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流觞园曲水暗藏锋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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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实在是吃不下那味道一眼难尽的膏状药膳了,他将留下的小半块准确地放回碟子里,拿起帕子擦拭手指:“这事恐怕不太好查,不过要抓紧。耿家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我们若是不抓紧,等机会来了,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了。”

“是。”

“找到流庄主的所在了吗?”

“已经进城。”

“安排我们见一面。”

“是。”

居士向夏窍的方向微微侧过头,向他投去“视线”:“还有什么事?我看你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一件事是,是方才意外发现的。”

“说。”

“今天人杂,我在溪边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人。”夏窍微微一笑,目光遥遥地落在三思所在的方向,稍作停留,便谨慎地挪开了,仿佛正看风景,“我曾向你提起,上回我在青郡被一个武功颇高强的小姑娘撞破了行踪。”他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有几分说不出的玩味,“今日她也在这儿。”

“我记得你说你当时没把握杀了她。”

“确实,功夫很好。但缺点也很明显。”夏窍再看了一眼正将坐在身边的男子往水里推的三思,“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心太善。我显然是要杀她,可她只想着甩掉我。若换做是我,当时必然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了。”

居士听出了夏窍语气中的好笑与兴味,平静地道:“阿窍。”

夏窍抬头看了居士一眼,笑意微微收敛。

“有意思的事情世上多了去了,这样的不算什么。”居士柔声道,“别光想着玩。”

夏窍低头:“是。”

“那位姑娘,什么身份?”

夏窍:“只是方才匆匆一瞥,暂时不知。”

“那就先去打听打听。若是有点什么,就做得小心一点。”居士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就直接杀了罢。”

坐在溪水下游的三思对这场捎带上自己的谈话一无所知,她正忙着和岑饮乐唠嗑这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听自家二哥这些年在外所见的奇闻异事。

卫三止和欧阳如玉和那些大家长们坐在一块儿几乎要憋死,前者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找到了三思他们的所在,就拉着欧阳如玉蹿了过来,和他们扎堆聊天。

欧阳如玉来的时候见到高倚正不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直接从三思他们的碟子里取点心吃,浑然没有先前耗子见到猫似的怂样。

欧阳如玉此人,据说完美继承了其父的优良传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然而他父亲老年得子,等发现自己儿子跟当初的自己皮得如出一辙时,欧阳进已经快六十岁了,十分接受不了这种旺盛的精力,尤其他皮得与父亲太像——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反思自己年轻时一系列的蠢,欧阳进的反思就落在了自己儿子头上。

怀着一腔“此子必不能重蹈老夫覆辙”的热血,欧阳掌门试图将欧阳如玉教导成如高倚正那样的名家典范,因此对他管教得特别严格,搞得欧阳如玉一个大好青年,每次见到那些板着脸的长辈就怕得要死。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欧阳如玉的性子没被管住,反倒学会了比如阳奉阴违等无数与长辈斗智斗勇的奇招。

欧阳如玉看到三思:“三思妹妹,方才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你还记不记得我?”

三思:“我记得你为了追别人家的小姑娘,打肿脸充胖子地答应帮人抓十只花蝴蝶,结果自己怕得要死,拿了一堆草茎扎的蝴蝶给人家送去,关键是你自己连草扎的蝴蝶都害怕,装在篮子里直接手一抖,当着人姑娘的面就直接把蝴蝶都扔地上跑了。”

岑饮乐也记得这回事,当时爹带他和三思去逍遥门参加欧阳门主的寿宴,欧阳如玉那时候是三思这个年纪,而三思才十二岁,莞尔一笑。

卫三止:“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阳如玉:“……这种事情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还有,蝴蝶,蝴蝶啊!你们不觉得那玩意儿丑得跟鬼似的,翅膀就算了,关键它那个身体,比蜻蜓还要可怕!”

三思在袖子里掏了一阵。

欧阳如玉:“找什么?”

三思:“啊,找到了。”

一只硕大的碧绿蚱蜢忽然怼到欧阳如玉鼻子跟前,后者呆滞了一瞬,然后惊起鸡毛满天。

三思:“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饮乐:“快收起来,不然如玉要跑了,不跟我们待一块儿了。啧,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拿来吓人?”

三思:“哦。”

岑饮乐:“收起来了,如玉回来。”

欧阳如玉很没骨气地提着衣裳下摆满头炸毛地小跑回来。

说来也奇怪,欧阳如玉明明和岑饮乐同年,却总像是岑饮乐比他大似的。

大概是长得太具迷惑性了,二十五长得像个二十的,三思心想。

宴席进入后半段,该吃的吃饱了该喝的也都喝够了,于是进入群魔乱舞的环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趁这个机会拉关系见人,人声盖过了乐声。溪水上游坐着的那几位世家大派的人物先退场了,三思他们聊了一阵,也就先撤了。

三思:“我们还在待这儿做什么?”

岑饮乐:“怎么,困了?”

三思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红霞:“按理来说这个时辰是不会困的,可我们吃了一个下午啊,是只猴儿也该困了。”

岑饮乐:“先别急,来都来了,不待够了怎么行。”

欧阳如玉:“你可别说要去见我爹他们。”

“怎么会。”岑饮乐拉过一位收拾酒水餐盘的婢女,问道,“敢问裴居士眼下在何处?”

三思和卫三止小声喃喃道:“原来姓裴啊。”

婢女回答道:“居士此刻在后院,与几位掌门吃茶。”

“……我就知道。”欧阳如玉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先去,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岑饮乐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撒丫子飞奔而去了。

卫三止:“我是不是也……”

三思一把拉住他:“想跑,门都没有。”

岑饮乐:“不用紧张。流觞园的后院是专门待客用的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正经见面。也不想想,这一整日,主人家摆过正经排面吗。”他看向三思,“就是带你去见见裴居士,你现在孤身一人在外头,有时候也需要点人脉帮忙。”

三人于是向后院而去。

这片院子建在流觞园北侧相对平坦的地方,由一片竹林与外面隔开,是一片精致修理过的园林,里头有屋舍廊亭。

院子里人不多,但很多是熟面孔。

“哟,小三思来了。”廊下的商邱第一个看到三思和岑饮乐,“吃饱喝足没?喏,这就是岑明家的老三,刚下山,是个厉害丫头。”

倚在一旁的男子道:“那我便来试试。”

那人方言罢,三思便感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她一惊,蓦地弯腰,避过沉重的弯弓,回腿一扫。

后者敏捷地避开,在半空一个旋身,将弓劈下。

出人意料地,三思并没有躲开,而是以手接住。

商邱坐直了身体:“那是什么?”

早就屁滚尿流地躲到一边的卫三止:“是、是啊,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时间退开明哲保身的岑饮乐道:“兰颐给她弄的兵器,有意思。”

商邱说的不是这个:“她什么时候戴上的?我都没看见。”

岑饮乐颇有些得意道:“厉害。”

商邱的视线缠绕在三思身上,仿佛透过她看见了曾经的岁月,低声道:“小三思长大了,真是,和你娘当年越来越像了。”

这句低语只有岑饮乐一人听到了,他的笑容稍稍一滞,继而加深:“是啊,越来越像了。”

这边,三思被那弓压得往下猛地一沉,心想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对方却也为她的稳定性而感到惊讶,立刻换招横扫她的腰部。

三思翻了个跟头,堪堪避过,抓住后者身形下沉的空档,右掌成刀斩向其胸口,对方倏地后退,掌刀险险划过其胸前的衣襟,银丝手套在阳光下闪出凌厉的光。

不远处另一边,一名正与友人攀谈的年轻男子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三思的银丝手套上,微微讶异,然后向友人告罪,兴味十足地走过来。

商邱看三思二人打得起劲,喊道:“老管,你还要不要脸,都五十招了,你认输。”

管少师:“少废话。”

二人对了一掌,管少师紧紧后撤了半步,还站在原地,三思却连连后退了三步,急停时在地面留下一条足迹。

商邱:“真是岁月留不住啊,老管可是排在红榜前五十的老油条,小三思今年都可以上红榜了。”

三思有些喘:“管前辈不过五分力,晚辈却用上了十分,还是差得远。”

管少师:“小姑娘功夫不错,不必妄自菲薄。有令尊的真传。”

三思不好意思地笑笑。

商邱看见对面走过来的年轻人,笑了一声:“也是巧了。来,何小二,你看看这是谁,觉得满不满意?”

“何小二”缓步走来,微笑着:“商前辈,早说了别这么叫我。”

三思扭头看向那人。

来人看上去二十出头,身材挺拔瘦削,面部轮廓稍窄,眉峰狭长,嘴唇略薄,像是天生上翘的,有几分阴柔之气,却很不亲切,几乎有几分刻薄。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又像是藏了很多东西。

三思对此人的第一感觉并不太好。

她拱了拱手:“明宗,岑三思。”

“何小二”翘着嘴角:“玉屏谷,何弄影。”

三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反应过来:“啊,你是……”她看了一眼自己正戴着的银丝手套。

何弄影道:“岑姑娘用这东西可还顺手?”

三思连忙道:“实乃神兵利器,再找不到更好的了。”

大约是三思回答得太真诚,何弄影此时的笑意看上去真实了些,他向三思伸出手:“可否借在下一观?”

三思取下手套,递过去。

何弄影拿着手套,对着天边的霞光仔细观察,喃喃道:“使用得不多,唔,还很结实……指尖刺无移位,看来材料是选对了。”

商邱:“何小二,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件兵器?”

“仍旧完好,无需整修。”何弄影将手套递还给三思,看向商邱,“我按自己的喜好做兵器,不管他人的规矩。商前辈这样的有钱人都挑剔,挑剔的东西我做不来。”

商邱“嗬”了一声,对旁边的人道:“这小子不得了,骂我呢。”

何弄影微笑道:“岂敢。听说我师兄正为虞二公子修理兵器,师兄的手艺比我只好不差,你们还都住在长安,商前辈不如找我师兄做罢,他对主顾可是一点不挑。”

此时,坐在不远处一道回廊后的云泥居士,正一面听着夏窍说话,一面听完了外头一场过招。

“这个功夫底子,你确实打不过。”

夏窍很坦然:“当时若是多一个帮手,就能当场把她埋了。”

“无妨。这事确实很意外,下回吸取教训。”

居士让无衣推着自己出去。

“既然是明宗的,唔,那就先放一放,谈兵宴上机会很多,等出了这个园子的。”居士吩咐道,“只是这几日你要自己小心点,别被她认出来。”

“她应该认不出我。”

“阿窍,你就是这个毛病,不够谨慎。否则当时在青郡就不会留这个马脚了。”

“是。”

“他们既然已经过来,阿窍,你别从这里出去了。”

“是。”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天光下,无衣推着轮椅,盯着院子那头谈笑的几人,忽然停住了。

居士有些意外:“怎么了?”

无衣在轮椅的把手上点了几下。

居士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你再说一遍?”

无衣赌气似的松开手。

居士也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听错,只是方才无衣传达出的意思太令他意外了。

“阿窍。”

“在。”

“去把耿深要的那副画拿来,挂到扇阁。”

夏窍对这个吩咐感到惊讶,但随即又想起:“扇阁正用着呢。”

“谁?”

“白虹观的玉衡观主,似乎还请了虞家的二公子。”

居士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就放到寻阁去。”

夏窍:“是。”

“无衣,推我去见见岑饮乐。好久不见了,今天都还没得机会当面说说话。”

另一边,正在被使用的扇阁里,消失了大半天的虞知行,正和周静池面对面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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