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臣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货色,对他老说脚踏实地去生活才是现实,喜欢的就去追,除了是个GAY,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对他来说,无论是恋爱,还是追求,都应该是务实的、冷静的……如果成功的话,当然还是甜蜜的。
所以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把简单的爱与不爱弄得如此惨烈。
可这一天,当他抱着小猫进了陆敬哲家里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有种人大概天生就是疯子,不折腾不舒服。
发现门没有关好的时候,他还满心想着进屋见到那人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慎重一点的话,哪天家里钻进来流氓歹徒,哭都没地方哭。
没想到才微微推了下门,就听到那家伙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安睿……我好疼……”
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踹门进去,就被那人腿间的血刺得两眼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
陆敬哲听到罗臣的声音,这才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我半小时后就到。”此时自己狼狈不堪,下半身不着寸缕,真是世界上最难堪的姿态。
他刷地白了脸,挣扎着要起身去穿被安睿扯下来的、此时正皱成一团的裤子,可才一动,屁股就疼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低声骂了句“妈的”。
“把……嘶……把裤子给我……”陆敬哲一边抽气一边无力地朝罗臣道,“不该看的……别看……”
嗓子都已经哑得不行,足以看出他刚刚叫得有多惨。
“你干的?!”罗臣勃然大怒,抬脚就要往安睿身上踹,却被陆敬哲的衣摆绊了个趔趄,刚好看到地板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火气冲得额头脉动砰砰直跳,挥手就给了他一拳,“你还敢说你喜欢他?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你还能不能干出点人事来了?!”
安睿被打得脸颊青了一下,静静地转过头,紧抿着唇,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看着地板上蜷缩起来的陆敬哲,缓缓开口,“可是……”
“可是什么啊——”罗臣终于还是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一手松了松领带狠狠喘了两口气,怒骂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那个人已经被你折腾得生活一团乱了!你自己要疯也好要堕落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扯上他!你还嫌他过得不够糟吗?”
“可是他真的不要我了……”安睿抿着唇任他踢打,半晌才轻轻地道,“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挽回……我每天送上门来,想要他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可他不见我,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
“我不像你,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也不懂得怎样讨好对方……没人教过我这些……我做的一切,阿哲都说他不需要……”安睿疲惫地闭了下眼,慢慢挪到陆敬哲身边,抬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慢慢把我忘了的,然后就真的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
陆敬哲只有在那一句话的时候微微流了些眼泪,现在却无比平静地听着,然后嘲讽地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可安睿连这样的表情都已经受不起了。
“你看,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还是喜欢我的,却已经不要我了……”他一下一下抚摸着陆敬哲的头发,淡淡地道,“阿哲,别不要我……”
安睿在情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自诩理智,自诩成熟……自诩看穿情爱。
可如今,却在说话的时候,微微红了眼圈。
陆敬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喉结却在颤抖。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对他好?”
罗臣走过去拾起一团糟的裤子,轻手轻脚地替陆敬哲穿起来,沉声道,“你到底懂不懂啊,安睿?大家都觉得你聪明,我也觉得你很聪明……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通?”
穿裤子的时候陆敬哲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罗臣的眼神愈加不忍,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陆敬哲抬了抬唇角,把裤子拿了过来,“没事,我自己可以。”结果才一抬腿,就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一只手默默地伸过来,轻轻地扶住他的腰,将裤子一点点从脚腕向上穿起来。
安睿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而陆敬哲也静静地任由他替自己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看,你这不是会照顾人吗?”罗臣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人很知足的,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立刻会吓得缩进窝里去。不是他不知好歹,他是怕自己没办法还……这个人也很认主,只要你是第一个养了它的人,它这辈子无论跟了谁都忘不掉你……”
咔嚓一声,腰带的扣子轻轻系好,陆敬哲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你说你怕他再也不需要你……”罗臣略显激动地指着默不作声的陆敬哲,“如果他被你弄死了怎么办?如果他伤心得离开,再也让你找不到怎么办?!他不在了的话,就连让他看你一眼、跟你说一句话都已经不可能了!”
安睿扶住陆敬哲的手指开始颤抖,慢慢的,越来越剧烈,直到后来,眼泪一颗颗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他曾经靠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一起看书……
他曾经为自己烧饭,一个人等到菜冷……
他们曾经一起去海边,即使自己是为了其他人去的,可他还是很开心……
为什么上一次离开之后要去S城呢?
明明是让他没有半点愉快记忆的地方,可也是两个人唯一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说,安睿,我喜欢你,阳痿也不怕,什么我都不怕……
你喜欢我。
安睿死死抱住那个人,把脸埋在他的肩窝,眼泪再也止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别不要我,求求你。
罗臣站在一边,看到陆敬哲的手似乎微微颤抖着,想要覆上哭泣男人的背脊,可最后,还是悄悄放弃了。
◆◆◆◆◆
后来的几天里,陆敬哲觉得自己完全没脸见人。
因为伤口太严重的关系,说是便秘引起的肛门裂伤,人家根本就不信,更何况因为太疼,伤处也没有清洗,上面还有着半干的精液。
做了个小手术之后,医生立刻一脸严肃地问他要不要报警,一边说还一边拿鄙夷的眼神去瞄椅子上坐着的罗臣。
罗臣立刻无辜地瞪眼,“你看我干吗?”
年轻医生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
罗臣那个冤啊……
他恨恨地抹了把脸上的胡渣,虽然最近形容憔悴了些,也不至于像强奸犯?
再说那个强奸犯天天住在医院里,满脸内疚悔过痛不欲生,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他没好气地指了指一边的角落里笨手笨脚削苹果的安睿,一边问,“你就不觉得,我跟他比起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慈父般的光芒?”
小医生撇撇嘴,带上口罩转身就走,“我只闻到你全身上下的馊味——几天没洗澡了?”
“……”
罗臣愤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敬哲在一旁看热闹,笑得事不关己,“所以说,贫嘴你活该。”
他嗓子还没好,加上那天一通天诛地灭的惨叫,嗓子又哑了几个八度,才说了一句话,旁边的强奸犯立刻默默地送了块削好的苹果上来。
陆敬哲微微皱眉,别开脸没说话。
强奸犯送到他眼前的手僵了一下,抿着唇也不言语,只轻轻把切好的苹果丁和柳橙丁都放在了果盘里,然后起身对罗臣道,“我出去抽支烟,顺便买午餐。”
“哦。”
罗臣朝他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好脸色。
待安睿出去了,陆敬哲这才又恢复了正常表情,“我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出院,你不用天天来的。”
“闲着也是闲着。”罗臣若无其事地笑道,“想不想看看你家小猫?我可以替你偷渡进来……它被你丢了一次,现在乖得很,让它不准动,它就能罚站一小时。”
陆敬哲没忍住笑了出来,“真缺德,你可别把它当成我来撒气。”
“怎么可能?”罗臣淡淡道,“我对它比对自己还好……对你比对它更要好。”
“……”
陆敬哲怔了一下,急忙转头看窗外,阳光很好,“喂,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大门边的小公园里晒太阳,光秃秃的小树林刚好正对着医院大门。
罗臣看着安睿拎了满满一袋子东西急匆匆地往病房的方向走,不禁叹气,“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哈?”陆敬哲拧着眉毛斜眼看他,装傻,“什么怎么办?”
“少装了。”罗臣翻了个大白眼,“就这样看着他天天往医院跑,也不赶他走,也不原谅他……难道是在折磨他?我看不像啊。”
“……少管闲事。”
罗臣立刻哀怨起来,“我连自己会不会失恋都没权利知道吗?”
陆敬哲唇角抽搐一下。
他最怕罗臣摆出这种姿态来,立刻让他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好像杀过他全家一样——于是他终于还是个没用的受,只要面前是个攻,各种型号他都没辙==
“我不知道。”
陆敬哲撇撇嘴,自嘲地道,“也许我真的很犯贱也说不定……在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我真的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了……可即使这样,看到他哭了,我还是觉得难受……你看,我是真的犯贱,对?他只是眼睛掉了几滴口水而已,我为他掉的眼泪多了去了……”
罗臣面目痛苦地扶额,“你不要用这么狰狞的口气说这么深情的话好不好?”
“……”
“咳咳。”
陆敬哲干咳一声,急忙把恨到扭曲的面部肌肉调整回来。
安睿出了病房之后,先是去吸烟区连续抽了三支烟。
他在的时候,陆敬哲是从来不吃他带来的任何东西的。只有偶尔自己离开了,才看得到食物稍微有所减少。
真的就好像警觉的猫咪一样,再也不肯信任主人。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信任。
丧失理智这种事情,他一辈子也只发生了这一次,偏偏这一次就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抽完烟,他看了看时间,便走去医院附近的餐厅买了热腾腾的砂锅排骨粥,加了秘制橄榄菜拌匀,又要了几样小点心,这才急急忙忙往回赶。
然而回到病房里时,人却不见了。
不止陆敬哲,连罗臣都没了人影。
安睿心里一紧,手里的东西都险些掉在了地上,“阿哲?”
左右看都没有人,跑到走廊没有人,院子里没有人,刷地掀开隔壁病友的帘子……一对中年夫妻无语地瞪着他。
“……抱歉。”
安睿心急火燎地找了半天,连厕所都找了一遍,不停地喊着“阿哲阿哲”,不一会整层楼都知道了——
有个叫“阿哲”的孩子(一半人怀疑是女朋友),丢了。
“隔两天就闹这么一出。”隔壁病友,一个中年大叔恼怒地对妻子抱怨,“搅基也不知道低调点!再说,那么大人了,想跑还用得着他看着么?!”
妻子摸摸丈夫因为吊针而冰凉的手背,柔声道,“那我去跟医生说说,换个病房?”
大叔点点头,“今天就去办!”
“好。”妻子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了老公,病房你要哪种CP的?”
“……哈?”
“二攻一受你不要……那强攻强受?腹黑攻小白受?人兽?”妻子两眼放光,“听说隔壁的隔壁刚住进了一对忠犬攻兔子受……”
“……就没有BG病房吗?”
“怎么可能?”妻子白了老公一眼,“这里可是肛肠科。”
大叔:“……”
此时的陆敬哲还不知道自己在医院早已成了名人,依然悠闲自在地跟罗臣聊天,眼镜那天被摔裂了,他的视力又不好,看什么都是微微眯着眼睛。
罗臣看了看时间,叹着气起身道,“好了,你也差不多该回病房了?安睿找不到你,又该发疯了。”
陆敬哲扯了扯嘴角,低笑道,“你觉得他可怜了?”
“自作自受。”罗臣耸耸肩,低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也是。”
“说的也是。”陆敬哲恶劣地笑笑,“不过总觉得这样折磨他,我心里挺爽的。”
“哦——”
罗臣刚想说话,余光突然瞄到一道大步流星朝这边冲来的身影。
只见那人在午后的冬日阳光里,全身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先是茫然又紧张地左顾右盼,然后在捕捉到他们的身影时,一瞬间两眼放光,最后绷紧了背脊卯足劲头往这边走来——
“你会更爽的……”罗臣喃喃道。
陆敬哲眉毛一拧,“啊?”
砰。
他才回头,就猛地被一堵肉墙抱了个满怀。
“靠,疼死了……”陆敬哲恼怒地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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