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答应,只是温温和和地笑着道:“敏仪待人宽厚,年妹妹入府的日子定然过得舒心,怎会需要妾身照顾呢?”
雍亲王愣了一下,然后轻松一笑,道:“也是。”
“爷还有些公务,先走了。”
“妾身,恭送王爷。”
目送着雍亲王离去,直到再也见不到那一抹淡青的影踪,宋知欢方才轻嗤一声,抬手轻轻在坐褥上掸了掸,含着三分笑意感叹道:“这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柔成上前扶着宋知欢落座,将她今日用着的那一只白瓷绘彩盖碗奉与宋知欢,轻声道:“如此,也算遂了咱们格格的意愿。”
“是呀。离开这四方天,去一处快活地方。她将会是大清国的公主,拥有尊贵的身份、豪华的府邸,有心腹子孙环伺,有纵情山水之自由。”宋知欢倚着贵妃榻的靠背,似悲似喜,“只是从此,母女两地,骨肉分隔,再难相聚了。”
柔成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仿佛刀割一样地疼着,于是微微倾身抱住了宋知欢的肩,安抚道:“主子,咱们三格格还小呢,待到及笄预备婚事出嫁,还早着呢。”
“这个臭丫头不止想再赖我许多年,还要从我这抠一份嫁妆!”宋知欢忽地神情一变,骂道:“小破孩子最讨厌了!”
柔成心立刻软了下来,她抱住宋知欢,用哄孩子一般的声音轻柔地哄着她,“是呀,小孩子实在是再讨厌不过了。咱们主子还小呢,还是个宝宝,要什么孩子?”
好半晌,宋知欢一颗心沉静下来,对柔成呢喃道:“柔成,我累了,想睡会。”
“好。”柔成轻声答应了,扶着宋知欢躺下,将毯子重新为她盖在身上,悄然退去。
站在落地罩后,轻纱被微风带着拂过她的脸庞,依稀听到内间女子的嘟囔声:“小破孩子!”
柔成一面悲一面喜,一面笑着,一面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总要长大的啊,当年在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鲜衣怒马恣意玩笑的宋家姑娘,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今居于深宅王府中,纵不算谨小慎微,却也不比少年恣意。
毕竟受制于人。
幸在,她总是能握住尽可能多的筹码,保住自己与身边的人。
狂风骤雨如约而至,宋知欢挪了地方,坐在暖阁炕上,围着一条银红软毡,伏在窗边向外看着。廊下垂着的竹帘挡住风雨,只留下一条地方给宋知欢赏景。
衢临堂宋知欢日常坐着的暖阁外有一丛郁郁葱葱的竹子,青翠挺拔,纵然雨疏风骤,也未曾动摇它的风骨;粉白二色的玉簪花开的高雅脱俗,缓缓流露出一派的恬静清丽。
柔成在一旁架起小茶炉温了一壶青梅酒,将一笼刚从辛娘处取来的芋泥蜜枣茉莉花糕摆在小炕桌上,含笑道:“今日的糕滋味很好,您尝尝?”
宋知欢拢了拢身上的软毡,轻叹一声,“昨日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可惜咱们也没养两棵海棠树,不然还能附庸风雅学学人家李清照。”
柔成抿嘴止不住地笑,道:“李主子院里倒是有两棵四季常开的西府海棠,不如您饮醉了酒,去那边睡一觉?”
“那还是算了。”宋知欢往一旁的凭几上靠了靠,仗着宋母不在,肆无忌惮地扔了优雅仪态,举止毫不端庄地道:“她那娘家大侄女,就是嫁了大理寺卿云家的那个月姐儿今儿带孩子来给她请安,我过去了碍事。”
柔成笑了笑,用一个白玉小盅将酒斟出来,并道:“前儿听李主儿的意思,是要接她娘家小侄女过来带在身边?”
宋知欢点了点头,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随意道:“小丫头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也是可怜。她父亲小华姝七八岁,是华姝长姐如母带大的,华姝疼爱幼弟,自然爱屋及乌也喜欢侄女。比起被李家夫人带在身边,仰仗长房鼻息,能被华姝带在身边,也是她的福气了。毕竟和玉已经出阁,弘时早就搬出了玉芍轩,华姝拿她解寂寞,她也得了女性长辈的教养。况且——四品官的夫人教养和亲王侧福晋教养的结果可是全让不同的。”
柔成含笑应道:“此言有理。李福晋命去接李家姐儿的船应该也块回来了,自打大郡主和二郡主相继出阁,总算咱们府里又有个人能陪咱们三格格玩儿了。”
“见面礼备的厚些。到底是华姝要养在身边的,给点面子。”宋知欢尝了口甜糕,随意吩咐道。
柔成含笑答应了,“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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