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片喧嚣热闹,鲁王却格外觉得有些孤寂。
耳边是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烟花真漂亮,我听我爹说是工部刚弄出的新玩意儿。”
“真好看,要是明年宫里还办这灯会就好了。”
可是再好看的东西,总有消失的时候,感受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氛围,看着那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消逝,宁宁发出阵阵遗憾声。
另一头,招儿也在说:“工部的那些匠人真是奇思妙想,竟然弄出这么漂亮的东西。”
薛庭儴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才不想告诉他这是工部研制火器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喜欢看,明年还让他们放。”
招儿笑他:“你以为礼部是你家开的。”
薛庭儴的囧脸藏在面具后,声音格外没好气:“你男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招儿知道他又气上了,用手去挠他掌心,挠得他一缩一缩,忍不住一把抓住她顽皮的手。
“快过去,宁宁在叫我们。对了,她身边站的那个人是谁?”
薛庭儴这才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向那处,见女儿正和那人说话,目光当即一凝,大步走了过去。
“鲁王殿下怎么在此?”虽然戴着面具,但明显能看出薛庭儴态度生硬。
“闲游至此。”
“小女没有冒犯鲁王殿下?宁宁还不快过来。”
薛庭儴的态度让宁宁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了。招儿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说话。
鲁王摇了摇头,薛庭儴对他矜持地点点头,就带着妻女离开了。
这场灯会办得真是别开生面,也因此许多人都逗留了很晚。
一直到了快子时,薛家一家人才回家。
洗漱躺下后,招儿才和薛庭儴说起之前的事。
“你怎么还在吃以前的醋,都多少年了,见到人家还是没好脸色。”这个人家指的自然是鲁王。
薛庭儴轻哼了一声:“有吗?”
“刚才宁宁都被你吓愣住了,回家的时候还在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这话招儿自然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她爹还在吃很多年前的陈年老醋,只能托词敷衍。
薛庭儴将她拉到怀里来,眯着眼看她:“他至今未娶,陛下与他说了多次,他都借口推脱。”
招儿下意识愣了一下,才若无其事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都快做婆婆的人了。对了说起这个,宁宁也不小了,颖儿都在给如月挑人家了,你说咱女儿怎么办?”
一提起这事,招儿就发愁。
“宁宁才多大,说什么亲。”薛庭儴不以为然道。
“都十三了,总要在她及笄之前定了亲事。”
“十三还小,你舍得女儿这么早嫁出去?”见招儿摇了摇头,他才又道:“不如多留几年,十八再嫁也不迟。”
“你当爹的不急,我这当娘的很急。就不说宁宁了,弘儿都这把年纪了,至今婚事还没着落,几年就回来了一趟,都是你当初答应他拜那个什么洞庭三杰为师。”
说到这里,招儿不免埋怨起来。
薛庭儴失笑道:“那小子自己拜了师,是我能阻止的。行了,儿子过阵子就回来了,八月有大考,他之前来信说今年会下场。”
“真的?”
“我骗你做甚。”
夫妻二人闲言碎语了一会儿,就睡下了,关于鲁王的事,甚至薛庭儴心中那点隐晦的担忧,自然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五月,薛耀弘终于回京了。
离去的几年让他变化很大,个子更高了,皮肤也黑了不少,且面部线条硬朗了许多,更像一个有担当的男子。
招儿见了,又是心疼又是感叹。当着儿子面笑眯眯的,扭头和薛庭儴却是又抹眼泪又感叹,说儿子吃了不少苦。
薛耀弘在家中休息了两个月,八月下场,一举拿了解元。次年二月赴会试,又中会元,及至四月殿试,以一篇文风奇峻的策论,让嘉成帝叹为观止,称之为当之无愧的状元之才。
自此,薛家一门双状元的事迹,流传于世。
薛耀弘入了翰林院,像他爹当年那样修着史书,是沉淀也是积累。
到了此时,他婚事的问题也再度被提到日程上。
若说之前是还未学成,是功名未取,如今状元都当上了,也算是朝廷命官,这些借口自然不能再用。
谁曾想这次薛耀弘没有拒绝,只说任凭父母做主,倒是让招儿吃了一惊。
儿子松口了,当娘的这里却又难上了,为了给薛耀弘挑个可心的合意的妻子,招儿又是多处打听,又是和薛庭儴商量多次,才给他选了柯家的三姑娘。
这柯家乃是国子监祭酒柯永家,柯永为官清廉,饱学多才,柯家门风严谨,招儿与柯夫人相识多年,也见过这柯三姑娘多次。
柯三姑娘生得温婉娴静,性格柔中带刚,又不失大家风范。薛耀弘是长子,选的是薛家的长媳,自然得慎之又慎。
两家彼此早有意,只是招儿碍于儿子一直不归,不敢将话说明了。
如今不过询问了一二,两家便一拍即合。
不过招儿还是拿了对方画像给儿子看,想看他是否中意,谁曾想薛耀弘神色平淡,波澜不惊,只说爹娘觉得合意就行。
他的态度太坦然,反倒弄得招儿心里七上八下,她不好出面询问,就使着薛庭儴去问,问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心意的姑娘,若是有的话,家里张罗去提亲也可。
薛庭儴本不想来这趟,无奈被招儿逼迫。现如今整个薛府里,谁不知道府里说话算数的不是老爷,是夫人。
夫人发了命令,老爷自然得遵从。
薛庭儴专门去见了儿子,坦诚公布地交谈了一番。
回来后,他和招儿说,让她不要想多了,儿子并无什么心意的对象。
其实想也知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两情相悦,更多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种盲婚哑嫁。
至于感情,感情婚后再培养就是。当下官宦之家的夫妻更多的是一种相互扶持,男主外女主内,各自做好分内之事,若能再得一份举案齐眉就完美了。
被薛庭儴点破这些,招儿心中黯淡。
可薛耀弘今年已二十有二,算是大龄未娶,外出这些年来也未曾碰到心意的女子,说明也许命中没有。
他的年纪已耽误不得,自此招儿歇了乱七八糟的心事,操持起儿子的婚事来。
婚事定在十月,虽有些急促,但薛耀弘年纪在此,柯三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没那么多讲究。
到了当日,薛府大摆宴席,过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就不提京城这边,毛、陈两家人来了,招娣和沈平也带着子女来了。
还有王葳。当年他与薛耀弘一同外出游历,机缘巧合下,拜了洞庭三杰为师。
这洞庭三杰乃是神隐在洞庭湖一带的三位隐士,都是名声在外的大儒,薛耀弘拜在狂儒裘年羲门下,王葳则是拜在琴圣顾鹤庭门下。
因二者并不在一处,就此分离,再加上狂儒居无定所,薛耀弘便一直与他流离在外,表兄弟二人也是多年未见。
王葳早在两年前就下场拿了功名,却是个不中不下的名次,他也未在朝廷做官,而是四处闲云野鹤。至今未娶,也让招娣和沈平二人头疼得很。
“没想到你还是拜下了阵。”
王葳一身深青色宽袖大袍,梳着独髻,只簪了一根竹簪。虽是穿着素净,可他天生容貌俊美,这般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幸亏他极少在京城露脸,不然指定迷倒一众闺秀。
闻言,薛耀弘含笑道:“不是拜下阵,不过是到了时候,我是家中长子,这是应尽的一份责任。”
“我也是长子,可我就没你这么多顾虑了。”王葳闲闲地歪在椅子里说。
可他到底和薛耀弘不一样,招娣和沈平成亲的这些年,生下了两子一女。因为得顾着生意,所以二人在沿海一带的多,而王葳为了读书,却住在薛家居多。
因为不是亲生的,沈平待王葳除了父亲的关爱,还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又因常年没办法在一起生活,致使夫妻二人对待这个大儿子还有一份愧疚心,总觉得如今自己一家人幸福美满,倒是单下了大儿子。
所以别看招娣急得火急火燎,却不敢多说,也不敢强迫儿子成亲。
“你也别总顾着自己,多想想姨母,她心里关心你,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王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却是一闪即逝:“我早说过了,等我碰到自己心悦的女子,我就成亲了。”
心悦?
心悦是什么呢?
薛耀弘脑海里下意识出现柯三姑娘在画像上的模样,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转头又和王葳说起其他事情。
第二天就是正日子了,薛府一片喜庆热闹。
招儿忙得连轴转,虽琐事都有下人去做,可她还得忙着应酬一干上门道贺的女眷。
幸亏宁宁别看她平时顽皮,办正事的时候却很懂事,跟在娘身边招呼客人。与她年纪相仿的闺秀们,都有她出面陪着,有模有样的,也未做出什么失礼之事,反倒让一些夫人们夸赞教养极好。
笑得脸都僵了的招儿,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满是欣慰。
喜宴从中午一直摆到月上树梢,随着客人们的离去,薛府才回归了平静。
累了一天的招儿倒在床上就不想动了,还是薛庭儴硬把她拽起来洗漱更衣。
终于躺在榻上,这会儿招儿反倒睡不着了,开始担心起儿子的洞房花烛夜来,让薛庭儴嗤笑是不是得去听了墙角才安心。自此又引发了一场嘴仗,最后招儿是被人堵了嘴才算消停。
**一刻不值千金,可不光指新人。
到了次日,一家人早早的就聚齐了等待新人。
新人姗姗而来,见儿媳妇跟在儿子身后,芙蓉面含羞带怯,儿子嘴角含笑,招儿这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看得出柯三姑娘教养是极好的,含蓄而不失大方得体。宁宁很喜欢这个嫂嫂,老二薛耀泰对嫂嫂也是恭敬有礼。
至于柯三姑娘,见了公婆和小叔小姑后,心也终于安了下来。
虽早知未来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可没见到薛家实际情况,她的心还是半悬着。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娘宁愿一直拖着她的婚事,也要等薛家长子回来,做了这门亲事。
只凭看这一家人的为人处世,和家中简单的人口,这门亲事就是顶顶好的。再看看身边的稳重而不失体贴的丈夫,柯三姑娘娇羞地垂下头。
薛耀弘自是看见妻子这点小动作,想着昨夜洞房花烛夜,他眉眼不禁软了软。
本是视若平常,莫名地竟对未来多了几分期许。
薛家就两个儿子,老大薛耀弘已有功名在身,老二薛耀泰明摆着不喜欢读书,只对经商有兴趣。
一个随父走仕途,一个随母走商途,这就代表以后会少了许多矛盾。
柯丽云过门的第三天,招儿就着手将府中的中馈交给了她。
她先是推辞,推辞不过,就坦然受下了。府中上下被他打理得是井井有条,让招儿十分满意。
时光如流水般滑过,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柯丽云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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