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樱的梦以温存居多。她也做噩梦,但她最多从梦中冷汗涔涔地惊醒,然后缓和数秒钟便恢复如常。她鲜少见到有人因为梦靥怔忡成这样,也不知道是陆靖言正在发烧的缘故,还是如江崇所说的已经成为惯性的睡眠不踏实。迟樱希望这不是常态。
她重新清洗了一遍毛巾,使它变得湿软温热,然后去擦拭陆靖言额前的汗水。它们紧密不断地沁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衬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熨帖衬衫难得变得褶皱起来。她体育中考拼尽全力跑完八百米的时候都不曾出过这么多汗,更何况陆靖言还在发烧。这样一直出虚汗,她担心他会脱水。
迟樱去厨间兑了淡盐水,但是这会儿男人的薄唇比刚才抿得更紧了些,唇角发紫。她用手把他的头托得高了一点,也依然很难把水喂进去。
迟樱叹了口气,只能作罢,陆靖言在睡梦中也戒备固执得和他清醒时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抚平陆靖言的眉心,迟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深蹙着实在让人揪心。她知道作为一个陆氏继承人压力会很大,但陆靖言一向沉稳冷静,很难让人想到他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她有意无意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陆靖言历经的噩梦过了劲。他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来,汗水也不像刚刚那么密。她收紧着的心脏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陆靖言。迟樱发现他的眉眼比她想象中还要精致很多,肤质也非常好,哪怕在咫尺的距离打量,也是无可挑剔的。
窗外的夜色已经浓了,大雨砸个没停。虽然视线朦胧,但巨兽般的远山和幽幽的古槐林还是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和惧意。
可能是因为前世遇见算命先生的剧组也是在一片远山的槐林里,迟樱觉得心脏有些发慌。她不敢往外看,反而觉得把目光放在男人的身上更能让她感到心安。
迟樱单手支着脑袋,趴在他的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沉沉地入梦了。
陆靖言在深夜中惊醒的时候,冷汗如瀑,身体上灼热的温度让他喑哑的喉咙险些逸出呻。吟。他意识到自己病了,但睁眼却看见了在身侧熟睡的迟樱,一时间所有的不适都在不经意间忘诸脑后。
她乌黑的长发倾落在雪白的肩上,隐约可见漂亮精美的锁骨。随着均匀的呼吸而轻颤的长睫投落下一片阴影,气质温柔而静好。
陆靖言漆黑的眼睛懵懂了一瞬,然后流露出深深的惊讶和欣喜,还有淡淡的迷茫和困惑。他颤抖着手去触碰了她柔软的脸颊,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陆靖言内心忽而涌起了强烈的期许,他希望每次醒来,都能在枕边看见她。也许这样就不用紧张得心悸,焦灼得发慌,这种温暖安心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眷恋。只是单纯地设想和她一起柴米油盐,就让他感到了浓郁的幸福。
陆靖言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为迟樱的安好缓和下来,然后又开始因为他的胡思乱想重新剧烈跳动。
陆靖言眸光闪了闪,然后温柔小心地把迟樱抱到了隔壁的床位上。
她的体重很轻,身体很软,肌肤吹弹可破,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他涌起万千思绪,心脏却柔软成一片,想到不久前可能是她扶着让他躺下来,他苍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弧度,紧绷的下颌也难能可贵地变得柔和。
雨势依旧,把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冷,静默的机舱里却陡然生出一份缱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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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全国上下都是雷雨交加的天气。
城西的别墅虽然不是独栋矗立在荒野中,但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距遥远,分布稀疏,会给置身其中的人带来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错觉。
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幕,刹那间可以映亮整个房间。响雷滚滚,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上,带着催命夺魂的急切和狠劲。
迟澄小小的身子蜷进了被窝里,他只从薄被露了一颗小脑袋。这样的天气让他很害怕,软糯的童音轻轻颤抖:“外婆,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迟母表情严肃地看向窗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迹象。她皱了皱眉,说道:“雷雨天气,妈妈的航班延误了。”
迟澄蒙着水汽的大眼睛懵懂无辜,他敛起小眉毛问:“什么是航班烟雾啊。”
迟母反应过来迟澄仍是个孩子,她的语气变得柔缓,也努力把语义变得简单。
“外面在下大雨,妈妈的飞机就很难飞起来。”
迟澄想起小鸟在下雨天扑簌翅膀会变得费劲,三两下就撞进了鸟巢中或屋檐下,等到天气晴朗它们才会重新起飞。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懂了。”
过了几秒,迟澄眉头又皱皱的:“可是妈妈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迟母一时间沉默了,她今天给迟樱回拨了很多起电话,机械女音是周而复始的“已关机”。不过她潜意识地相信,迟樱是被困在机场了。可能是在山区又暴风雨的原因,所以信号不太好。
但是迟澄看起来紧张不安,迟母问他:“澄澄如果放心不下,我让舅舅去妈妈那边看看?”
迟澄执着地摇了摇头,“不要。”
迟母困惑道,“怎么了?”
“妈妈的飞机飞不了,舅舅的飞机也飞不了。”迟澄慢慢地眨着漆黑漂亮的眼睛,“妈妈肯定躲在安全的地方。外婆让舅舅到大雨中去,舅舅会害怕的。”
然后,他像个小大人似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迟母没想到小家伙也有他体谅人的方式,思虑比她还要更加周全。迟樱应该在室内歇着脚,但如果让迟屿去找他,反而可能遇到危险。迟母欣慰道:“澄澄真乖——”
迟澄却突然把脑袋裹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舅舅好像不喜欢我。”
他又侧了个身,委屈巴巴,“越来越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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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拨开云雾、透入机舱的时候,迟樱惬意地掀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意外地踏实,机窗的隔音效果好,舱内温度也适宜,她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但当坐起身子的时候,迟樱意外地发现昨晚她搭在陆靖言身上的那条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迟樱懊恼地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心这么大了?身边有一个高烧病人,她却睡得这么沉、这么久。她一向心思细腻,这是一反常态的。
迟樱伸手去探陆靖言的温度,却发现灼热依旧。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左手搭在胸口处。面色苍白如纸,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布偶。
天气已经转晴,天空碧蓝如洗,四周恢复了如画的景致。迟樱却没什么感慨岁月静好的心情,立刻拨通了江崇的电话。
“江特助,您联系了陆总的私人医生吗?”
电话那端,江崇睡眼惺忪地“啊”了一声,“什么?”
“昨晚您说今天早上把医生喊来……”
闻言,江崇一瞬间清醒,从被褥中抽身而出,语气也变得严肃:“迟小姐,陆总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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