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挑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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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长公主借着清茶,说有事相求。

——过些时日是隐园里荣王的寿辰,那是当今永穆帝的皇叔,虽归田隐居,身份地位却极为尊贵。长公主幼时曾受过皇叔照拂,欲趁此时机献份贺礼。寻常的东西,她能拿到的,皇叔那里自是不缺,细细琢磨了一圈,想着皇叔隐逸田园,有超然之趣,便想求一副时虚白的画,借花献佛。

她说得极为诚恳,颇含孝心。

时虚白没少碰见高门贵府求画的事,多半都会推辞。但荣王毕竟是先帝的兄弟,当初曾征战沙场,戎马激昂,如今是硕果仅存的开国勋贵之一,他幼时常听祖父谈及旧事,心中颇为敬重。

是以哪怕对长公主观感寻常,时虚白也慨然答允。

长公主又说,她从前探望皇叔时,常听荣王谈及敬国公府的放鹤亭,喜欢那里荷塘鹤影的景致。原想在隐园也凿池养鹤,奈何旁边缺个数百年前留下来的古亭,若再造亭台,未免东施效颦,缺些浑然天成的趣味,深以为憾。

而今皇叔年事渐高,她便想,不若以世间最绝妙的画笔,将放鹤亭的景致奉上。

如此,既富人情,又有雅致。

不知时画师可愿挥毫?

旁边谢迁是沉浸在古琴里不问闲事的人,听得此意,只觉甚好,也开口相劝。

时虚白既敬荣王,便也应了。因他从未去过敬国公府的放鹤亭,只闻其名未睹其景,今日正逢瑞雪,便欲借机一观,好描摹出恰当的意境。

魏峻听闻,哪有不允之理?

当即引时虚白往后园去。

……

暖厅里,魏鸾这会儿正逗弄小侄子。

大抵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如今她看着这般咿咿呀呀的小孩,总觉得分外可爱。旁边魏清澜成婚后未有子嗣,瞧着兄嫂又添子嗣,难免羡慕,也凑在一起逗孩子。谁知她手重,涂了丹蔻精心养着的修长指甲不提防蹭到孩子,大抵是戳得有点疼,孩子当即哭了起来。

由笑到哭,不过转瞬间的事。

魏鸾没照顾过奶娃娃,顿时手忙脚乱,长嫂瞧见了,笑着过来抱起襁褓,低声哄他。

正闹着,外间仆妇来禀,说国公爷带着时画师来给老夫人问安。

魏老夫人原就颇推崇时画师,闻言更喜。

须臾,锦帘动处,画师款步而入。

鹤氅仙衣,玉冠锦带,如朝霞轩然,风姿清举。

拜见过盛老夫人后,他又朝夫人们施礼,将来意说明白。

盛老夫人原就以府里这座历经数朝的放鹤亭为傲,听闻时画师要亲自为它泼墨,这等风流雅事,哪有不欢喜的?亲自动身,陪他出暖厅逛了片刻,才道:“今日下了场雪,虽说荷叶凋敝,雪湖倒也耐看。咱们围在这里怕是会搅扰雅兴,就不打搅,画师自管随意,稍候入厅,喝杯茶。”

“有劳老夫人。”时虚白躬身为礼。

女眷们未再打搅,陆续回暖厅。

魏峤又命人将暖阁里养着的鹤放出来,添几分意趣。

忙乱之间,魏鸾悄然放缓脚步,落在末尾。

从盛煜口中得知那晚时虚白拼死相救的事之后,她一直心存感激。只是那时才被周令渊的荒唐行径惊着,加之盛煜入狱,京城里山雨欲来,她没好乱跑,只让卢珣备了份极厚的礼,到时相府上道谢。

时虚白也未推辞,尽数笑纳。

但谢礼之外,魏鸾其实还未亲口向他道谢。

先前是不曾碰见,如今既恰好见面,若为盛煜那点小心眼的醋意就装聋作哑,实在有失礼数,更有愧时虚白坦荡仗义的胸怀。只是邓州遇袭之事,魏鸾不曾跟家人提及,为免长辈担忧,只等旁人都走了,她才借着弄鹤之机,缓步上前。

“许久未见,时画师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听闻少夫人有兰梦之征,可喜可贺。”

时虚白立于雪地,氅衣磊落。

魏鸾不自觉地笑了笑。

先前魏夫人得知喜讯后,除了去曲园安排养胎的事,还顶着国丧的风声,探访了几位素日往来甚密的姐妹,闲谈之余,透露了她怀有身孕的事。倒不是有意夸耀,只是这孩子来得凑巧,若不早些放出风声,回头旁人若说是小夫妻国丧里不检点,可就麻烦了。

毕竟,怀孕与太后薨逝只隔一月,若到旁人议论才自证,难免累赘,不如早早说清。

没想到那几位夫人倒是厉害,这么短的时日里便将消息传遍,连时虚白都知道了。

魏鸾敛袖屈膝,双眸含笑,“能有这福气,还须多谢画师仗义出手。先前琐事繁杂,未能亲自言谢,画师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举手之劳,少夫人客气。”时虚白作揖回礼。

魏鸾遂道:“那画师慢慢瞧,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自回暖厅。

国丧里不宜穿得太过艳丽,她身上罩了件蜜蜡色绣折纸梅花的昭君兜,挽着慵懒的堕马髻,珠钗内蕴,花钿悦目。比起以前娇丽张扬的少女,她这两年确实变化不小,性情和婉了,如含苞的牡丹渐渐绽放,容貌气度亦更甚从前。

不知再过两年,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风华。

盛煜果真是好福气。

时虚白暗叹,收回目光,站在雪湖古亭畔,衣角轻扬。

暖厅里,魏清澜站在临墙的长案上,手指摆弄盆里养着的蚯曲红梅,目光却透过开得极窄的窗缝,落在时虚白那边。只等魏鸾离开,她才随手阖上窗扇,倚梅细观。

……

魏鸾没想到,这样一场极简单的道谢,到了堂姐嘴里,竟会是另一番情形。

进了腊月,天气渐寒。

为照看尚在腹中的小外孙,魏夫人愈来愈频繁地出入曲园,且盛煜待岳母颇为敬重,到得后来,但凡敬国公府的马车前来,门房都会边放行,边遣人先去知会。

这一日正逢盛煜休沐。

在连着忙了许久后,中书和玄镜司的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难得有空留在府里,因魏鸾新寻了块极好的木料,想雕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往后给孩子玩。外头的工匠虽好用,却始终不及盛煜亲手打磨——那是寄托了父亲拳拳之心的。

盛煜对她颇为纵容,欣然应命。

夫妻俩去南朱阁,盛煜亲自捉刀,魏鸾在旁闲磕蜜饯,偶尔喂几粒给他。

旁边壶水鼎沸,茶香四溢。

卢璘快步进了屋,在帘外驻足道:“主君,少夫人,魏家姑娘来了,说是为少夫人送些补身子的上好药材。门房已请到霜云山房奉茶,属下特来通禀。”

屋内夫妻闻言,面面相觑。

不过魏清澜毕竟是魏峻的独女,既是好心探望送药,未必不是承了敬国公夫妇的意思。盛煜爱屋及乌,自不会慢待魏鸾的家人,遂搁下小老虎,携魏鸾去霜云山房会客。

两相见面,魏清澜果然是打着魏峻夫妇的旗号。

魏鸾陪坐说话,还命人备饭招待。

谁知到后来,堂姐的话头竟越来越歪——

“……那日满月宴上妹夫有事没来,实在是遗憾,不止阖家团聚,竟还来了位稀客。你猜是谁,是京城里无人不知的时画师!说是要作幅放鹤雪景图,那仙风道骨,当真是无人能及。鸾鸾还陪着他喂鹤,我瞧着都觉得好看,不知这画上会不会只有白鹤。”

“对了,我听人说,在四明山上画师曾救过鸾鸾?”

“也难怪,咱们鸾鸾生得天姿国色,打小就招人心疼,我若是个男儿,也要掏心掏肺宠着的。”魏清澜满脸的亲热,还不忘打趣盛煜,“别怪我说话直,妹夫是武人出身,风雅事上毕竟逊色。咱们鸾鸾是娇生惯养的秀致女儿,文墨的事上还是要多用点心,才能攥紧芳心。要不然啊……”

她话未说尽,但里头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好像盛煜不多陪伴,魏鸾就要瞧不上粗鲁武夫,转而跟风流画师红杏出墙似的。

魏鸾被这胡说八道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叫她陪着时虚白喂鹤?什么叫男人掏心掏肺地宠着?当日她要是夸赞过时虚白一言半语,是不是该说她倾慕画师,一腔热忱了?

笑意微敛,魏鸾搁下了茶杯。

“堂姐这不是说话直,倒挺歪曲的。”

“别管是曲是直,总归就是那意思。”魏清澜仿佛没听出不悦嘲讽,仗着是魏鸾的娘家人,只管叮嘱盛煜,“鸾鸾如今怀着身子,最是受不得委屈,嫁进曲园后整日守在府里,怕是要憋坏了。妹夫得空时,该多陪着走动散心,别叫她独自闷着。”

这番话听着是劝盛煜善待魏鸾,但细琢磨其中滋味,着实居心可诛。

好话都说成坏意思了。

魏鸾不知堂姐忽然发的什么疯,瞧着那双翻动的嘴皮,要不是碍着盛煜在,几乎想拿大棒给她赶出去。

不过即使没法翻脸,还是能堵住胡言乱语的,她抬眉,目光微沉,“看来是咱们堂姐妹许久没见,彼此生疏了。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堂姐是不知曲园的好处,才劝我怀着孩子往外跑。像长宁和母亲,就不会说这种话。以己度人未必是好事,堂姐的好意,心领了。”

她的语气并不和软,甚至微微冷淡。

魏清澜没想到她会当着夫家的面,揭出姐妹不和的裂隙,反倒被驳了个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魏堂姐:既然不能说话,就先闻闻助攻换来的饭菜香气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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