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微微后仰。
流澄在很近的距离冲着她笑,眼神有几分狡黠。
这小子心思还挺辛辣。
三思终于开始仔细打量这位少年,见他重新蹲下来为自己处理脚上的伤,问道:“我只听说白驼山庄悬壶济世,却从未听说过你们也有制/毒的。这救人和害人,你们究竟选的哪一桩?”
“有何差别?药石之术既能救人亦能害人,我想救谁便救谁,想害谁就害谁。”流澄头也不抬,嗓音细细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微微吃惊,“当然我不轻易害人,只要别惹到我头上。我和三思姐姐你投缘,有人害你,我帮你害回去又有何不可?姐姐不必戒备,我不过是想要同你交个朋友,最好姐姐还能将我带出这长亘山,我就不必日日在长老们的眼皮子底下循规蹈矩了。”
流澄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再认真不过,三思啼笑皆非——原来他不过是个在山中闷坏了想要出去放风的孩子。
不待三思做出反应,流澄继续碎碎念道:“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家的长老一个个胡须有柳条那么长,满脸皱纹,长得跟老树皮似的,整日看着他们,我都快烦死了。还日日盯着我做功课,一个做不好就要抄书打手板,这日子太苦了。偷偷告诉你啊,我那些毒药都是自己躲起来配的,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被长老们知道了,我非得抄书抄到手断不可,到时候医术再好都没人能救得了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长亘山呢,好姐姐,你快同我说说,你去过哪些地方?长安去过没,洛阳去过没?还有扬州,我总听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真如传说中那样,一半的坊市都是花街么?”
三思正待回答,脚上蓦然一阵剧痛,“咔哒”一声响,她的骨头被挪了个位置,痛得钻心,如同被人掐住了浑身的筋脉,她的牙根都酸了。半句痛呼咽回了喉咙里,三思险些抬手抽流澄一个耳刮子,强行忍住,牙缝里挤出质问:“你正骨前能不能打个招呼?”
流澄缩着脖子嘿嘿笑着:“这不是怕你更害怕么。对不住啊,我正骨的手艺还没到家。不过姐姐你放心,虽然疼是疼了点,但决计给你治好了的。”
三思在他的胳膊上抽了一巴掌,还没缓过那一阵疼。流澄正要取出纱布给她绑结实,不料挂在树枝上的草席忽然被人一把掀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重重地抵在树干上——
“你干了什么?”
流澄呼吸一滞,手脚乱蹬挣扎起来。
三思愕然了一瞬,赶紧伸长了手去拉虞知行的袖子:“哎,放手,你做什么,快放开!”
虞知行面上有急切有担忧,转头见到三思无事,却仍旧掐着流澄的脖子:“他把你怎么样了?”
三思这才意识到,原来虞知行一直没走,大约是方才正骨时她喊了一声,才将他引了过来。
“你快放手,这位流小公子才给我治了伤。”
虞知行的目光在三思的颈项和脚踝处扫了两眼,确认她说的是实情,这才松开了手。
流澄从树干上掉下来,弯着脊背捂着脖子咳嗽:“哎哟我的小命……”
虞知行没理他,蹲下来握住三思的足踝。
足部忽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三思一缩。
虞知行却没放手,握着她的脚仔细地看了一圈,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了。”
他仿佛丝毫未觉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在余光瞥见三思的手指蜷起后,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手指状似无意地在三思脚背上滑过,收了手。
流澄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三思连忙放下裙子遮住脚。
流澄喃喃道:“……我才放话要把偷看的打得娘都不认识,我现在是不是该把这位公子戳瞎?”话音还没落下,便见那即将被戳瞎的公子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连忙改口,“但我八成打不过你,就当我没说。”
虞知行转身对流澄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小公子。方才一时心急,冒犯了,对不住。”
流澄心下慨叹,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好说好说,只要公子你下回下手轻点就成。”他看了一眼三思,咳了一声,“我现在要给这位姐姐包扎了,这位公子,你看……”
言下之意,非礼勿视,你给我有多远站多远。
虞知行却仿佛脑子短了根筋,只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来,还彬彬有礼地为自己拦路的行径道了声“抱歉”。
流澄很隐晦地给虞知行使了个眼色,后者却不为所动,便只好硬着头皮为三思包扎,简直不敢抬头看三思的脸色。
虞知行还在一旁嘘寒问暖:“你可觉得好些了?”
三思:“……好多了。”
流澄插嘴道:“凭我的医术,不过半个月,姐姐你便能跑能跳了,把那贼人迎面踹翻三个跟头不在话下。”
三思对虞知行道:“劳驾,能否帮我取点水来,渴了半日了。”
虞知行知道她这是不自在了,正支他走。他也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拿了水囊去帮她取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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