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荣很想对刘时敏说安排补给的事情去找户部和工部去,但是念及自己参与了内阁“蒙蔽”天子之事,在天子越过兵部派兵南下之事上理屈,顿时气馁了。
他打发兵部郎中杨涟去安排这些事儿。
错了吗?没有。可是杨涟是科道出身,原来是兵科给事中,遇事就弹劾已经是他故有的思维模式了。
崔尚书召他立即过去,人家见面就问:“崔部堂,奢崇明反叛之事,是内阁压着不奏报给天子,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杨涟也不是耿直到迂腐,还知道问本部堂一句“知道吗”。
崔景荣对上这个耿直不要命的、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就有点儿犯怂。
“内阁有权利做决定,我也不能反对的。”
杨涟立即打开弹劾状态,就要开讲。
崔景荣赶紧拦住他说:“平叛的补给还没人去安排,炮弹是重中之重,这事你先找户部和工部解决了。余事回来商量。”
等杨涟把补给之事都安排好,崔景荣开始给杨涟讲内阁的担心,担心天子直接率军南下。
“若天子真的南下了,你想想武宗就是因为落水生病而薨逝的。南方遍地沟渠河道相连,内阁也是为天子担心啊。”
“可是部堂忘记信王监理朝政了。”
杨涟在户部和工部走了一趟,因要与相应人员商议事情,不得不调整心态去做事。他心里的气势,已经步入刚听说“蒙蔽天子”那么激愤了。
崔景荣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他从方从哲做出不告诉天子的决定后,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让他心里放不下,原来是他与内阁把监理朝政的信王也甩开了。
他起身对杨涟拱手,“文儒,我先谢谢你。这事儿你提醒的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回头再说。”
崔景荣匆匆撇下目瞪口呆的杨涟,自己去内阁与方从哲等人去说信王。
信王是天子给朱由检的拟的封号,他是大明朝目前唯一的亲王。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该有的金印等等都交代礼部去准备了,只等天子西征回来就正式行册封礼。而他崔景荣与内阁商议八百里紧急军报,居然把天子派的监理国事的信王忘记了……原来是为了天子能直接回朝的本意,岂不是有可能要被御史歪曲成欺君了?
崔景荣到内阁把信王的事情一提,叶向高立即就认识到事情麻烦大了,他提醒刘一燝和韩爌去找周嘉谟和黄克缵,请二人出面为内阁说情,而他叶向高则去找张问达。
刘一燝和韩爌也是十五位托孤的“顾/命大臣”之列的。刘一燝找到周嘉谟把事情说完,周嘉谟跌足叹道:“你们糊涂啊。你们以为陛下是光庙吗?那就是成/祖在世。”
刘一燝对周嘉谟躬身到底,抱拳求道:“如今就只有老尚书的能去陛下面前为我们辩驳一二了。”
“唉。内阁本就是为了分六部尚书职权设立的,让我这吏部尚书为你们说情,无济于事是最可能的结果,要是惹得天子疑心,认为六部尚书与内阁勾连到一起了,一并裁撤了你们内阁几位呢?”
刘一燝脸色灰败,他再没有想到自己伺奉君王的一片忠心,辛苦二十多年最后会是“欺君”的下场。
周嘉谟见吓住了刘一燝,心里也为他们几个不忍。遂开口安慰刘一燝:“季晦,你既然信得着老夫,老夫就为你走一趟了。后果如何,是不敢打包票的。但你回去都察院找张德允,御史不弹劾,这事儿才有压下去的可能。”
刘一燝谢过周嘉谟掉头去都察院。
叶向高与左都御史张问达还是有些交情在的。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问达,满脸愧疚地说:“我当初就不该举荐方中涵入朝。”
张问达瞪眼,“他享受了朝廷对士人的优待,他不该入朝?”
“你这么说他是应该为朝廷出力的。但我说的是他没有阁臣之能,我反而举荐他入阁,要是落个以‘欺君’的罪名被削职流放,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张问达没给叶向高好脸。“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几个就敢私下瞒了?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反叛之事啊。比鞑靼占了大同还要紧呢。”
“是,是,是。你说的对。所以找你求救来了。”
“我真是三辈子不修该了你、欠了你的了。”
叶向高向张问达作揖,“我们是同年,这时候不互相拉一把,还能眼看着方从哲被流放不成?若是方从哲能平安致仕,我也不会被免职的。唉,丢不起这个人吶。”
方从哲、叶向高、崔景荣、朱国祚、张问达他们几人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在如今的六部七卿家内阁制的组成中,只有朱国祚原是在留都做尚书,但两京合并到京师后,他也是后来居上,到了吏部做侍郎,眼看着吏部尚书之位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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