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萧家倾塌后,小萧贵妃便甚少盛装见驾,一则是为父亲伤痛,再则景明帝对萧家的手段太强硬狠厉,她被疼爱呵宠了数年,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半年多来,虽说景明帝时常过去探望关怀,也未能消弭沟壑。
然而帝王终是帝王,一旦铁了心,便是雷打不动。
小萧贵妃先前还存几分幻想,盼着皇帝能回心转意,即便死者不能复生,也能允她为族中众人供奉香火。但半年期盼,婉言劝说了许多回,终究没半点用处。皇帝仍对她呵护爱宠,碰见萧家的事时,心仍硬得跟石头一般。
最后一点希冀磨灭后,她决意听从姑姑的指点。
此刻,再度站在麟德殿外,瞧着那扇紧掩的朱红门扇,她竭力勾唇,令笑容温婉。奉召入殿,里面鎏金香炉上香气袅袅,长垂的帘帐一如往常,连御案上的摆放也都一如从前。她垂眸盯着地面,声音也是柔和的——
“臣妾拜见皇上,特来请罪。”
景明帝抬眼觑她,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怎么了?”
说话间抬手,示意她过去。
小萧贵妃却没起身,只跪伏在地,低声道:“臣妾先前不懂事,加之身体不适,对皇上多有怠慢,辜负了皇上的好意……”她缓缓抬头,对先前的任性别扭直言不讳,神情中也带了歉然,“幸得皇上体贴包容,如今想明白了,特地过来请罪。”
她肯服软认输,景明帝自然是乐意的,遂亲自过去,将她扶起。
小萧贵妃知道老皇帝的脾气,也没惺惺作态,只说先前她初丧了父亲,又因家人先后问罪,虽知道萧家行事有违律法,却仍奢望皇帝能为她网开一面。后来阖府问罪,她心中实在难受,才会想不通是非功过,娇气任性,怠慢圣恩。如今已明白轻重,心中十分愧疚云云。
景明帝五十岁的人,哪会跟她计较?
且他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小萧贵妃虽闹别扭不肯曲意婉转,却时常叫人调制羹汤送过来,又托人寻了上等的貂皮等物给他做些东西来用,足见其关怀之心。如今她肯认错,将萧家那一页翻过去,自是宽厚安抚。
小萧贵妃亦顺水推舟,说了许多后悔歉疚的话,句句贴心。
自此而后,再度宠冠后宫。
……
这些事陆陆续续落入东宫眼里,连同宫人打探到的许多秘辛,一并传到太子耳中。他也不闻不问,劝着皇后仍如从前般装聋作哑,放任两位萧贵妃独占风头,甚至还偶尔在朝政上帮永王一把,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
连着数月平安无事,直到九月底,才忽然将梁靖召到身边。
深秋时节天朗气清,东宫里几株银杏都转了颜色,一眼瞧过去,澄黄爽朗。
含风殿建在高台之上,周遭只种些低矮花木,四面斜坡下皆有东宫卫军戍守,闲人难以靠近。梁靖孤身上了高台,就见太子负手站在殿内,窗扇洞开,望着远处耸立掩映的殿宇,神情晦暗。
而他目之所及,恰是皇宫的方向。
梁靖已在外面听得风声,此刻瞧着那凝重神色,心中有了猜测,上前便拱手道:“殿下。”
“来了。”太子招呼一声,袍袖微抬,指着西面华阳宫的方向,“那边有动静了。”
那动静是指什么,梁靖自然明白,不由眸色微沉,低声道:“他们打算何时动手?”
“十月初,梁州有灾情,父皇有意让我出巡,又怕京城出事。小萧贵妃筹谋了半年,哪会错过这机会。”太子拂袖转身,带几分冷嘲,“近来父皇有意避着永王,她往递消息格外勤快。”
他这般笃定,显然消息十分可靠。
萧贵妃与永王传递要紧消息时,用的都是隐蔽人手,免得被皇帝察觉,这些人散落各处,凭景明帝和中宫皇后,未必能摸出底细。先前玉嬛数回入宫,打的虽是拜见皇后的名号,却也趁着陪太子妃闲游的时候在宫中各处走了一遭,将这些人挑出来,再由皇后出手,挑几个易于下手的招揽过去。
到如今,那张藏在暗处的网裂了口子,自然常有消息漏出。
梁靖瞧一眼远处的宫阙楼台,神色稍肃,“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你觉得呢?”
“将计就计。”梁靖已有成算,沉声道:“这回梁州出事,在萧贵妃看来,必是天赐良机。既然是永王自投罗网,何不顺手擒他?免得此事悬而未决,拖延太久另生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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