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看就看吧。汪洋如是低喃,又重新靠回了墓碑上,像是切断了一切对外的感知。
但他其实还是能感觉到,高舜就站在他旁边,因为雨水已经不再落在自己身上了,好像过了很久以后,又好像只有几分钟。
高舜忽然对他说道:“天黑了,回去吧。”
他又睁开眼看着他,傍晚的雨越下越大,高舜撑着的伞大半在自己头顶上,所以他已经被淋得半湿。
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出奇的亮。汪洋在心里描述,然后恍惚了一下,依稀好像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在问他:“我能回哪儿去?”
然后自己就被高舜强硬地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能看到高舜的眼中冒着火,眼睛更亮了,里面盛着的东西,像愤怒又像无奈,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汪洋看不懂。
高舜扔掉了伞,拖着他一路走一路走,就近找了宾馆,开了房间,放了一大缸满满的热水,然后就要扒自己的衣服。直到那时,汪洋才生出反抗的心思,手脚舞动,既打又逃,既怒又耻,还有一些他永远不愿意去正面相对的因素。
可惜,他饿了一天,又淋了一天雨,根本拗不过高舜两只铁一样的手臂,三两下就被他扒光了扔进浴缸里。
然后高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尊石像,眼中除了些许嘲弄――像是嘲笑他先前死活不肯扒衣服的扭捏,又像是嘲弄他这身体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情感。高舜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走出了浴室,他一个人被留在了空荡的浴室中。
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刚刚赤裸裸被高舜注视时产生的忿恨和耻辱感慢慢散去,他的脑袋变得像浆糊一样迟钝,又开始不愿意思考了。
等他泡到水温慢慢变凉的时候,浴室的门又打开了,高舜拿着一套新衣服放在了架子上,“洗好就穿上衣服出来。”
汪洋只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完成穿衣出浴室的一整套行动,他出去的时候,高舜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拽出一个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擦干。”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汪洋心底嘟囔,手慢慢挪了上去,开始擦头发,而高舜则在一旁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等到汪洋头发擦得差不多的时候,高舜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单手擦着自己的短发,身上套着棉麻的休闲服,身上还有一种湿润的水汽,晕得衣服都紧贴在他的躯体上。
高舜真不像是个高中生,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胸膛和肩臂处肌肉微微勃起,充满了一种爆发感。
汪洋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在高舜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恍悟自己在干什么,当即觉得脸上火烧,下意识便嘟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闻言,高舜脸上笑意更甚,他坐到了对面的床上,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据我所知,我的学校比你好。”
汪洋一窒,又吃了一次瘪,他眼神闪烁,拿着毛巾盖在脑袋上狠狠一通乱揉,然后率性地丢开大毛巾,一头五颜六色的乱发便蓬松地乱张着,他甩了甩脑袋,狠狠地往床上一倒。摆明了不想再与高舜有交流。
高舜看着并不觉得厌恶,只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擦着头发,等到头发干了,便也甩开毛巾,然后问他:“想吃什么,我让人送点上来。”
汪洋躺在床上不吭声,假装自己死了:“……”
高舜看了他一会儿,拿起电话拨到前台去叫了两大碗热汤面,并要求多加辣椒面。
面送上来的时候,汪洋真的是有些睡眼迷蒙了,高舜把面端到他面前,他恍恍惚惚地除了会审,然后才坐起来,跟高舜一人一碗面,各自坐在自己床上,面对面吃了起来。
澡也洗好了,面也吃完了。房间里的灯就跟着熄灭了,时间才刚刚走到晚上八点的地方,窗外的雨根本停下的意思,窗子被打得沙沙作响,衬得屋子里更安静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儿?”良久,黑暗里,汪洋出声。
高舜有些混沌的意识停滞了一下,随即变得清晰,几乎是从昨天早上早早起床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了,躺到床上后他才觉出一种疲倦。在汪洋出声的前一刻,他几乎快要睡过去了。
汪洋的问题他听到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高舜并不想骗这个孩子。
“真的睡着了……”半晌,没等到回答的汪洋喃喃自语。
随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时间一点点流走,就在高舜的意识陷入最后的混沌时,他仿佛又听到汪洋的声音了,“妈……”
后半夜,窗子外的大雨以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倾盆泼洒着,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雨声席卷了,高舜在睡梦中隐隐能感知到外界的恶劣天气,意识里还浮沉着一些对明早天气的担忧。
但等到第二天真正醒来的时候,居然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高舜洗漱好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路面半干,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庭院大概一早就有人打扫过了,根本看不出受了一夜风雨的摧残,枝干和草地上还时不时有飞鸟来回停落跳跃。
日子还真他妈是蛋疼,管你昨天如何,一个日出就翻过一张新页。高舜暗忖。
此时汪洋呻吟着从床上醒了:“操,二木,能别一大早就作死吗?把窗帘拉上行不行!”
高舜回头,看床上的人像个虫子一样,将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一拱一拱地将自己的脑袋包住,大概几秒后,蚕茧猛地爆开,汪洋一把做了起来,头上的呆毛乱翘,抬头看向高舜,眼里尽是尴尬和说不清为什么的一些受挫感。
“我今天要回去了,你回不回去?”高舜适时抛出话题。
汪洋的尴尬稍稍缓解,矜持地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事。”
高舜点头,心里倒不怎么相信,但也不追问,“需要我帮你买票吗?”
汪洋顿时又炸毛,像受了侮辱一样,正准备开口喷毒液,高舜便煞有其事的点头,“懂了,不用帮你买。”
汪洋一口气堵在那儿,高舜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皮夹子,“那我先下去买票,你吃什么早餐?”
汪洋依旧堵在那儿,还没缓过劲儿。高舜已经走出了门。
等高舜在附近的代售点买好了票,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汪洋已经消失在房间里了。高舜不意外地放下手中两人份的早餐,低头看了看被扔在床上的衣服――他昨天才从附近的商场里给对方买的那套干净衣服。
“看来下次得绑住了才行。”高舜自语了一句,转身将这些事情扔到脑后,径自吃了早餐,然后收拾了一番,最后将被汪洋扔在床上的衣服塞进自己的包裹里,背着出门退房,然后去往火车站。
比起来的时候,回去的路程倒显得单调无聊得很了,上了火车后,就安静地等着下火车就行。来的时候因为特地挑了普通列车,整整坐了四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换了快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下了火车后,刚到家门口,对门便忽然打开了,胡渣徐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边脸颊上还有三道不浅的血痕,此时正既疲惫又愤怒地瞪着高舜,“臭小子,怎么才回来,那头明明说东西早就送到了。”
高舜诧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屋子,“……你……”
“屋主出门了,屋子我临时征用。”说着,像突然想起不得不征用这间屋子的原因四的,胡渣徐更怒了,“熊小子,长能耐了,居然在浴室的通风口给我设套,你他妈当你家是金库呢!!”
高舜深深地看了胡渣徐脸颊上的那三道血痕,识时务地步搭腔,赶紧将他迎进自己家门。
房门一关上后,胡渣徐便一屁股无奈地坐到了餐桌前,“我们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后续不是我们需要跟进的了。”
顿了好一会儿后,胡渣徐五味杂陈地道:“……老图那个孬种,跑了。”
☆、第十六章
高舜默然地看向胡渣徐,抿了抿嘴唇,下巴的线条变得更坚毅了点。他的眼里透着一些了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似的。
高舜的这种视线让胡渣徐感到丢脸,他狠狠一抹脸,脸上露出了一丝狠意,“总有一天……”
“对了,你个熊娃子,底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胡渣徐忽然话锋一转,问高舜,“还有你那套留讯息的手法,从哪学的,坑死老子了,破译了一个多小时我才看明白。”
高舜心底微微叹息,看来胡渣徐是不准备把事情说清楚,也没有意愿告知自己图昆到底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了,他配合地转开话题,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怎么发现图昆不对劲的,其实说来主要还是他曾经的经验所带来的敏锐,只是这不能说,只能含含糊糊说就是觉得不对劲,至于留讯息的手法,随便编了个军事爱好者论坛,就说在那上面看到的。
胡渣徐一点没怀疑,一边赞许地朝高舜点头,一边带着些惋惜的语气道:“你这份敏锐,这份机谨,简直就是天赋,其他人比不了的。只是……唉!”
高舜询问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无缘无故叹什么气。
胡渣徐叹了口气,看着高舜的脸,又强打起精神,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找到图昆,应该就没问题……反正你还小,各方面还有发展空间,不急不急……”
高舜不由高高挑起眉头,心里一个念头冒出――胡渣徐是想拉自己进他所在的那个单位?
这念头刚冒个头,高舜就在心里不由自主揣摩起胡渣徐话语背后深刻的含义。
其实,高舜到现在也并不清楚胡渣徐所在的“那个”系统,成员招募那块儿到底怎么操作的。
他前世在部队只听说过一点传言。据说,胡渣徐的“那个”系统招募的渠道是非常广的。并不像他们这种特战大队。一年一度会给军区各个营地,以及各地军校和国防生单位的发放红头文件。他们特种部队里,招募的成员还是有限定在有军籍的军人这一块的,招募渠道也比较强硬,有时候和下面一些营地为了几个好苗子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那个”系统具体怎么招募,怎么选拔,他们还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只有一点他们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那个”系统里招募的对象确实是没有定数,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从他们特种作战大队的精英团队里选的,而且这些选上去,还基本做不了太核心的任务,只能在外围做做保驾护航的工作。
他们都不知道系统里绝大部分能人异士,到底是从哪里挑出来的。反正被挑上的说是百万挑一都不为过。
所以,听胡渣徐的这些话,可能就是他猜到的那个意思――胡渣徐这是看上了自己,有意招募自己。
只是,胡渣徐后半句话好像是他想招又不能招。
高舜微微阖眼一思量,就归纳了两个比较靠谱的原因:其一大概是他还没有成年,或者体能智能身体状况等等,并没有完全达到胡渣徐他们招募的条件。还需要考验训练或考察,总之。应该还有一套什么程序。
另一个,则可能是因为图昆。
他想起图昆最后一次给自己做集训时的话和表情。图昆也是那里面出来的,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怀疑他的时候,他无疑是胡渣徐能信任的一员,所以胡渣徐才特地将自己交给图昆培训。
那么依照图昆对胡渣徐的了解,肯定会先自己一步看透胡渣徐的意图。知道胡渣徐有意招募自己。
但图昆现在下落不明,立场嘛……也许明,也许不明。
想想胡渣徐所在的那个系统,可能最紧要的一条就是保密,不但是对任务保密,可能内部编制和具体的人员都是要全部保密的,最不济,也不能让任务对象知道执行人员的信息。
而高舜现在则失去了这一基本要素,图昆知道他,甚至还亲手训练了他一段时间,不说百分百掌握了高舜的基本信息,起码也握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信息在手上。
这百分之二三十已经足够他们系统内任何一个执行员死几百次了。
所以,胡渣徐才又苦恼了。
高舜花了十来秒钟在大脑中理清了这些内容后,倒更淡定了。反正目前来看,决定权和选择权都不在他手上,该苦恼纠结的也不是他。
胡渣徐在高舜家中坐了一会儿,岔开了图昆和任务的话题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高舜以后的打算和志向一类的,听到高舜有意考军校,并对信息技术和科技前沿的东西感兴趣时,胡渣徐倒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兴奋地直拍高舜的肩膀,翻来覆去地夸赞“有志向”、“好小子”一类的。
聊了一会儿后,胡渣徐颇为认真地交代高舜,图昆走了,但是图昆的那个射击俱乐部并不是他私人的,上面马上会有人来接手,里面的人员和势力可能会大洗牌一次,一方面为了肃除图昆残留下的势力和隐患,另一方面也是权力更替的一次洗牌。
但不管谁最后接手射击俱乐部,他都依旧会帮他提前打招呼。既然对枪有天赋,就不能浪费。等这段更替的混乱时期过后,还是要经常去练练手,有进步自然最好,没有进步起码不能生手。
对此,高舜倒是十分乐意。
送走胡渣徐以后,高舜颇有闲情地将自己的屋子给收拾了一通,然后报了一打啤酒回来,自娱自乐地炒了几个菜――上辈子野外生存训练时练出来的,他们那群大男人几乎每个人都有两三道拿手菜,不然混不下去。
酱红色的汁浇筑出的鲜香扑鼻的咕老肉,散发着野菊花香气的香草名目鱼,还有一道冰糖马蹄。再就着一罐又一罐的啤酒,不一会儿,高舜便有了微醺的感觉。
这也算是延续上辈子的传统,任务圆满之后,是要庆功。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高舜微微有些黯然,随即,眼前恍然滑过一张少年的脸,精致美丽,但却顶着一脑袋的怪异的毛发。
不知道那孩子回来了没。高舜一边灌着啤酒一边暗忖,眼前开始无端地一一闪现少年每一个不同表情的脸庞,有炸毛的,有受挫的,有嚣张的,有放肆的,有茫然的,有尴尬的,还有,悲伤到无以言喻的。
所有的表情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个鲜活的少年,高舜想,那孩子确实好看。这么多表情,没有一张是丑的。
清明过后,高舜回到了学校。
短短一个清明假期,这些学生们都还没尝出假期的滋味,时间就溜走了。回到学校里的一众学生,除了课本和考试外,也就只剩下一些明星八卦娱乐和班级小八卦可以派遣这“寂寞如水”的日子了。
明星的八卦,实在离现在的高舜太远,所以即便有一群姑娘们每天捧着各种杂志津津乐道地到处传播,高舜也没记住几个。
但班级里疯传的几个小道消息,高舜倒是留意到了两个,原因无他,就是觉得八卦中心的两位主角名字很令人熟悉。
其一,是屈震谈恋爱了,和隔壁班的谁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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