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狗尾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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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风川抱着一大陶罐的鱼酱,往风羽家去。风羽家在城南,风川渡过那条横贯聚落的溪流,在木桥上,遇着不少熟人,一路跟人打招呼。

有问:“小川,什么时候娶朱家女儿啊?”

有问:“也给我一罐鱼酱尝尝,我拿兔肉跟你换。”

风川无不是笑脸应答,他心情甚好。风川家的鱼酱,在北区颇受欢迎,因为新鲜,料好,而且风味独特。今天,风川便是要带着这罐鱼酱,去帮自己借一辆木车。

虞城会制作车轮子的人不多,由此木车也少,好几户人家,才有一家有车。风羽和风川同氏,两家有点血缘关系,不同的是风羽家以耕种为业。

走到风羽家院前,风川见院子里只有一位风羽,他踟蹰不前。风羽在用筛子扬谷壳。舂米后,得利用风,将谷壳吹走。风羽十七岁,长得瘦高,继承了他母亲那头自然卷的发,有一张白净的脸。他是个勤快、老实的小伙子,如果不是撞见他和虞正的“好事”,此时风川已经上前喊他,而不会在心里犯嘀咕。

“小川,有什么事吗?”放下筛子,风羽还是看到了风川,迎过去询问,很亲和。风川大大咧咧进院,说道:“想跟你家借辆车,要借个六七天。”

“我问问阿父,近来农闲,应该还用不上车。”风羽回完话,便要进屋,风川喊他:“这是我阿父要给你家的鱼酱,你带上。”

风羽的父亲是南区有名的懒鬼,家里的田,都是风羽和母亲在种,他终日就在家睡白日觉。本来风羽家颇有积蓄,根本不用他们母子吃苦。

带上鱼酱离去的风羽很快出来,告诉风川:“车子就在树后,你看下要不要换绳子,绳子有些旧了,怕路途上断掉,又没绳子换。”风川朝树干后头走去,找到靠在角落里的木车,果然绳索有磨损的痕迹,风川说:“没事,我给它换一条。”

风川牵车和风羽道别,风羽将人送出院外,说道:“帮我跟你阿父道谢,谢谢他的鱼酱。”风川说:“不必,木车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拖着木车离去,风川想,这人真是风氏里边性情最亲和的一位了,怎得会和虞正凑到一块去呢。

从南区回到北区,风川拖车经过虞苏家,他将车拖进虞家院子,虞苏听到外头声响出来,笑说:“我都收拾好了。”

风川这才留意他家那间小木屋外,堆放着几件陶器,陶器还用草束层层包扎,怕在运输路程磕碰。这些都是虞苏要送给角山恩人的陶器,制作得可漂亮了。虞苏制作的陶器,除去家里用,也常送人,他们这些伙伴家里,都有虞苏做的陶器,漂亮又耐用。

两人把陶器搬上木车,绑好,风川拉车离开,回去他自己的家里。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角山,木车不只用来装运虞苏的陶器,也用来装风川家的物品。风川家是普通人家,没有贝币,要买东西,只能以物易物。

昨天,虞苏跟父母说他要陪风川去角山,虞母一开始很反对,见儿子难过一天,她才松口。不过有要求,让儿子去那啥落羽丘,得有人跟着,不许自己一人去。风川保证绝对不让虞苏独自行动,会把他拴在自己腰带上。

夜里,虞苏收拾东西,把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放进背囊里。这是一个麻制的小背囊,虞苏今天亲手缝制,为这次出行准备。把一套换洗衣物,一根木笄放进背囊里,虞苏扎好背囊,贴着身旁放置。他躺平,舒坦睡去,梦里,他回到了角山。

第二日清早,虞苏和风川父子结伴出行,他们到杜泽驾船,扬帆前往任水。在船上,虞苏吹着江风,眺望水域,相隔十余日,他回来了。

**

姒昊从不适中醒来,他觉得似乎有人在扯他袖子,同时他也听到大黑的叫声。姒昊睁开眼睛,看到外头的天已经亮起,而大黑伏在草泥台旁唤他,用牙齿咬他袖子扯拽,想将他唤醒。

这条狗颇通人性,见天亮已久,主人还躺着一动不动,它感到不安,这才来扰姒昊。

“大黑。”姒昊的喉咙彻底哑了,发烧使得他发不出声音,喉咙干涩。

大黑听到主人唤声,欢喜用舌头舔着主人的手掌,它看起来精神不错,它并没有因为咬伤而染病。

姒昊乏力地坐起身,跌跌撞撞走到火塘旁,陶鬶里还有一些前夜剩下的野菜汤,姒昊拿起仰头饮下,像饮着甘美的蜂蜜,他连最后一滴汤水都没浪费,他渴极了。

用于汲水给人饮用的地方,在野麻坡林后的一处小水池,那里的水清澈,干净,姒昊一直喝它,虽然怕生病的姒昊,总还要煮沸才饮用。

此时,让姒昊步下野麻坡取水,有些勉强,但他需要水。姒昊提起装水的两只竹筒,迈着虚弱的双腿步下落羽丘,他的脚步一脚深,一脚浅,像在梦游般。

他的头沉沉压着,头疼,肢体酸乏,神智像湖畔的白芦苇般,在风中荡着荡着,飘忽而迷茫。即使这样,姒昊的神智始终没有失去,他强迫自己清醒,他慢慢走到水池,抓住树枝,弯身取水。

两只竹筒都舀满水,姒昊将竹筒立起,提在手上。哪怕他渴得要命,他此时也没去碰竹筒里的水,喝未煮熟的水,很可能会引起腹泻,甚至会加重他的病情。

就这样,迈着疲乏的步子,返回落羽丘,在山道上,因为生病反应迟钝,姒昊还险些踩空,不过他并不慌张,他够住树木,让自己的身子得以平衡。他没有从落羽丘陡斜的山道滚落,但泼掉了半只竹筒的水。

这些不顺,磨难,对姒昊而言,似乎不算什么,他捧着竹筒,缓缓攀上落羽丘,他的脸上没有恼火,没有悲哀,他看起来无喜无悲,默默承受。

陶鬶架在柴火上,陶鬶里边煮着清水,在猛火下,水中冒出几个小水泡,表示即将煮沸。

姒昊坐在火塘旁,嚼碎自己从落羽丘上採来的草药,他在给自己换药。昨日,手臂上淌血的伤口,今日浮肿,流着黄色脓水,伤口看着不像要愈合,倒像要恶化。

把草药敷上,费劲包扎好,姒昊沉寂坐着,默默喝水。他知道他得向外求救,需有人来医治他的伤病。他有三个选择,一是等束过来,束差不过每隔五六日,会前来一趟,这是牧正给束的命令;二是自己穿过林地,去牧正家;三是去找扈叟。

姒昊决定去找扈叟,等束过来可能还得二天,而去牧正家,以姒昊此时的情况,他走不动。扈叟家近,过一片林地就是。

出行之前,姒昊用粟米碾的面粉,贴着石板烤制成饼,他留大黑口粮,自己带上一张饼,路上充饥。这些粟米是虞苏留下的那一袋粟米,成了姒昊此时仅有的米粮。

面粉碾得粗糙,姒昊没有碾面的石磨,制作的面饼口感极差,但能填饱肚子。

姒昊走下落羽丘,他折根树枝当木杖,大黑跟着他下落羽丘。看着身后因为受伤,行动也不大便捷的狗崽,姒昊止步命令它:“大黑,你留下看羊。”

“呜呜……”

大黑似有不舍,它小步跟上姒昊,姒昊回身作势要撵它,大黑只好乖乖离开,去守护羊群。它卧在草地,一副你不让我跟,我才不想去的样子。

姒昊执杖离去,他杖上绑着一只装水的竹筒,身揣一颗彩陶珠和三枚石贝币,他离开落羽丘,往东面的一片林地走去。扈叟家,就在林地之后,而从林地再过去,接近任水支流的一片低矮的滩地,便是狗尾滩。

早上出发,不到午时,姒昊走到扈叟家门口,他一路走走歇歇,若是平时,来得更快。

扈叟家在一座小土丘上,也是半地式的草泥木骨屋,它破败,凌乱,远远看着,像一座巨大的蚁穴。在满目的葱绿中,很好辨认。

姒昊到来时,扈叟正坐在家门口鞣革,他是个驼背的老人,年轻时个子应该很高,因为驼背后,看来也不矮,骨架高大。扈叟身边跟着一条秃毛老狗,唤炭,也是条黑狗。大黑很可能就是它的狗崽,然而大黑母系不明,或许是条野狗呢。

炭先发现姒昊,它病眼昏花,将姒昊吠叫。扈叟抬起头,见姒昊拄杖走来,他连忙放下鞣革的石具,起身迎上。出现在扈叟眼前的姒昊,脚步蹒跚,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不用仔细看,也会发现他右手臂受伤包扎。

“被什么所伤?”扈叟扶姒昊坐下,蹲在一旁问。

“昨日遭狼咬伤。”姒昊抬起伤臂,给扈叟察看,“扈叟,我自遭咬伤后,便发烧,体乏头昏。”

扈叟解开伤臂上的包扎,他端详姒昊伤口,又按又摁,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他没说什么,姒昊也没问。好一会,扈叟站起身,对姒昊说:“到屋里头歇下。”

姒昊身子晃动,缓缓站起,扈叟要搀他,姒昊不让,自己走到屋里头卧下,他早已疲惫不堪,只想歇息。

挨着地面,没多久姒昊便就不省人事,等他清醒,扈叟拉着他的手臂,正在敷药包扎,扈叟说:“幸好你晓得来找我,再晚一日恐怕就没命了。”

姒昊仍在发烧,迷迷糊糊应着。他也是出于本能,觉得必须找人求救,不能耽误,而这份果断,搭救了自己。

昏暗的小屋里,药味浓烈,扈叟在熬药,他将药汁倒出,端着碗过来,搁放在姒昊身旁,吩咐:“稍微凉后,记得饮下。”

“多谢扈叟搭救。”姒昊撑开疲乏的眼睛,哑着喉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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