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编得不错,唱戏的也很卖力,那个演仙女的,还蛮漂亮,可惜,没几个人叫好,因为几乎所有的人,心思都在土里埋着的箩祖身上。
这时四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里里外外,怕不上七八千人,挤得水泄不通,到处在问:“请起箩祖没有?箩祖出来了没有?”
也有不信神的:“不会就死了吧,到好,不要挖坑也不要买棺材,就那么埋了最好。”
明白的只有张五金一个:“我到要看这箩祖能埋多久。”
突然响起了铳,三声铳响,周围数千人鸦雀无声,郑贵扶站到中间,大声宣布:“请箩祖。”
那四男四女便同时接上:“请箩祖。”
先前挖土填土的壮汉又站出来,开始飞快的挖土。
无数双眼晴盯着他们,再无一人吱声,就是那几个好不容易挤过来的警察也不动了,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
惟有胡思想说了一句:“我就不信他还是个活的。”
“只怕还真是个活的。”
不过张五金这话没说出口,他也盯着,想:“前后一个多小时,功力一般,不过也不错了。”
他现在气足,也最多能憋气十分钟左右,超过十分钟就不行了,箩祖这可有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有那个箩,直接憋一个多小时,那就不得了了。
很快,箩盖露出,再把整个箩筐挖出来,又是那四个汉子跳下去,把箩抬了出来。
近万人的目光,全盯着那个箩,坑爹的是,那四个汉子抬了箩出来,人就走到了一边,而那四个古装女子,居然围着箩跳起舞来。
当然不是跳的街舞,而是一种看上去很古的舞,又跟一般神婆跳的还不相同,很有美感,四个女孩子也都长得不错,跳起来几乎有一种仙气了。
“这舞看来是请了高人编的。”
张五金暗暗点头:“这箩祖长得跟只猴儿似的,脑瓜子到是管用,会装逼。”
他也装神弄鬼,但箩祖的档次明显比他的高,暗暗记了心,善于学习的人,才能进步啊。
那四个女孩子跳了一段舞,礼拜了,两个女孩子捧了香,郑贵扶便又叫了一声:“请箩祖。”
随着他的叫声,三声铳响,那两个没捧香的女孩子就如先前盖上盖子一般,把箩筐盖揭了起来。
箩祖端端正正坐在箩筐里,还是那张黄脸,却好象突然有了仙气,因为他眼皮子动了动,慢慢的,就睁开了。
“哗。”
满场惊哗之声,这可是近万人啊,那声浪,几乎跟海潮差不多。
惊哗声中,也有无数议论:“真的没死呢。”
“真的请起了箩祖呢。”
“活埋不死,这是仙人啊。”
“真仙。”
说什么的都有,而胡思想的眼珠子也瞪圆了:“真的没死。”
铁细竹则叫:“哇,真的是箩祖。”
张五金则暗暗摇头:“这效果,刚刚的。”
他到是记起了在奥里族的那次,他光屁股跳大神,效果也不比这个差,说实话还要强一些,只不过光屁股给三十万人看了,而且他当时是灵机一动,而箩祖这个,全部是事先安排好的。
说到做戏,箩祖比他强,这个要记下来。
箩祖站了起来,眼光扫动,万众无声。
箩祖眼光也扫到了张五金这边,张五金把气一凝,迎上箩祖眼光。
这箩祖还是有点功夫的,生出感应,跟张五金眼光对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不过随即就错开了。
张五金暗暗一笑。
他也没其它意思,还是年轻,炫耀一下:“不要以为天老大你老二,还有人能看破你呢。”
而箩祖显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匠门中人,跟闯江湖的差不多,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不是硬欺到头上来,宁可自矮三分,出门是求财,不是求气啊。
箩祖眼光最后落到郑贵扶脸上,出声道:“郑贵扶。”
他的声音怪怪的,好吧,说白了,就是那种装神弄鬼的腔调,那天张五金在奥里族其实也是这样,用南祟方言再哑着嗓子,也弄得怪腔怪调,他当时真的完全是灵机一动,可见这个装神弄鬼,还真不要师父教。
郑贵扶立刻上前数步,扑通一声跪倒,大礼参拜,颤抖着声音道:“请箩祖仙旨。”
所有人都看着箩祖嘴巴,上万人的大场子,针落可闻。
箩祖没有立刻开口,略停了一下,张五金能感觉得出,这中间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让所有人都万分的期待着,心都有跳到嗓子眼的感觉,箩祖才开了腔:“你郑家先祖所葬,乃是仙地,发子发孙,不可轻移。”
“遵箩祖仙旨。”
郑贵扶长声答应。
随着他的叫声,周围刹时跪了一堆人,都是郑氏子孙,齐声应:“遵箩祖仙旨。”
“这是什么意思?”
箩祖没死,胡思想脸上本来有了点儿血色,听到这话,脸又白了。
商业街即将完工,上山的公路,也就是郑家祖坟这最后一段,先说好的,吉日就在三天后,到时郑家请阴师迁坟,工程队立马开工,半个月就能修通。
而听箩祖这说法,郑家这祖坟不能轻移,是不是不能迁,那不是要了命了?
张五金的反应略慢于胡思想,正所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嘛,胡思想是主任,他只是个通讯员而已,但也就只是慢了半拍,猛地就醒悟过来:“这不是普通的信迷信请神,郑家想干什么?”
这时箩祖闭上了眼晴,郑贵扶叫:“谢箩祖。”
郑家子孙齐叫:“谢箩祖。”
328拿一千万来
先第一句遵什么仙旨还没那么整齐,这一句就整齐了,三四千人啊,这声浪,让人心惊。
箩祖缓缓坐下。
郑贵扶又叫:“送箩祖。”
郑家子孙齐叫:“送箩祖。”
那揭盖的两名女子盖上箩盖,四名壮汉过来,把箩筐抬上先前的凉床,四名女子齐叫:“箩祖起驾。”
叫声中,凉床又抬了起来,还奏起了音乐,这排场,还真不一般,不过比较搞的是,音乐不是请人现场奏的,是一个手提录音机里放的,这里露出了草台班子的尾巴。
跟来时一样,前面五色旗开道,后面是箩祖,然后郑贵扶和郑氏子孙一路跟随,原路又走了回去。
无论是胡思想还是张五金,都以为郑贵扶会当场否了合约,宣布不迁坟了呢,结果就这么走了,到把他两个甩得一愣一愣的。
“怕就是请一下箩祖,信一下神吧。”
铁细竹猜。
胡思想皱着眉头,张五金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事实证明,年轻人斗争经验还是不足啊。
下午,刚上班,郑贵扶带了几个人来了开发区,打开包,里面五万块,码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胡思想面前。
胡思想脸色一下就变了:“郑支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贵扶一脸为难的样子:“胡主任,不是我故意为难,实在对不起,箩祖说了,我郑氏祖坟,乃是仙地,不能轻移,所以这个钱只能退给开发区。”
“郑支书,你不能这样啊。”
胡思想叫了起来:“先说好是后天就迁坟的,我都等了你们大半年了,怎么能这样呢?”
“对不起。”
郑贵扶脸上到是一脸歉意,但眼神却很坚决:“事关我郑家子孙的根脉发源,我也没办法。”
“是因为上午箩祖的话。”
胡思想赤急白脸:“那些神棍的话也信得的,那是迷信。”
他这么一说,郑贵扶脸就板了起来:“迷信,胡主任你科学,也到土里埋两个小时试试。”
说着转身,走了一步,停下,也不回头,道:“钱还给你了,郑家祖坟不能迁,公路改到西山口吧,那边也是我郑家村的地,为了赔礼,走那边,我们一分钱不要。”
“走西山口怎么行?”
胡思想几乎要吐血了。
张五金就在边上,上山公路他也知道,走西山口,至少要多绕七八里路,最要命的是,从西边走,东边这一截路等于全部白修了,差不多是重修一条上山的路,天爷,时间不说了,至少好几百万呢。
但郑贵扶一行人根本不理不睬,甩身就走了。
“怎么能这样呢,太岂有此理了?”
胡思想气得发抖,急忙打电话,乱七八糟打了一通,球还是回到他自己手里,想得到也是啊,这样的事,谁会帮他拿主意,上级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做好了你应该的,做不好,那自然就是你做错了。
“要不,我们提前把他们的坟迁了。”
张五金出主意。
胡思想犹豫了一下,他书读得很好,书生气也比较重,说白了就是做事有点儿瞩前顾后,不过这会儿是给逼上绝路了,一咬牙:“好,我给工程队打电话,立马就迁了它。”
可惜张五金的主意也只是马后炮,没过半小时,工程队的人打来电话,说是郑家的祖坟给护住了,不许动。
张五金跟着胡思想跑去一看,一二十个老头子,做一排就蹲在了铲车前面,有一个,甚至坐到了车斗里,也不知说什么,个个笑得胡子乱颤。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胡思想赤白了脸过去,几个老头子瞟他一眼,根本都不带理他的,继续说笑。
胡思想急了:“你们阻碍政府工程,是犯法,你们知不知道?”
这下有人理他了,是那个坐车斗里的老头子,嘿嘿笑:“唷,犯法呀,好吓人,要枪毙不?我说胡政府啊,别浪费子弹了,你就直接开车,来来来,直接把我老汉埋土里得了,临死我给你作揖,见了阎王爷,我也还说你句好话。”
他说着,真个抱了老拳头做揖。
胡思想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再也做声不得。
是啊,这么些老梆子,抬脚进棺材的,你跟他说法,有屁用啊。
张五金也只能干看着,要是一帮子年轻人,不是吹,他一个人够了,三下五除二,全给你提溜开去,但这么一帮子老家伙,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胡思想转身就走,张五金跟上:“老表,现在怎么办?”
“跟他们说不清楚,得跟郑贵扶去说。”
胡思想恨恨的。
张五金开车,到郑家村,找到郑贵扶家。
郑家三层的小洋楼,镶着白瓷红瓦,外面还围了个小院子,现在的农村,说到住房,经济发展只要稍微好一点的,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比城市里可就强得太远了。
郑贵扶在家,并没有躲着胡思想,但胡思想说到迁坟的事,他直说了:“胡主任,你别跟我摆什么共产党员支书什么的,我姓郑,死后也要进郑家祠堂的,迁坟这件事,是郑家的公议,不能迁,实在要迁也可以,拿一千万来,不是我诈你,我不诈你,你改西路口不行啊,一定要动我郑家的祖坟?动了我郑家的祖坟,坏了风水,我郑家子孙以后讨米都没地方去,所以这一千万就是做为应急的基金-----。”
不愧是做支书的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说得胡思想白脸变成红脸,红脸又变成白脸,最终是没脸。
张五金则在一边暗骂:“你个老梆子,开发区拿得了一千万,直接改西山口了,用得着来找你。”
这会儿手机却响了,一看号码,是尚锐来的。
“老五,有空没有,找你问点子事。”
“别灌我酒就行,你们这帮子土匪。”
张五金以为又是喝酒,笑骂,尚锐则在那边一本正经:“真是问你点事,不过嘛,酒还是要喝的嘛。”
把张五金给逗笑了,他也在那边打哈哈,说了地点,居然跑北祟来了,这到让张五金一奇。
329国安出动
胡思想从郑贵扶处无功而返,而张五金也没法子帮到他,郑贵扶这号的,你就是祭出市委书记都没有用,最多他这村支书不当,而郑家村基本没杂姓,所以村支书也好村长也好,一定是郑姓的人当,随便你怎么换都没用。
官帽子压不住,法律吓不倒,除非真给郑家村一千万,否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若有了一千万,别说一千万,说三百万吧,都可以另修一条路了,用得着来求郑贵扶,不就是没有吗。
“这鸟官难当。”
看着胡思想急得嘴唇起泡,张五金暗暗摇头,设身处地,想着若自己换了胡思想,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他同样没办法啊。
他以前觉得,当官的嘛,就没个好的,天天除了作威作福,贪污受贿玩女人,再不会干别的了,跟了胡思想这一段,他发现,这官,尤其是基层的官,还真是不好当。
到是坐办公的好些,那些坐办公的,莫说官,就是小小的办事员,那都牛得不得了,典型的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跟着胡思想跑了几次,他算是见识了。
“当官要当坐办公的官。”
这是他最近的心得,当然,对不对,那又另说,反正胡思想这样的所谓主任,他看着头痛。
胡思想回头又开会,没头苍蝇一样折腾一气,最终也没有个结果,黑着脸回省城去了。
张五金到北祟大酒店,找到尚锐,居然只有尚锐一个人在,余山子三个都不在,看来真的有事了,可他一国安,找张五金一小木匠干嘛啊?
这一向实在是熟了,张五金直接开口:“有好事就说,坏事免开尊口。”
尚锐笑:“不好不坏。”
倒上酒,先喝了一杯,尚锐道:“老五,你是匠门中人,听说过箩祖没有。”
“箩祖?”
张五金有些讶异:“你问箩祖做什么啊,到是巧,我几两天,正跟箩祖打交道呢,到是会了个真货。”
“你在跟箩祖打交道。”
尚锐眼光一亮:“你怎么跟箩祖会上了?”
“说起来一言难尽,我这一向,给我大表哥抓了差,当苦力呢。”
张五金始终不认为自己真就会照着细舅舅安排的,先跟胡思想混一段,然后弄个指标,吃国家粮去,所以定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具体进开发区的事就不说了,只说了箩祖的事。
“原来你跑开发区去了,不会是给什么狐狸精迷住了吧。”
尚锐也不认为张五金是去混指标的。
张五金的事,他们都知道,别说简家了,就他们几个,要帮张五金弄个什么指标,随手塞一个什么单位,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尚锐打哈哈。
“狐狸精没有,火烧屁股的小蚂蚁到是见到了一只,我说,象我表哥那种鸟主任,还真是不好当啊。”
张五金感概一句,道:“你问箩祖做什么啊。”
“我们最近正在调查箩祖的事。”
“你们查箩祖?”
张五金讶异:“你上次不是说,国安不是锦衣卫,除非涉外,一般的事不管的吗?”
“箩祖跟海外邪教组织有勾结。”
尚锐这话,顿时让张五金眼光大亮:“箩祖是特务?那太好了,抓起来,刚好郑家姓了他的话,不肯迁坟呢,抓了箩祖,看他们还跳不跳?”
“特务到不是的。”
尚锐摇头:“他是跟海外的邪教有牵扯,这些东西比较敏感,你就别问了,我找你来,是想问你,那个箩祖,能埋在土里不死,到底有什么玄机,你知不知道?”
感情他找张五金,是因为张五金是高人,咨询来了。
“有什么玄机,就是那只箩,没了箩,那箩祖屁都不是。”
张五金说得粗痞,这到不是他不讲究,而是跟尚锐几个混惯了,这些家伙到了一起,就是一帮子兵痞本色,尤其余山子,那是出口成靠,古明成简汉武也好不多,尚锐看上去略好一点点,其实也是个黑肚子。
他这话一说,尚锐眼晴顿时就是一亮:“老五你还真知道?这可太好了,你说就是那只箩,难道那只箩可以帮助呼吸,所以埋土里不死?那箩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我是木匠,箩祖是篾匠,不是一个行当的。”
张五金摇头,有些话,他也只能说一半,张虎眼猜测的话,他是不会说的,因为这也同样涉及到春床的秘密:“我只知道,埋土里不死,是那只箩的原因,这是箩祖的两大绝招之一的盖箩下地。”
“盖箩下地?”
尚锐更好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一招绝技是什么?”
他一脸好奇宝宝的神情,张五金到也不瞒,这个也没必要不是,就把担水上天和盖箩下地都说了,甚至把朱元璋的故事也给兜了出来,听得尚锐一愣一愣的:“原来罗教和箩祖还是一回事啊,那可真有年月了。”
“是。”
张五金点头:“篾匠这一行当,应该跟木匠这一行当差不多同时流传起来的,用木器用竹器,都是老祖宗的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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