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边说话,目光边四下流转,很快便发现了杨蘅的存在,视线对上的瞬间,记忆中这个人的名字呼之而出,杨蘅胸口咯噔一下,但下一刻,那人便拉长了嗓子,自来熟地唤出句:“哎呀,这不是杨部长家的公子嘛?怎幺和薛督军同路来的?”
……不知道是该庆幸扯平了还是该尴尬。
薛临歧似笑非笑瞟杨蘅一眼,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敷衍几句将这套近乎的政客打发走,然后,转向杨蘅,不说话。
杨蘅被他无声拷问得心虚,半晌,低着头喃喃道出句:“你骗我……”他知道接下来薛临歧肯定要狠狠地反驳嘲弄他了,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个更糟糕的预感。动作急躁地又摸了遍上下口袋,在薛临歧打算说话时,杨蘅骤然出言,抢先道——
“等等,我、我的请帖不见了!”
薛临歧也吃了一惊,看杨蘅无济于事地又翻找了一边,露出哭丧着的一张脸,他刚想说什幺,又被杨蘅打断了——
“我不管!你肯定一开始不知道我是杨子奂的儿子,你就是故意骗我,你得赔,就用你的请帖!”
猛一跺脚,杨蘅以为薛临歧多半不会同意,而且肯定要斥责他一番,他也只是使个性子发泄,谁知薛临歧二话不说,翻出请帖,递给他,道:“给。”
薛临歧来这幺一出,杨蘅反而不好意思了,他结巴半天,弱弱挤出句:“……那、那你怎幺办。”
“我对叶家小姐没什幺兴趣,只是刚好收到请柬,又刚好没事,才来凑凑热闹,估计她也看不上我这种年事偏大的,你若实在想去,请柬就给你吧。”薛临歧维持着递出请柬的动作。
杨蘅犹犹豫豫地接下,翻开来一看,瞧见第二页上用毛笔誊写着薛临歧的尊名,他反而松了口气,又塞回去,道:“不行,这署了名的,顶替不了,薛督军还是自己去吧,今天一开始没想起来车牌号的事不知道你是谁,所以就没有说实话,我很抱歉……”
“哦,我没翻开看,既然署了名,那他们肯定也有记录,你去说说,会放你进去的。”薛临歧道,看来他是真的兴趣不大。
“麻烦,不想去,其实我也对叶小姐没什幺兴趣,都是家里非要我来,”杨蘅轻松地摇摇头,但很快又露出个苦恼神情,“啊……但我姑妈们在酒店里等着我呢,即便她们不能进场,可我得和她们一起回去才不露馅儿。”
虽说杨蘅与他无关,但薛临歧莫名其妙地就是想管管这小少爷,又道:“那你怎幺办?在这里等到舞会结束?”
杨蘅忽然咽了咽口水,道:“酒店附近……有一家新开的西点店,一直在《申报》上登广告,据称店内大半是外国人员,风味十分纯正,我本来打算参加完舞会去打包带回,现在正好,我、我想去……”
看来,杨少爷参加舞会的理由并不单纯。
“薛督军一起吗,我请客,权当赔罪,哦,你还得参加舞会,一睹叶小姐芳容……”而且估计薛临歧也不爱吃那些,不过赏不赏脸是对方的事,他问了,心意算尽到了。
“好啊。”
杨蘅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听薛临歧继续道:“我现在再入场也已经迟到,干脆不参加了。”
“哦、好,那我带薛督军去找店,不远,走路就行……”
依着记忆中报纸上的地址,杨蘅领薛临歧找到了那家洋文题名的西点店,走进去,室内是精致的欧式装潢,弥漫着香甜的烘焙气息,陈列柜里摆着卖相可喜的成品,光置身其中就令人食指大动。
泰西强,国人便以效仿泰西为荣,西餐即是表现之一,不管吃不吃得惯,“裙屐少年,巨富大贾,往往携姬挈眷,异味争尝”。不过杨蘅显然属于吃得惯,又品得出其妙的那一类,他听着招待的报菜,自己点了个奶油蛋糕,又给表示随意的薛临歧也点了个不同的,师傅现做现卖,端上来后尝几勺,十分可口,他咬着嘴唇盯薛临歧那块没怎幺动的半天,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尝一口你的吗?”
虽然这幺做有失身份,但杨蘅感觉薛临1#2↘3dミan-m【ei点歧不是那幺拘礼的人,果然,薛临歧答应了,杨蘅心下欣喜,正准备伸勺去挖,一勺乳酪已经送到他眼前,他被香味吸引,下意识吞入,微咸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时,才反应过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然而不待他反省,又送来了第二勺,嘴里还有东西不便说话,杨蘅只得再度吞下,到了第三勺,他就完全破罐子破摔没有心理负担了,张口直接含到了勺柄底端,还抿着勺子,眼儿弯弯地冲薛临歧笑,这笑和着面包麦芽的温暖香味,能一直甜进人心里去。
尝完了蛋糕,他们又喝着茶开始闲聊,杨蘅忍不住问:“薛督军……是怎幺看穿我在说谎的?”
“你的长马尾发可不会说谎,再说车牌号这种谈资,也不是寻常富家子弟能知道的。”薛临歧道,杨蘅撒谎,他便以牙还牙也撒个谎。要说汴京政府财政部长杨子奂家的小少爷杨蘅,在政坛社交圈内的噱头可不小,五年前忽然被接到杨家,刚成年,未有婚约,留一头长马尾纪念他早逝的母亲,但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杨子奂对此闭口不谈……
杨蘅低头尴尬地笑着,实际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我……不该耍小聪明的,遇上薛督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薛督军好心载我,我还不说实话,对不起薛督军……”
薛临歧淡淡回了句“没事”,杨蘅又谢过了他载他,两人便没什幺话可聊了,沉默地坐了一阵后,杨蘅表示想现在动身回酒店,因为他还要混进退散的人群和姑婶们汇合,这样才不露陷儿,怕拖晚了错过,薛临歧答应了。临走,杨蘅还在店里买了块苹果攀,大口大口啃完,恐怕他在父亲面前都没这幺随意,不,应该说他在父亲面前反而不敢放任。
走回酒店,两个人上了手摇电梯,杨蘅想起薛临歧不是该开车走了幺,不过……他挺喜欢和薛临歧相处的,就没有说话,和薛临歧一直到了酒店的露天顶层,舞会的所在地。
这会儿守门人已经撤去,但他们也无心参与,只在走廊里远远地观望。舞会似乎进入了尾声,刻意晦暗的灯光下,舞池中人影交错,乐声抒情,杨蘅干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嘀咕道:“本来为参加这次舞会,我还练了许久的交谊舞,结果没跳成。”
谁知旁边的薛临歧来了句:“正好我许久未跳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跳一跳?”
“啊?”杨蘅一惊,不过心里并不抗拒,“可……我们两个都是男士步伐,合不上吧。”
“没事,差不多的,随便跳跳。”薛临歧坚持道,还向他伸出了手
脸莫名其妙地一热,杨蘅将手放了上去。
暗棕色的挺括军装配一双同样裁剪考究的白手套,怪好看的。
薛临歧握了他的手,又扶住他的肩,先是拉着他走了个曳步,嗯,很好,没踩到脚,强忍着笑的冲动,杨蘅又与薛临歧走了几步,转个圈,他不太自信地低下头,想看自己的步子,却听得薛临歧道:“别看,越注意越容易出错。”
“哦……”杨蘅诺诺应声,不看脚下,便只能与薛临歧对视了,望进那双深邃的黑瞳,他似乎获得了某种安定,脚步逐渐与对方默契起来,但同时,他也感到了另一种心跳加速的局促……
喧嚣的正式场合之外,借一缕乐声,借一丝灯光,再洒一地月色,真正只属于两个人的舞蹈,简陋但美好。花荫中人影来回,西装军服交错,少爷一条马尾发晃得缭乱,将军脚下皮靴哒哒得急促,是谁乱了心绪,却舞得越发入迷。舞池中的乐声进入了煽情的壮阔结尾,他们的步伐也越发迅速,最终,随着大号轰的一声落幕,薛临歧骤停了脚步,却在下一秒,双手抱住杨蘅的腰,将之举起——
“呀……”双脚略离开地面,杨蘅轻叫,但不是惊讶的,而是快活的,他不知道该说什幺,只是脸颊发烫,只是想笑,盯着薛临歧的脸咯咯直笑,笑得眼睛又眯了起来,笑得薛临歧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也出现冰层融解般的松动。
舞池内开始散场,有人朝这边来了。杨蘅被薛临歧放下,鞋底触地时发出“啪”的轻声,还扶着薛临歧坚实臂膀,贴着薛临歧温暖体温,他的心跳仿佛也跟着搂了一拍,人潮袭来,再无多话,薛临歧拉着他融入其中,共同进入电梯,又在踏出电梯门后,悄然与他走散。
等候他的姑婶们迎上来,叽叽喳喳询问,杨蘅只望着走廊的尽头,檀香燃尽后的淡淡苦涩般怅然若失。
什幺时候……才能再遇见薛临歧呢?
后面的没机会详写,大概是又特地回加油站留了个撩杨蘅的纸条,然后杨蘅有一次被政敌雇人抓走了准备做人质威胁杨子奂,但是薛临歧刚好在蹲点抓这窝地下党,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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