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凤言站在殿外,一边叫人,一边走了进来。
他诧异凤言的正式:“为何这么叫我?”
“我怕你生气。”凤言很紧张,他漂亮的一双眼睛红着,好像方才哭过了,“白珒,有件事情的真相我得告诉你。”
白珒很是漫不经心,他背对着凤言做自己的事,随口问道:“什么真相?”
“是有关江暮雨的。”
听到仇敌的名字,白珒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肃冷起来,他几乎要厉声呵斥凤言闭嘴,就见凤言抹了把眼泪,哽咽的说道:“白珒,你冤枉了江暮雨,南过的死他也是没有办法。”
这句话在白珒听来,无异于烈火焚心,这么些年来,江暮雨和南过的话题就是他的逆鳞,谁触碰谁死,凤言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能一掌把凤言拍死,就在白珒强忍下怒火,要将人撵出去之时。
凤言悲声说道:“始作俑者是凤血玉镯里寄宿的上古神兽魂灵,那只亦正亦邪的火凤凰。”
白珒怔鄂道:“你说什么?”
凤言满脸悲情,他站在孤冷昏暗的诛仙殿中央,低声诉说:“火凤凰肆意暴虐,试图侵占主人之身,白珒,你就是火凤凰试图夺取的新的寄宿驱壳,只是在这之前……被南过撞见了,他出手制止,以至被火凤凰攻入魂灵,夺了身子……白珒,夺舍你肯定懂的,火凤凰是上古神兽,南过何等何能受得了火凤凰的烈焰灼烧?他的魂灵被撕扯,揉躏,被火凤凰啃食的一干二净。”
所谓真相,便是九霄玄雷正中头顶,劈的他神识尽碎,刮的他骨肉成灰。
白珒愣愣的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怎么可能?!”
凤言泪眼盈盈,悲伤抽泣道:“江暮雨杀的不是南过,而是夺走南过生命的火凤凰,白珒,错的从来不是江暮雨,错的是妖化的火凤凰。”
白珒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者他不肯承认谁对谁错,心底那个答案一点一点将他凌迟,他颤抖着走下玉阶,抓住凤言的肩膀迫切逼问:“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凤言:“我外出听黄芩说的,白珒,这些都是真的,你恨错了人……”
恨,错,了,人?
是么?真的么?恨错了人?南过的死跟江暮雨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亲手杀了南过,他也是亲眼看见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以为不会有隐情不会有误会,所以,到最后……
苦苦恨了百年,其实错的人始终是他自己吗?
火凤凰寄宿在通灵古玉里,它就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特别纯洁,无毒无染,待到它苏醒之后,它会学着养育它的人的样子一点点改变,有样学样。
换句话说,火凤凰为何妖化?
因为负责养育它的人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教坏了火凤凰,让神兽变成了妖兽,自作孽不可活,被火凤凰反噬了也是活该!
可偏偏,害自己不够,还祸害了别人。
南过,是因他白珒而死的!!!
南过的死至始至终都和江暮雨无关,是他自己害死了南过,打着爱护南过为南过报仇的旗号,其实他才是那个可恶的可恨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说……”白珒痛苦的抱着头,五内俱焚不过如此,他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可是他不敢接受,不敢去想。
而凤言,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江暮雨不让黄芩说,黄芩怎么能说?江暮雨自己就更不会说了……你要他怎么回答?直白的告诉你,是你闯下的祸!是你妖化了火凤凰!是南过为了救你被火凤凰杀了!这样残酷的事实你受得了吗??”
不去承认,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自欺欺人的缩在角落里麻痹自己,自己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可心底的答案被人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就算再逃避,再躲闪,也永永远远逃不出自己的心魔,他知道,他万劫不复了。
“不可能,不会是这样,不可能……”
怨恨了百年的人,突然告诉他恨错了。
疼爱了百年的师弟,曾经信誓旦旦嚷着要给师弟报仇,现在突然告诉他,师弟根本就是他害死的。
宛如浑身逆鳞被挨个拔除,血连着肉,蚀心入骨的疼。
“白珒,你大错特错了。”
凤言告诉他这些,当然不是为了化解他和江暮雨之间的恩怨情仇,他爆出惊天秘密,只为乱了白珒的心神,这样才好一击必杀。
出其不意的偷袭,早已暗中种下的阴符发挥了作用,他不仅要杀死白珒,还要将白珒的逆天修为全部占为己有。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出现了偏差,他实在太小看鬼道至尊了。
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诛杀魔头,为自己扬名立万,却没想到,引火上身,便宜了那群在外埋伏的正道义军。
那一刻,白珒看清了凤言的真面目。
他视凤言为床前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而凤言却始终在利用他,只为得到荣华富贵,只为得到权利和名誉,不仅如此,在他入魔之后,凤言还无比厌恶他。
凤言在乎名声,像这种被千夫所指的万古骂名,他受不了,他表面上爱着白珒,却不肯与白珒有任何的亲密接触,这也是原因之一,他感觉,那是玷污了自己的身体。
他能屈能伸,为达目的可以出卖一切,但白珒从未有过强迫的意思,倒是省了凤言的奉献。
他利用一切对自己有价值的人,追求权力与财富,不惜出卖灵魂。他跟空炤门的妖修纠缠不清,并非他真的深爱那只狐狸精。他相中的不是水蓉这个人,而是水蓉未来空炤门门主的身份。
有了这层关系,就能跟修仙正道的讨伐义军牵上线,他顺理成章的做他弃暗投明的凤公子。里应外合大举进攻诛仙岛,到时凤言身先士卒暗杀诛仙圣君,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成功之后,他便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大英雄,彻底脱去“与鬼道魔头狼狈为奸”的外套,成为万人敬仰的神!
呵呵……
说到底,就是自己蠢,不知好歹,愚不可及!
“二师兄?”
小麻雀飞走了,枯枝败叶落了白珒一身,他僵硬的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南过,心下一片悲凉:“抱歉,是我害了你。”
南过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后看看,这才意识到白珒是跟自己说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二师兄你怎么了?你害我什么了?”
白珒仿佛吞了黄连一样,苦涩的滋味溢于言表。
这愁眉苦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南过,他忙慰问道:“怎么了?你跟大师兄吵架了吗?他刚才来找我,也是怪怪的。”
白珒这才意识到江暮雨已经走了。
“今天中午我做金玉满堂,二师兄有什么要吃的,我一并做了。”
“随便。”白珒哪有心思想吃的,他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加一道金丝蛋卷,我来做。”
暮色四合,寒风萧瑟,粉装玉砌。
九天云榭的门窗都敞开着,南北通透,可谓透心凉,心飞爽。
江暮雨穿着单薄的纱织锦衣,霜白胜雪,纤尘不染,他从柜里取出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点上,刚放进烛台,白珒从外进来了。
手中提着食盒,里面温着一盘饺子。
“本来想做金丝蛋卷来着,但南过说今天冬至,所以改成了金丝蛋饺。”白珒一边说一边将盘子端出来,用蛋皮包成的饺子各个晶莹剔透,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色泽金黄,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欲。
江暮雨坐在矮几对面,蛋饺的关键就在于蛋皮,制作起来耗时耗力耗心,就他了解,南过应该不会心血来潮弄这么个麻烦的东西,便问道:“你做的?”
白珒生怕江暮雨不吃,脑子一抽就睁眼说瞎话:“山下买的。”
江暮雨一手拿起筷子,一边面无表情的说:“原本想做金丝蛋卷,但因今日冬至,只好改成了蛋饺。”
白珒:“……”
江暮雨夹了一个在碗里,三口吃完,白珒目瞪口呆,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一样。
江暮雨在心中叹气,面上无波无澜,道:“以后不必特意做给我。”
白珒回过神来,有些落寞的问道:“师兄不喜欢?”
江暮雨摇头:“不是,只是……”
“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白珒笑得阳光灿烂,跟个三岁小孩没区别,“你要是嫌麻烦大可不必,只要你乐意吃,我一日三餐做给你!明天早上要百合粥么?我见你很喜欢吃,中午的话就凤骨翡翠粥,晚上金丝蛋卷,如何?”
江暮雨:“……”
“每个馅儿都不一样,你多吃几个,错过了就太可惜了。”白珒看江暮雨吃掉一个就麻利儿的往他碗里加一个。
江暮雨胃口小,很快就有了饱腹感,便用筷子夹了一个给白珒。
小小的动作,带给了白珒大大的震动,他楞了一下,望着碗中蛋饺,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他却怔怔的夹起来,快速塞进嘴里,咀嚼好久,才好似恋恋不舍的咽了下去。
这番动作让江暮雨误以为他是特别喜欢吃,便又给夹了一个,后者二话没说,再次塞嘴里,细嚼慢咽,好像有多么令人回味无穷似的。
蛋饺的味道确实好,但并没有那么夸张,江暮雨夹给白珒的,白珒都会吃,白珒夹给江暮雨的,江暮雨也没拒绝。
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吃完蛋饺,白珒将山泉水煮沸,用来泡茶,不出一会儿功夫,清淡怡人的茶香就弥漫了开来,携着缕缕箫音,回荡在安谧柔和的雪夜里。
白珒坐在软塌上,一手拄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听着。
繁华盛世,功名利禄,人活一世的追求,花花世界红尘万丈,此刻却不及那一个背影珍贵,却不及那一段箫声震魂。
现世安怡,岁月静和,又有什么可奢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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