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被送下山之后大夫已经在驿站里等着了,等将人在床上安置好后,年过半百的老大夫立刻上前把脉。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妤娘冰凉着手脚站在一旁,泛红的杏眼紧盯着大夫的表情,见他皱起眉头时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深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半晌,静谧的屋子里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大夫气得白花花的胡子直翘,“胡闹!烧得这么严重了才来就医,还想不想要命了?”
妤娘的一颗心狠狠揪起,面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整个身子开始摇摇欲坠,出口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老大夫闻言瞥了她一眼,见祈求他的小姑娘年纪差不多和他孙女一般大,清澈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滴溜溜打转,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心头的怒火去了大半。
行至桌边写了一张单子交给一旁的叶铮,口中交代道:“按照上面写的去抓药,熬好了之后赶紧送过来。”
叶铮不敢耽搁,拿了单子之后出门交给侍卫,嘱咐他立刻去办,之后才又转身回了屋。
秦毅昏迷不醒,伤口又在后背上不好脱衣服,老大夫只好拿了一把剪刀将他的衣服剪开,锋利的剪刀剪开几层外衣,最后露出里面一件雪白的,后背已经被染红一大片的里衣。
妤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唇,却依然泄露出一丝惊呼,秦毅后背早已鲜血淋漓,那鲜红耀眼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呲拉”一声,里衣被剪开,那一处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叶铮扭过头,见她脸色白得几欲透明,有些不忍心的劝说:“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出去等一会!”
行军打仗的人总是避免不了受伤,战场上秦毅受过的伤比这要严重多了,最重要的一次差点丢掉半条命,估计他自己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血淋淋的画面让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女子看了总归不好,所以他才忍不住劝说。
妤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夫给秦毅清洗伤口,听见叶铮的话后僵着脖颈摇了摇头,身子一动不动。
老大夫清洗完伤口之后开始上药,随后拿了绷带包扎伤口,叶铮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了秦毅的身子,让大夫包扎的更方便一些。
一切都收拾好后,秦毅早就疼出了一身冷汗,意识也清醒过来,见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正看着床边凳子上的一盆血水,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杏眼周围红肿一片,估计是他突然昏迷吓坏了她,想到她现在正担忧着,一颗心瞬间软趴趴的。
秦毅感觉自己脑袋一阵发烫,连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好不容易有几分清醒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他转脸冲着她的方向唤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无力。
低垂的羽睫颤了颤,妤娘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从那盆血水上移开视线,她连忙走到床边蹲了下来。
盯着眼前苍白的小脸,秦毅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妤娘闻言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一颗心狠狠的拧巴在一起,又胀又疼,他都伤得那么厉害了竟然还有空安慰她,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没事?
房门这时被敲响,熬好的药被侍卫端了进来,妤娘见状连忙端了过来,舀了一勺送至唇边吹凉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送到他干涩起皮的嘴唇边。
秦毅嘴唇动了动,喝下黑乎乎的药汁后一股浓重的苦味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连舌根都泛着苦意。
垂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脸,见她将粉嫩柔软的唇瓣凑至药勺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喂给他,秦毅慢吞吞的喝下药,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苦了。
妤娘喂完了一整碗药后,又倒了一杯清水喂给他,帮他压下去药的苦味。
大夫开的药里有安眠的作用,秦毅喝完之后很快就趴在床上睡了过去,白日里总是冷峻着的一张脸在睡着之后,凌厉的线条竟也柔软下来,好像也没有那般生人勿近了。
见床上的人熟睡过去,叶铮降低了音量道:“郡主,你也去休息一会,这里我会看着,一有情况立刻派人去叫你。”
妤娘无声的点头,经过他身边时轻声道谢:“劳烦叶校尉了!”
叶铮闻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心虚,若不是他手下的人中了圈套,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的事了。
妤娘出了房间之后却没有按叶铮的嘱咐回去歇息,而且直接走到木梯旁上了三楼。
驿站的三楼是戚家人住的地方,她来这里找过戚夫人,所以也知道林挽夏的房间。
走到一间房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面容陌生的小丫鬟过来开了门,却不是芳菲。
芳菲早已从驿站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小丫鬟是刚调到林挽夏身边的,因而从未见过妤娘,此刻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一个好看的姑娘时神情一愣。
“请问您是……”
妤娘面无表情道:“我找林挽夏。”
正巧屋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女声,“玲珑,是谁呀?”,是薛氏的声音。
叫玲珑的丫鬟回头应了一声,“是来找少夫人的。”
二少夫人是戚家名正言顺的儿媳,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和她是什么关系,竟然直呼她名讳,玲珑心里感到奇怪,却让开了身子让人进来。
妤娘朝她微微颌首,随后绕过三架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进入了内室。
装扮得精致华丽的内室里,林挽夏正坐在梨花木制成的大床上,背靠着软枕,正害羞的低着头听坐在床边的婆母嘱咐着什么,一只戴着绞丝金手镯的纤纤玉手正温柔的抚摸着小腹。
那温柔的神情,带着笑意的脸庞,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的阴狠毒辣,妤娘很难将她与算计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戚言徽正坐在桌边,一脸的不耐烦,眸光随意一瞥,待看清来人的容颜时眼睛一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来人走过去,语气激动道:“秦夫人,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被人骗去了归云山,还好你没事!”
那天戚言徽正好出门了,后来薛氏下令谁若是敢多嘴一句立刻就叫人拔了他的舌头,下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提那天血腥恐怖的场面,所以戚言徽并不知道。
“秦夫人。”薛氏见了她态度冷淡的招呼了一句,一想起那天血腥的场面,那个男人阴鸷的眼神,当着下人的面狠狠的打了他们戚家的脸,如今再见到妤娘,她心里不由得反感起来。
妤娘对他们母子俩的话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林挽夏床边,垂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林挽夏被她冰冷的眼神打量着,心中一缩,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满地的鲜血,血淋淋的断臂,还有那个神情阴狠的男人。
胃里一阵翻滚,她干呕了几声,然后一脸厌恶的问:“你来干什么?”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妤娘冷冰冰的质问:“那天骗我去归云山的人是不是你?”
下山的时候叶铮已经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只是她现在想听林挽夏亲口承认。
林挽夏脸上霎时惨白如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放在被面上的双手下意识紧握着,骨节用力得发了白。
身后的戚言徽闻言神情一愣,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冲到床边,满脸愤怒道:“原来设计秦夫人的人是你,林氏,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恶毒!”
丈夫的指责像是化作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戳在林挽夏心头上,她瞬间红了眼眶,再看向妤娘的眼神怨恨得恨不能撕了她。
“住口!”薛氏呵斥了戚言徽一句,随后转头看向妤娘,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善道:“秦夫人,设计陷害你的丫鬟芳菲已经被我下令处死了,那个在山里要害你的男人也已经被你丈夫残忍的杀害了,如今你还想怎么样?
你们夫妻俩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戚家放在眼里了,真当我们好欺负?”
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妤娘抬头看向一脸怒气的薛氏,杏眼里充满了讽刺,语气不屑道:“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戚家算什么东西?”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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