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日子,前头定是很忙,他也就不去掺和了。等抽出身了,那丫头自会过来。
但他没想到先来的竟会是谢远琮。
纪郴从书中抬起头,同门外的谢远琮互相对视一眼,片晌之后,两人又同时相视一笑。
纪郴伸手作请,推着轮椅从桌后绕出。两个最疼纪初苓,又是心思皆明的人,相见勿需那些客套跟虚词。
这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纪郴推着椅过去倒茶邀坐,谢远琮也不客气,走去撩袍而坐。
茶香飘溢,还是纪郴先开了口。
“阿苓打小就软娇,极惹人疼。但之前有一阵子不那么太平。阿苓遭了歹贼我又中毒,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大变了性情。连我也觉得陌生。虽说是更懂事了,却也让人心疼。”
谢远琮抿了口茶,在心里一对照,便知是说她刚重生回来的那个时候。
纪郴说着沉默了一瞬,想起当时见她一夜间长大,他又欣慰又心酸。因自己的无用而心愧,逼得阿苓不得不如此。
“再之后,原本的她又回来了。其实也算不上是原来的她。她比以前更为胆大了,也不懦缩,但却也不会再露出那阵子令人生寒的目光,跟整日紧绷沉闷的脸色。”
那是两相结合更好的她。
纪郴一笑:“因为遇了你的缘故。”
能令阿苓变成如今这样,心无负担有人可依可信。他便知阿苓的这个夫君是可嫁的。
谢远琮被纪郴这番话勾起思绪。那时纪初苓确实是披着一身的刺,逼不得已又勉强自己。就连他也以为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殊不知原来同他一样。
不过那不适合她,她合该娇养着,藏在手心里享福不见险恶。谢远琮心想着,也就说了出来:“她本就不适合去费那种心思。且今后也不再需要。”
在纪郴听来,这算是给的一个承诺了。
以茶代酒同他碰盏。
谢远琮又想起另一件事。出征时候纪初苓的信件中屡次有出谋划策,不少点子隔着千里也能一针见血,想来不是出自苓苓之手。
纪郴也没想到他当时随口说给阿苓听的竟真能左右战局。
他尚在诧疑,便听谢远琮淡然言道:“治腿之余,兄长可还曾想过别的?”
……
“怎么样啊?”宁氏拉着纪初苓问。
“娘……”纪初苓支支吾吾又躲躲闪闪。真是,这种事为何还要问啊?
“我俩都挺好。”
宁氏见女儿这股涩劲,也猜出了一二了。且嫁了人果真不一样,眼里多了种闺阁姑娘没有的媚色。怕是连她自己都没觉得。
她道:“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不然你和郴儿怎么来的?”
“听娘的,孩子还是需早些生,没有男人不喜欢的。要栓就栓的彻底一些,省得管不住了往外头的香暖窝子里跑。你看看你爹哪敢有那胆子。”
那是因为爹心里头放着你呢,纪初苓心道,只觉得耳朵都听疼了。
“知道了……”
宁氏知她没听进去,叹气啧了下嘴:“你别嫌娘念叨,还不是为你好。想我那时候先生了郴儿,他学话可快可聪明了。你爹每日就连门都不愿出了。再后来生了你……”
说着宁氏一顿,想了什么来,嘴角慢慢缓平了下来。
再后来生了女儿……就没法再怀孩子了。
纪初苓看娘亲这脸色突变,必是想起这事了,暗叹口气也不知该不该说话。
“苓苓。”
谢远琮恰来接她,虽隔得远,但刚的话也都听进去了。他走到纪初苓身边,先客气唤了宁氏一声。
看着眼前仪表堂堂,行路生风的女婿,宁氏复又笑了笑。
平素念叨惯了,这会也就说这丫头给她爹跟祖父惯坏了,性子诸多毛病,让他多担待些。
谢远琮唇角微扬:“苓苓很好。”
自然会是这样,得在丈母跟前护一护妻子。宁氏心里想着,掩了下嘴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替她说话,自己女儿我自然知道。这夫妻之间便是要多多坦诚,阿苓有何不对的你就提,好过憋久了生嫌隙。那就坏了。”
这个时候就理当称是,再跟着附和几句。宁氏也等着,哪想谢远琮却并未如她所料。
反而眉宇一皱,露出个既纳闷又诧异甚至是无可理解的一个表情来。
“此话肺腑真心,小婿是真觉得苓苓极好,娶她是我今世之福,哪挑得出一点不好来?”说着谢远琮从后环过扶住纪初苓的肩,将人往怀中拉近。
“没想苓苓在您身边那么多年,您却还不如我慧目识她懂她。”说着一脸惋惜的,好像宁氏丢了一个天大的宝贝,他有多替她可惜一样。
宁氏愣住了。谢远琮这神色难辨不说,就连这话听来也奇怪。态度虽敬话却又不怎么客气。一琢磨,就像是在说她为人母却有眼无珠似的。
谢远琮又看眼怀中人笑道:“而且就算是有何处觉得不对,那也定是小婿我的问题,小婿定然会改正。您以往觉得苓苓不对有错时,一定也是如小婿这般想的。”
这话说完谢远琮就顺势告辞了,拉着一脸懵神盯着他看的纪初苓往外走。
待人影都不见了,宁氏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拧帕子。
听听,这都说得是什么话!这是说一向都全是她的问题跟不是了?
哪有做女婿的如此话里藏针指怼丈母的?
果然外头传的没错,这谢远琮就是个黑心奸诈粗鄙还不知礼之人。宁氏原本就对谢远琮不满意,如此就更不喜了。
要不是皇帝旨意,他一个小小侯府还想娶了她女儿去?
纪初苓直到回来了,脑袋还有些晕乎。
谢远琮瞧了就好笑。
“你还真……”真是敢说。不过想想他是谢远琮啊,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撑她腰,竟对她娘也这么不留情。
其实谢远琮还是顾着宁氏是她亲娘,很留情面了。宁氏怎样的人他也清楚,之前他无名义不好出头,可如今娘子都娶进来了,怎好还任她受宁氏的气。苓苓善心知孝不计较,他可不会。
纪初苓忽想起什么来:“可我今儿还没见过大哥呢。”
“我替你见了。”谢远琮凑上来啄她耳朵。
“你?”纪初苓还想说什么,他湿濡过耳垂的唇又堵了过来。他直驱而入,她身子就软了大半。
谢远琮拥人吻着,瞥见墙上所挂,心底哼了一声。兄长也不行,他迟早要把画给收了去。
自回门后没几日,谢远琮休完了假,日日晨起上朝时纪初苓还睡得深沉,醒来一摸边上都凉了。
接连几回后纪初苓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本就辛苦,为人妻帮不上,也该替夫君穿戴送他出门才是,哪好只顾自己睡。一日她心里惦记着这事,没敢睡熟,晨间边上人一动就醒了,揉了惺忪双眼爬起来要替他更衣。
谢远琮见她显然没睡醒,整个人蜷成一个小团往外挪,鞋也没踩准就光脚往地上蹦,实在看不过眼,又动手给裹成一团塞了回去。
被塞回去后她还迷糊中想着呢,她真是给他宠坏了,想她多精明一人呀,短短时日退化的连鞋都穿不准了。
是以当谢远琮将纪郴的画像收了,换上他亲手所画的一幅他同她俩人的画像时,心中有愧又自诩精明的纪初苓都没敢去抗议。
这日谢远琮早早回来。纪初苓午歇才醒,就见人一脸神神秘秘地凑上床来。
谢远琮手往被窝里一探,见她果然双足冰凉着,便捧在手心里暖着。
入冬天愈冷,姑娘家就愈畏寒。每晚他都得抱着暖上好一会才行。
纪初苓刚醒,见他回来早正奇怪着呢,人就上来抓了她的脚。他就跟个火炉似的,暖和和的别提多舒服。纪初苓眯了眼,跟猫似的喟叹一声,受着他给的享受往他身边蹭去。
脚踝却突然间一凉,像被系上了什么,还带有叮铃铃的声响。
纪初苓一瞧,竟是一串铃铛环成的脚链子。
如今她也算能揣测他的半个心思了,她狐疑问:“你做的?”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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