝虽不过弱冠之年,但早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也不是起行事冲动的鲁莽之人,这事情,从中处处透着诡谲。
比如,他射的是兔子,突然冒出个姑娘。
楚越想着先前在山上那一幕,他是听庄头管事说山上野兔成群这才起了心思上去的,上去后确实很快就发现了野兔的踪迹,也不欲在山上转悠,锁定了一只野兔就射了箭。
那箭没射中兔子,反倒射在了突然从一旁灌木里跑出来的姑娘。
兔子受了惊,撒腿就跑了,剩下那姑娘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泊泊流下。
严大两个先过去查看了一下,确认是个普通的姑娘楚越才过去的。
谁料他刚一走进,却被一只带血的手抓住了衣裳下摆。
若不是何云婉死死都不肯撒手,又岂会让楚越这个当皇帝亲自抱了人下来。
但这会儿,他却说了这话,林秀不由问道:“陛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楚越只道:“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不止在同一座山头,还看上了同一只兔子?
朱秋荷不说是上山采野果的么,那怎么在听到何云婉受伤后才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合着一人老老实实采野果,一人准备猎个兔子?
林秀点点头,随后失笑:“我这表姐如今满心眼都是人家的好,我说的话她不见得能听进去,幸好这是位姑娘,要换成了个男的,岂不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朱秋荷说好听点这性子大大咧咧的,直爽,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缺心眼。
片刻后,雨霞那头来回了话。
“大夫来看过了,说血已经止住了,箭射得不深,没有伤到心肺,躺着歇息几个月也就长回来了,只是女子天**美,恐怕那皮肤上得留下痕迹。”
林秀早在楚越说见有人后收了力道就猜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如今被大夫断言后,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让宫中御医为她配置些药膏罢。”都这时候了,无论个中如何,林秀也不愿深究下去了,倒不如大方一些,了了这摊子事。
“这都什么事啊,本来好好的。”雨霞听了,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可不是么,高高兴兴到别庄上,却险些弄出了人命,任谁心里也不舒坦,处理完这何姑娘的事儿,楚越两个就回宫了。
何云婉是第二日才醒来的,她嘤咛一声儿,睁开眼时,正有两个婢子打扮的侍女守在床边儿,含笑问着她:“姑娘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这,这是哪儿?”何云婉四处瞧了瞧。
有侍女回道:“姑娘忘了,这是城外的皇家庄子,姑娘昨儿被箭给射中了。”
这一说,何云婉顿时想了起来。
她下意识说了出来:“陛,陛下呢?”
先前还笑着伺候的侍女闻言顿时一僵,面面相觑后,对她的态度顿时淡了很多,勾着嘴,似笑非笑的,“陛下啊,陛下自然是在陛下该在的地儿啊。”
“可不,咱们这是哪个牌面儿的,陛下日理万机的,哪里能顾得上,有吃有喝就行了,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
何云婉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理侍女们夹枪带棒的话,眼眸微颤,脸上露出几分柔弱,解释着:“我,我就是昨儿晕倒时好像瞧见了陛下......”
全天下的女子没几个不是对楚帝怀着敬仰之心的,尤其这还是皇家的别庄,再加上她一副无助可怜的模样,侍女们撇了撇嘴,到底没在说什么,交代她好生躺着后也就出去了。
门被从外头给阖上,何云婉原本委婉的面容也变得凌厉起来。
听这意思,陛下已经回宫了?
那她苦心筹谋一番,还险些搭上一条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咯吱”一声儿,门被应声推开,何云婉立马放柔了表情,露出秋水潋艳的苍白容颜。
“你醒了。”朱秋荷手中端着药,快步走到床榻边儿上,搁了药,满脸欢喜的凑了过去,“云婉你可吓死我了,都怪我出的这馊主意,差点害了你。”
何云婉大方的摇头,表示没事,随即又满是担心的问道:“我爹娘可知道了?”
朱秋荷拉着她的手,道:“是庄上的人过去报信儿的,没说你被箭射中了,只说在山上崴了脚,要住上几日。”
何云婉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朱秋荷见她有了精气神儿,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又急忙从兜里掏出个瓷瓶,献宝一般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是宫里送来的,听说是太医院的太医特意给你配置的,用了这膏药,以后就不会留疤痕了。”
何云婉只听到了特意..配置几个字,心里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眼里是不敢置信,又闪出夺目的光彩。
陛下果然是记得她的!
“皇后娘娘还说,小姑娘家家的留了疤不好,让太医院那边都用的上好的药材。”朱秋荷还在说着。
但何云婉脸上的狂喜却渐渐怔住。
“是皇后让太医院配的?”
“是啊,怎么了?”朱秋荷不疑有他,说道:“昨儿陛下和娘娘都在庄上,可惜出了这事儿,等大夫给你看了后,就回宫了。”
朱秋荷的话何云婉已经听不到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上辈子她倒在陛下怀里,他高不可攀,却离她很近很近,一会儿是侍女们的明朝暗讽,说她痴心妄想。
“云婉,你怎么了?”心大如朱秋荷也发现她脸色不对劲了。
何云婉已经没了应对她的心思,只道:“秋荷,我突然觉得头有些疼,心里有些难受,你先出去,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那我去请大夫。”朱秋荷顿时急道。
何云婉耐着性子说:“不用,就是个后遗症罢了,歇会等适应了就好了,你先出去。”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朱秋荷再三确认她没事后,这才一步一步退出了房门,小声的把门给带了上。
人去室空,两行清泪从何云婉眼里流下。
她是去岁时重生回来的,回来那一日,正逢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何云婉自是气得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陛下大婚时回来了,而皇后之位依旧是上辈子的林家。
要是早一些,在建国之前就找到陛下,抢了林家那救了陛下的恩情,哪里还有林家的事儿。
这皇后之位落在谁身上还不定呢。
只是已成了事实,她在怨也无用,只得绞尽脑汁想法子。
上辈子也是在这时间前后,陛下突然到了庄子上,也上了山打猎,还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鹿,追逐到草林中时一箭射到了正顿在草丛中偷偷采药的她身上。
也是因为那一箭,陛下不止让大夫给她治了伤,还守了她好几个时辰,跟她说话更是耐心细致,温和有礼的。
几月之后,她被一顶轿子给送到了宫中。
她很清楚,上辈子的别庄上,只有陛下一人,并没有皇后。
到底为什么上辈子的轨迹变了?
何云婉从头到尾的思量,最终把怀疑放到了当今皇后身上。
这位皇后,姓林。
却不是上辈子那位林皇后。
她还想到了其他。
上辈子这时候,莲妃、仪妃已经相继入宫,除了这两位身份贵重的,从选秀里出来的三嫔、贵人,美人们也已安置妥当,可这辈子,不仅莲妃、仪妃待字闺中,宫中更是从未进行选秀过。
偌大的皇后,后宫中尽只有皇后一人。
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也经历过上辈子
可除了后宫的变数外,前朝里也同样如此。
他记得上辈子陛下跟朝臣们关系并非如今听闻的那般僵持、激烈,也没有成立都卫,下旨让身有残缺的学子能入朝堂科举,也不是这时候的事,而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何云婉怀疑后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如此的天差地别,上辈子的事到底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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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后一月有余,在四月中旬之时,中举学子陆续从各地赶到了梁上,准备参加五月上旬举办的会试。
朱大舅几个还没见识过这般盛况,到了梁上后,一行人最爱出门在街上四处逗留,听着各处楼里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儿弹琴作画,吟诗作对的,回去好一顿说,手舞足蹈的,比自个儿去参与还高兴。
朱二舅跟他哥说:“甭管现在看啥都新鲜得很,等过些日子也就腻了,左右不过那样。”
他翘着腿儿,磕着瓜子,手边还有一盏热茶,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要是以前谁跟他说能过上这种大老爷的日子,打死他也不信的。
朱大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就是比咱们先到么,神气啥。”
朱阳被拍的歪了歪身子,撇了撇嘴,浑然不在意的理起了衣摆,余光见着两个在屋里跑动的孩子,忍不住说道:“我说大哥,你这两外孙也不小了,就不打算送去学堂里认几个字?”
他说的是大房的闺女朱秋莲的两个子女,秋莲丫头夫家姓张,这两孩子如今一个六岁,一个五岁,正是活泼好动,喜欢吼叫的年纪。
说来他们老朱家这回来了不少人,除了大房的女婿,个个都齐全了。
朱程扭头看了眼两个外孙,道:“还小呢,再大些送去也合适。”
送学堂可不是见小事,他们到梁上也就是出来见识见识,迟早是要回去的,万没有一直住在外甥家的道理,再说,闺女出嫁了就是张家的人,这孩子也是张家的孩子,上学这事,还得征询人张家的意思呢。
朱阳也就随口一说,见他心里有底也就不再多言。
大哥家不止外孙,就连亲孙子都有了,年前秋华那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是让他羡慕得很,再看自家这一房,秋荷那丫头整日往外跑,没个定性,小儿子朱秋石更是连媳妇都没有,吊儿郎当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凸自想着,朱大舅还推了推他,“老二,我看外头那些举人老爷们整日不是这个诗会就是那个会的,咋的外甥女婿整日猫在家里算咋回事,这不出个门,万一读傻了可咋办?”
“这,不会,外甥女婿人聪明着呢,”朱阳憋了半晌才憋出个词:“这叫稳重,你看外头那些咋咋呼呼的,就知道附庸风雅,我看会试准没戏。”
谁先来谁有道理,朱大舅摸了摸下巴,点头:“你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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