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日少有这般轻柔的绵绵细雨,宋知欢卧在榻上,披着一件绒毯,手边的海棠红木几上摆着一只白瓷盖碗,并一盘时令果子、一碟绵软点心。
翡翠雕琢而成的荷叶形小盘上铺着绿油油的芭蕉叶,盛着一盘子鲜红的樱桃,如上等玛瑙一般娇艳;另有一只白瓷绘彩的高脚点心碟子,摆着些精致的乳黄糕点。
宋知欢一手握着话本子,一面纠结着要不要换手再转身去拿茶碗。
“柔成——”她最终决定不要动弹,而是开口唤道:“你可怜的主子需要你的帮助。”
然而今天她怕是没福气享受柔成姑姑温柔的轻哄服侍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
柔成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动听,如潺潺溪水、微微春雨,沁人心怀。
宋知欢微微怔了一瞬,又迅速反应过来,一掀毯子翻身下地,身体条件性反射一般地微微欠身,“妾身请王爷安。”
“起来。”雍亲王面色平淡,虚扶了宋知欢一把,眼神轻轻扫过这小小的隔间,颜色鲜亮的红木家具,落地罩上雕刻着“六合常春”,垂着宝蓝色绣玉兰花的纱幔,颜色鲜亮质地轻软,垂着洁白的流苏与碧绿的玉珏,搭配的很是雅致。
红木的贵妃榻上雕刻的是仙鹤凌空,铺设着宝蓝色的锦垫,看起来柔软舒适。随手撂在一旁的话本子是京中正时兴的,小点心做的精致,香味诱人。
“你倒是过的极好。”他毫不客气地在贵妃榻上坐了,一面虚扶了宋知欢一把,手上一串念珠慢慢转着,状似随意般地叹道:“算来你嫁给我也有二十余载,养育儿女,相伴多年,似乎毫无所求。坐——”
宋知欢微微一点头,在柔成搬来的软墩上坐了,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绣着简单清雅的祥云纹的衣袖,眉目含笑,又甚是平淡,“妾身一生本就无甚所求。贪嗔痴,妾身前半生顺遂安稳,幼年有父母护持,出嫁即活在王爷的羽翼下,谈何‘贪嗔’?至于痴,王爷,承蒙家母多年教诲,知欢自诩还算明理。”
雍亲王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悟,意有所指,“你自然是明理的,这满府的人,你活的最明白。”宋知欢微微一笑,淡若云烟。
“你很好,你把遥儿生的很好,也把弘皓和修婉养得很好。”雍亲王口吻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感怀,“无论何时,你总归是我的侧福晋,后宅之中,你只在敏仪一人之下。”
宋知欢心中隐约明了几分,于是起身对着雍亲王从容一礼,“妾身谢王爷看重。”
“你总是这样。”雍亲王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他从点心碟子里拈起一块糕点,问宋知欢,“今日备的是什么?”
宋知欢温温和和地笑着,“是用脱皮的绿豆,兑着牛乳奶酥做皮,新采的樱桃熬酱做馅料,滋味酸甜鲜香,刚从冰鉴里取出来,甚是凉爽。”
“华姝总说你把一腔聪明都用在了吃喝上,如今想来倒是有理。”雍亲王尝了一口点心,眉目舒展开来,道:“这糕滋味不错。”
宋知欢忙吩咐柔成,“命辛娘把新做的樱桃豆糕装一碟子给王爷带走。”
柔成应了个“是”字,又是一时的静默无言。
二人对坐许久,雍亲王忽地道:“你这里似乎总是这么安静。年轻时不觉得,上了年纪,便觉得你这里最令人安心了。”
宋知欢垂了垂眸,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腕上的一串念珠,轻声道:“妾身万分荣幸。”
“你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规矩。”雍亲王意味深长,“你陪在我的身侧二十余年,养育了一双儿女,又给我带来的了长女遥儿,你我之间的关系,本比旁人亲近些。”
宋知欢为他添了一盏茶,一双杏眼注视着雍亲王,唇角抿着三分笑意,轻声道:“后院姊妹,除了敏仪这个嫡福晋,本都是一样的人。”
雍亲王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状似随意地道:“你看的清楚、透彻。下次秋狝,你与我一起去,带着修婉。”
宋知欢微微一顿,然后颇为真切地笑了一下,口吻轻松随意,“修婉对此会颇为欢喜。她曾与我说过许多次,若能于草原上纵马奔驰,实在是美事一件。”
雍亲王神情一松,笑容真切了两分,“这是好事。”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左不过离不开那些儿女琐事,离开之前,雍亲王状似随意地叮嘱了宋知欢一句,“琼葩的性子天真,你多照看她些。”
宋知欢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栖林说的是年氏女,年遐龄之嫡女——年氏琼葩,历史上的敦肃皇贵妃,本该嫁入雍亲王府成为侧福晋的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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