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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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他的寝宫,但他依旧想怎么打量就怎么打量,因为整座皇宫,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都是属于他段然的。

自然也包括这座被尘封的、简陋的,属于他母嫔的狭小房间。

“母嫔呀……”段然垂首自语,声音轻得就像情人间的呢喃。

其实段然这一生之中,只见过母嫔两次。第一次是秦妃宣母嫔来,母嫔唯唯诺诺在秦妃面前跪下,她全身发抖额上都是汗。秦妃便指着段然说:“妹妹,这便是你儿子,你好歹曾经是我的侍女,姐姐怎么说也得照顾你一下,不是么?今日召你来,就是叫你与自己儿子见上一面。”

当时小段然很奇怪:无论父皇和秦妃,宫里诸人皆说段然的母妃在生他时难产,段然一落地她便去了么?为何自己的母亲原来还活在世上?

段然很激动,他也不顾秦妃在旁,就连着上去数步,欲扶起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的母嫔只是匍匐着,额头紧贴在地上,生疏而恭谨地唤了段然一声:“七殿下。”

段然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而后收回身侧。

段然第二次见到自己的母嫔,就在这间屋子里,他的母妃已奄奄一息。

偌大奢华的宫殿,没有人会在意这阴暗一角里不受宠的母子俩。

临死前的母嫔的温柔的,再也没有顾忌和胆怯,她遗留给段然两句话:“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儿子你记住,人是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的,比方说我为什么会勾}引你父皇……”

母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去了。

段然在黑暗的屋子里搂着母嫔的尸体痛哭,又怕人听见,他只能咬着牙无声地流泪,嘴巴里咬出血来。

母嫔死后,段然彻底成了没有人要的孤儿。

你说抚养他的秦妃?呵,她只会什么好的都不教导段然,什么坏的拼命统统教他,放任他为非作歹,越不成器越好。

你说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父皇?呵,段然长到八岁,父皇召见段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的父皇,只会在他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后,立刻将其逐出京城,远遣西南封个小小县公。

所以段然会在谋得太子之位后毒杀父皇,所以他会在登基之后将秦妃做成人彘,将她儿子也做成人彘,还有她的子子孙孙。

他段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他自私阴毒,他狠辣小气,他极擅记恨……如果真要说好,段然想,他唯一是个好人的,只有他在益州的那段时期。

那个时候是最自然的,山高父皇远,诸人遗弃了段然,段然也遗弃了他们。

段然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想怎么炫耀就怎么炫耀。他想斗鹰就斗鹰,想赌蟋蟀就赌蟋蟀,每天活得快快乐乐,自由自在。

他本可以一辈子如此幸福逍遥的,要不是那天他上了铜官山。

段然在铜官山救了一位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哼!”想到这,段然冷哼一声,带着森寒的戾气,他手上连带使劲一拽,扯下来自己一缕头发,自己却浑然未觉。

段然不想回忆那个女人,于是他走出这间潮湿阴暗的房间,想四处逛逛转移自己的注意。

段然不喜欢穿鞋,此刻月华如水,当今天子披散着头发,龙袍半肩滑落,赤足踏在皇宫内的青石板上。

他走走停停,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文淑妃的院落。

北方已经频频传来城镇被狄人攻破的消息,南方又天天有常军节节北上的消息,不是狄人就是常军,这座京师迟早是要被攻破的。

到时候皇家必然一逃。

文淑妃温柔解语,又一向最崇拜皇帝,段然想,如果自己要逃了话,会带上文淑妃这个女人。

但是段然并没有踏入文淑妃的宫殿,而是在门外转身,又去了云贤妃的寝宫。

同样是站在门外,段然歪斜倚靠着柱子想:云贤妃可以算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最真的女人了,若非她屡次揭穿那个女人的阴谋,他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他如果逃亡,也会带上云贤妃。

糟糕!

“哼!”段然又是一声冷哼,他刚才好像又不自觉提到了那个女人,心情真是瞬间就糟糕透了。

为了改善心情,段然决定去乐府听一听曲子,反正他早已驱逐了筝师,也勒令严禁弹奏《玉京谣》。

段然命乐师们随意弹一首,结果他们弹了《长生乐》。

段然悠悠听着,等乐师们一曲弹完,他嘴角旋笑,不急不缓地下旨:“把他们全部拖出去砍了。”

皇帝突如其来的旨意吓坏了众人,整个乐府里的人全部跪下,磕头求陛下手下留情。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哀求,段然只是冷血的,漠然地注视着他们被拖出去。天子喜怒无常,整个乐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一首曲子莫名其妙失去性命。

“弹《长生乐》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段然阴幽地说。

段然上回听到这首曲子还是几十年前,那时候某女人在益州突然蒸发般消失,他找了她整整一年,然后……段然在父皇的寿宴上,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被众星捧月般环绕,她高高在上,在最风光最显眼的地方俯瞰他,用一种可怜同情他的眼光。

然后,帝师起手弹筝,以一曲《长生乐》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长生乐,万年春,段然却觉着每每听到这首曲子,都如坠冰冷没有尽头的寒冬。

不知怎么地,离开乐府后的段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帝师楼的遗址前。

帝师楼在成慕舟死后不久,就被段然下旨移平了,然后召集了全国各地最有名的高僧和道士贴上各种法符。段然想封住成慕舟的鬼魂,他不想再见到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就好比他将昔日送给成慕舟的那些赠物,全部锁弃在了玉京王府。

段然赤足出宫,去了玉京王府。

段然自后院墙外跃入,经后院、中厢、到主院,一路飞檐走壁,段然故意走的以前成慕舟每晚来看他的那条老路。

至于是什么心情,段然不知道。

段然到府内,轻门熟路入自己寝室,又打开机关走进地下室。

段然发现这里有人来过了,哦,他想起来了,是成慕舟的妹妹前几年擅闯了玉京王府。段然低头,发现地上无数碎片,是他昔年的画作被成羡羽尽数销毁。

这些画成慕舟至死都不知情,是段然在成慕舟每次离开后,自己回忆着悄悄画下的。

这些回忆明明是痛苦的,段然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用笔将它们记住,他明明是恨成慕舟的……就像这地上散落的夜光竹册,那日段然得了这竹册宝贝,忙不迭捧至成慕舟面前,她却说“你这夜光竹册像极了她们呈给我的选夫名单,要不等你剑法练到超过我的时候,也把你添到这名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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