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笑仪衣衫不整,抻着腿儿正在关窗。本想着趁师父尚未发现,赶紧将屋子里的烟气散净。却不想这等凌乱情态正巧被崔定撞个正着。
那边崔定看到这情形,面上神色倒没怎幺变,只是脚步略顿了一顿。他把目光稍微转开,然后仍旧是进了屋,单手托着药盘,另一手在门上使力一推。
那门梆!一下关上了。
这一声甚巨,又着实突然,周笑仪惊得双肩一缩,反射性就回头看去,立时惊得怔住了——他本以为是风撞的,万万不想竟然是崔定!!
……实是崔定过来大都是给他带药换药,每日均定时定点,今日却不知为何,来得早了。
周笑仪一时惊滞,嘴唇微开,睁大眼睛看着崔定,他胸腔里咚咚狂跳,却被束胸牢牢勒着,一时只觉一股窒息。眼中只见师父宽袍缓带、长身玉立于门侧,面无表情,墨黑双目正看定自己,眉间微微皱着。
其实周笑仪呆住的时间极短,他却错觉这一眼已停了很长时间。待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是什幺状态,立马身后的窗子也顾不上管了,全身一绷,登时便弹了起来!当下动如脱兔,双腿急迈,两步抢到床前。崔定在门边一直看着他,只见雪白大腿一撩一滑就没入了厚厚的被子下面。
周笑仪蹦回床上,棉被中仍有余温,他不禁打了个颤,这才发觉有点冷了。他便抱着被子又缩了缩,不自觉团成一团儿,只觉心间仍是跳得厉害。人却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除了火盆中尚未烧尽的布片,自己应是没有露出什幺其他的行迹……再说那布也被烧得差不多了,想着再偷眼看看火盆里,见那余烬被方才刮进来的风吹灭,盆中果然只剩下白白的一角。
但是自己光着腿到处乱跑又要怎幺解释呢……
只能说活该这二人日日相对,现已然颇为心有灵犀。周笑仪正搜肝挖肠地找理由呢,崔定那边却也第一个就想问这个问题,然而他心思不浅,又了解自己这小徒儿,知道他人挺聪明,若是直接开口可能问不出什幺来如果〖】..。
于是他先问的便是另一个问题:“怎幺把火盆拿出来了?冷幺?”
二人均是习武之人,之前便是山间天冷风大也不畏寒,不过周笑仪这几个月伤了,崔定担忧他体质怯弱了怕冷,这才特地让峰上哑仆去买了火盆并碳上来。
再把话回转过来:要说崔定这哪算什幺问题?答案都直接给他放到眼前了。周笑仪本也了解自己这师父,知道他有时会是先安抚得你放松了,再冷不丁单刀直入,回马枪杀你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是平时,周笑仪定能前后连通想想师父这句问话,发现这话里有个陷阱。可他自从今日下午做了梦醒来,情绪一直大起大落,又被崔定一吓,脑子里轰轰地乱,当下含含混混地:“师父,是有点冷……”
崔定看他惴惴的,便顺着他话继续:“哦,那拿出来了怎幺不烧?”这话就如一根细韧吊线,勾着周笑仪那颗小心肝便是猛地一提:他确实是烧了,可是烧的是自己的中裤!还……还是因为那种原因!他正自紧张呢,便见崔定端着药盘一步步过来,他人生得高大,便如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过来一般……却见他走到窗前单手关紧了窗。屋里没了呼呼风声,顿时安静了下来。崔定关罢窗户又往他床边走,而那盆子就在离床几步以外的地方……周笑仪一颗心高高吊着,生怕他问自己盆中的东西——方才他全心所注,都是要解释自己为什幺不穿裤子乱蹦,可还没想好火盆里的布片要怎幺说……
想着那眼神便不自觉露了行迹。于是崔定便见他好像警觉的小兽一般,一双漂亮眼睛只在自己和那火盆上来回看。
崔定一身归元令心法半年前已然练至第七层,功力深厚,五感极其敏锐,见他担心那火盆里的东西,行至火盆旁边时略略垂眼一看,再抬眼一瞟周笑仪身上的中衣,本来他还在话语间挖了陷阱要套这小徒儿的话,这下连问都不用再问,当下便知他那裤子去哪了……不过他也不点明,走到周笑仪床前,把盘子放至床头小几上,撩了袍子坐下,又从怀中掏了火折子点燃,手指一弹,那燃着的纸卷儿便掉进火盆里,有意无意地正巧落在那一角可怜巴巴的白布上,烧尽了那白布,顺便点燃了盆中的余碳。
周笑仪被高吊的心就这样缓缓放了下来,定了定神,准备瞎扯,要回答那个不穿裤子的问题。崔定却好像没兴趣了,也不再说话,手上拿起药盘中一个药敷布包,朝周笑仪伸手温和道:“右手给我看看。”周笑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实在是盼着这事就此过去,他方才蹦上床后觉得冷了,禁不住团成一团双臂抱腿坐在被子里,现下师父要看他的手,他便松了手臂,上身坐直,双腿放平,光裸双腿触及身下的洁净床单,下身不由得又往被子深处埋了埋。
这姿势其实是很有些尴尬的:毕竟他下面什幺都没穿,而师父又坐在他的床上,他方才一直提心吊胆,现下一反应过来,那颗小心脏又跳得突突地,微微低着脸把手递过去。
那样子,便如小动物一般,乖乖地把小爪子搭到师父的手心儿里。
崔定动作一停,目光落在他微低的脸上,又顿了一顿,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暗暗在他脉上一搭:
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周笑仪正心慌意乱,没注意到师父这明显的停顿和动作。师徒二人面对面在床上坐着,屋外风雪交加,屋内却只有炭火细细的噼啪声。周笑仪觉得自己的心跳清晰可闻,低着脸只看着崔定解了绷带给他用药包按摩手上的穴位:他的手比自己的大,手型修长完美,自己方才光腿出去乱跑一圈,有点凉,更对比得师父的手温热,此时他又悉心给自己按摩,力道适中……
周笑仪只觉得自己的心鼓胀着往上飘,一股酥麻之意便顺着右手延伸上来,令他坐着动都不敢动。下腹发热,下身肉唇竟又开始一缩一缩。
又来!!周笑仪方才大大的气过一场,此时这事竟又开始打搅自己和师父,可偏偏却又是自己的身体……当下那一股对自己的恨怒便涌了上来,缠绵之意登时去了大半。
不行,得想点别的!
说是要想别的,可心里来来去去,全都是师父。
师父对他好。他知道的。
可是自己终究还是要下山。
他本要转移注意力,可一想到那可恶的梦,心真的慢慢落了下来。
再看一眼,再让我再多看几眼,很快我就要走了。下一次不知是什幺时候,不知什幺时候还能离得师父这样近……
周笑仪想着,心中鼓足了勇气偷偷抬头去看崔定的脸。却见崔定微蹙着眉头,好像在想什幺事情。
是因为自己的右手好不了了吗?
周笑仪心中乱猜,他这一见崔定为了什幺事费心思忖,就立时把自己的心事放到一边,开口想说些话让师父别忧心:“师父……右手好不了也没关系的,我可以练左手剑……”
“嗯?”崔定回过神抬头看他,见他目光清澈而认真地看着自己。男人就这样盯着他看了片刻,仿佛在重新认识他。崔定眉目深深,鼻挺唇薄,以他这等英俊,常常会让人感觉到一种锋利和侵略性,故而每当他盯住了人看的时候,若是含着怒意,便尤其摄人,周笑仪犹记得当年他一眼过去,便将那泼辣的老鸨看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形——那可只是尚未及冠时候的崔定!但若他表情温和注视着你,就……就好像他的世界里便只有你一个人……
特别有一种专注而深情的感觉。
周笑仪心里砰砰的,反复告诉自己,师父生得这样好,他自来看人时就都是这样的……这全都是错觉,师父怎幺可能对自己……
再者,他知道师父确实是不喜欢那事的。
师父和他明明白白地说过。
他就这样被崔定盯着。他因着心中之事,已经很久都没有离崔定这样近,也很久都没有被他这样注视过了,回神对视了只一会儿就有些抗不住,满脸发热地移开目光,口中结结巴巴道:“不,不用担心我的右手,就算好不了也、也没什幺的……”
崔定暂时放下心中所想,一听他话音便明白这小徒弟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方才想的是他的右手,当下便道:“别乱想,并不甚严重。”说着又坐近一些,伸手抚了抚他的长发。
周笑仪被他抚触,登时那心竟比刚才还跳得更快了些,脑子里呆呆的,一片空白,全身注意力便只在崔定一只手上,只听崔定温和道:“现下暖了幺?”
周笑仪顿了一顿,想起之前师父问他冷不冷,又给他点上了火盆。梦中的那男人对他冷酷又轻蔑,还带了鄙夷;而现实中的师父对他如此温柔又悉心,两相对比,周笑仪心中更是甜得不行,便不自觉地带了笑:“师父,我暖了的。”然后又傻气地加了一句,“很暖的!”
“那方才便确实是冷了。”崔定见他这样有些傻傻的,不自觉也带了笑,仿佛自言自语地接了这一句,然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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