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薄雾笼罩田野,不远处绵延的矮山,像是没睡好的水墨仕女朦胧缥缈,近处一块块稻田,飘荡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一户农家小院打开门‘嘎嘎嘎’摇摇摆摆挤出一群欢快的小鸭子。锦儿一边小心用柳条赶着,一边不时回头:“夫人今天还要出去?”
“嗯”麦穗一身利落骑马装,牵着雪白骏马往外走“我今天去彩凤县。”
姜采萍跟在后边笑:“夫人把这十几个小县城跑遍了,将军在外边知道又该抱怨夫人不想他了。”
陈长庚不在家里人似乎都开朗起来,还能说些笑话真奇怪,麦穗笑:“咱不告诉他。”
怎么能告诉他,她是在方圆几百里内给他找名医呢。那一日麦穗疾驰回京,京城不许出入戒备森严,她靠着张连才畅通无阻。
陈长庚没事只右臂轻伤,两人没说几句话陈长庚就要领兵出征,去剿灭齐建业齐占元手下金虎、铁鹰两军。这两军驻扎在隆南,也就是麦穗他们刚当兵的地方。
临别陈长庚让麦穗带着下人住这里,他说:“姐姐为了保护我说自己不孕,如今我腾达在即,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一定来姐姐面前胡说,惹姐姐不高兴。”
麦穗又不是包子当然不怕,但她厌烦烟州地界狭小,也是懒得麻烦,就领着姜采萍她们来乡下。麦穗天生闲不下,先养了一群小鸭子玩,没两天想起陈长庚的病,就把鸭子扔给锦、绣她们,每天骑马出门寻医。
今天去的彩凤县,麦穗听说那里有一个隐居高人,专治男子不育。彩凤县离吴庄有三百多里,麦穗第二天才赶到一路走走问问找到周庄。
庄里人看到麦穗都笑:“你找张大夫啊?赶紧回去,张大夫不见女人。”
不见女人是什么毛病?麦穗在庄子两三里地方,找到一圈竹篱笆几间茅草房。篱笆墙上挂着木牌:女子不得入内,不育男子需十里外敲锣打鼓前来求医。
这先生怕是脑子有毛病?
麦穗牵着马绕着篱笆院子转了一圈,茅草房不过三间,厨房是个简易棚子,就几根木棍撑着篾席,后院杂草丛生下不去脚。
麦穗真不觉得这先生能看病,不过永宁县郎中说,这位张大夫是奇医高人,凡是他说能治的目前都治好了。麦穗找了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又转了一圈回到门口,柴门用草绳拴着,没人。麦穗揭开辔头让雪浪自在吃草,自己在不远处树下坐着等。等啊等……一个激灵麦穗睁开眼,原来是雪浪在她耳边嗅闻。
麦穗摸摸雪浪热热软软的鼻子,拍拍它让它自己去玩。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酸疼关节,看天太阳开始偏西,麦穗走到柴门前草绳依然在。
张大夫到底干嘛去了,出诊?麦穗无聊蹲下身给张大夫门前清草,雪浪摇着耳朵过来亲昵。麦穗揪些嫩草尖喂雪浪,摸摸它的腮帮子和它脸挨着脸。
“长庚,姐姐一定给你找到最厉害的大夫。”
短短的毛发顺滑温暖,雪浪亲昵的蹭蹭女主人,男主人临走让它陪着女主人。
张妙手三步两摇回来,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在他门前拔草,身边还跟着……凝神观察。
照夜玉狮子!千里神驹,极品中的极品。
张妙手倒吸一口气,然后就暴躁了!这是什么?这是宝剑配个软脚虾,这是太监养娇娥,糟蹋东西的玩意儿!
“哎,你谁啊拔我草,赔钱!”
麦穗站起身,打量走过来的男人:一身破袍子,草绳充腰带,天生带着三分不耐烦。
“您是张大夫?”麦穗笑眯眯。
“笑什么笑,笑能顶饭吃?赔钱。”
麦穗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
“我辛苦养大的草,被你拔了喂马,你该不该陪?”
哦,原来是个碰瓷的,麦穗昂起下巴:“你养的草,你叫一声看它应不应?”
“呵”张妙手冷笑“都被你马吃到肚子了,我怎么叫?”
呃……竟然遇到一个和她一样能胡搅蛮缠的,麦穗冷笑回去“你说吃就吃了,我还说没吃你讹人呢。”手叉腰谁怕谁。
“女人都不讲理。”张妙手一脸鄙夷,好像麦穗是什么腌臜东西。
“那你娘肯定讲理。”麦穗冷笑。
这句话绝对有坑,张妙手怀疑的打量麦穗神情,麦穗嗤笑:“你娘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所以才生下你这怪胎。”
张妙手炸了:“你是来求医的,告诉你你男人跪在地上我也不医!”
麦穗眨眨眼,不敢相信,再眨眨眼,这个邋遢男人是张大夫?
“张大夫是,咱这是不打不相识啊”麦穗立刻笑眯眯套近乎。
“哼,你挡着我路了。”张妙手十二分嫌弃这个势力女人。
“哦哦”麦穗连忙让开,张妙手解开门上草绳进去,不等麦穗跟‘啪’一声把柴门拍在麦穗脸上,大摇大摆回屋了。
麦穗揉揉鼻子,抱住过来安慰的雪浪脑袋:“咱们好像得罪人了。”
雪浪抽出脑袋打个响鼻,不是咱们,是你。麦穗重新抱回来,一边给雪浪顺毛一边盯着屋门,轻易放弃的不是张麦穗。
张妙手回到屋里茶壶没有热水,但他懒得出去烧水,随便喝几口凉茶倒头就睡。至于院子外的富贵女人,管她去死。
第二天庄子里隐隐约约鸡鸣叫醒张妙手,被子掀到一边伸个懒腰坐起来。衣裳还是昨天的衣裳,张妙手蓬头垢面游魂一样走出屋子。
“张大夫!”清脆的女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抬眼昨天糟心女人正在门外欢快招手“我给你带了早点,小笼包五味粥。”
“哼~”翻个白眼自己生火做饭,瞬间烟雾弥漫在院里。麦穗看的目瞪口呆,怪不得没厨房就这烟得把人熏死,不过关她什么事。
鲜美的小笼包、可口的五味粥,张妙手在呛人的烟火中向外瞟了一眼。炸毛,那什么女人?竟然坐在他家门口吃包子吃的正香,不是说给自己带的吗?女人狡猾又没诚信!
第二早麦穗拎着一堆吃食:“张大夫我给你带了酱驴肉、芝麻饼。”说不吃,我就可以开始吃了,笑眯眯。
张妙手冷着脸走到门口伸出手:“拿来”
?麦穗楞了一下,连忙乱七八糟从外边递进来,等张妙手都接住了,惊喜:“张大夫你不生我气了,愿意给我相公看病?”
把大片酱驴肉慢条斯理塞进吃麻饼,香香咬一口满足:“没看见牌子上的字?”
麦穗下意识看过去:女子不得入内,不育男子需十里外敲锣打鼓前来求医。收回眼光强行挽救:“我不认识字。”
“呵”满嘴谎言的骗子,张妙手没好气“叫你相公敲锣打鼓来寻医。”
“那你不给看怎么办?”麦穗不相信这么简单。
“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看,死心没?死心赶紧走。”张妙手一边啃着喷香饼子一边回屋。
麦穗在后边喊:“哎!吃人嘴软知道不?”
“不知道~”扯着调子再啃一口,这女人挺会买东西,芝麻饼外焦里酥、驴肉浓香,好吃。
“哎,那你给我留点,我还没吃呢!”麦穗抓着柴门着急,张妙手高兴了,遇到这女人第一次叫人舒心,转过来:“你没吃?”
“嗯嗯”麦穗抓着柴门忙不迭点头,眼含希望看着对方手上吃食。
张妙手嗤笑:“那你饿着,你饿着我心情好。”
好个狗啊?麦穗心里骂,傻子才饿肚子呢。麦穗走了,张妙手冷哼一声继续回屋啃饼子。啃完洗洗手翻出一堆典籍,慢慢对照研究思索,然后打开自己正在撰写的书册。
‘咴~’一声马嘶,张妙手抬头,窗外那个骗子女人又回来了,冷漠转眼继续自己研究。
第三早金色阳光照亮大地,田野一片翠绿,麦穗充满朝气的声音响在小院上:“张大夫今天是咸豆花和油饼,我加了许多花生碎。”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张妙手吃的心安理得,不用担心吃食,他更有精力编书。至于那女人,他又没请她送。
一个多月过去,夜里不知哪里起了云,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早上起来烟雨茫茫,树木屋宇显的郁郁苍苍颜色湿重,泥路湿滑处处水洼,一丛丛草地全是细白水珠。
送饭时间没人来,张妙手看了几次柴门外空荡荡。哼,女人,换上蓑衣张妙手出门去药田查看。在药农家吃过午饭,张妙手才有兴致在滴滴答答雨中慢慢回家。
一步步走近空荡荡家门,细雨密密沙沙打在树上地上。所以说女人不行,一点信用都没有。张妙手说不上失望,只当平常解开草绳。
“张大夫回来了”清脆的声音超越细密雨声,麦穗兴冲冲从树下走出来“今天来晚了,饿了?我给你带了白粥咸鸭蛋。”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瓦罐:“有点凉,你热热。”
笑眯眯脸庞,头发被湿气熏的久了发潮,裤脚溅着泥点布鞋早就湿透了。张妙手收回眼光,冷淡:“你的马呢?”
“雪浪是我相公临走时送我的,我怕雨天淋坏它,所以走路过来,今天有点晚,抱歉让你饿肚子。”提起瓦罐送到张妙手眼前,浅麦色肌肤上道道勒痕,不知提了多久。
张妙手接过来冷脸:“我没请你送饭来”自作多情“我也不会给你相公看病。”
麦穗活动活动发凉僵硬的手指,笑道:“是我给你送的,既然送成习惯,就不能突然不送害你饿肚子。至于你给不给我相公看病……”
麦穗垂眼看湿漉漉地面,泥泞、水洼、还有淡淡湿润光泽,吸口气抬眼看张妙手:“本领在您身上,谁也没法强迫您,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打动您的。”
“哼,你随便”张妙手丢下麦穗解开草绳回家,路过院子不大不小声音嘟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认字的女人也知道这文绉绉的话?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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