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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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姨啊,谢谢您教我女儿。我很惭愧她只会说英语。让您这么跟她交流想必叫您很为难。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话您都听得到。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把您的尸骨带回周口店的猴嘴洞去。我刻也不曾忘记自己的承诺。旦我能回到中国,我马上就去履行诺言。谢谢您提醒我。”

露丝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个方型就能代表这么多意思?难道屋子里真的有鬼不成?到底有什么在操纵着筷子和自己的手?不然为什么她的手直在颤抖?

“可能很长时间里我还是回不去中国,”茹灵接着说,“还是求您原谅我。求您知道,自打您离开我以后,我是天天受罪,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我求您了,若是诅咒还不算完,求您要了我的命去吧,只要您放过我女儿就行。我知道她最近的事故就是个警告。”

露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这么说来那个满头血的女人是想要她的命!原来那天在操场上,她真是差点没命。她当时觉得自己就要命呜呼了,敢情全是真的。

茹灵捡起筷子,还想往露丝手里塞。但露丝握紧了拳头,又把沙盘推到边。妈妈把沙盘推回到她眼前,嘴里还不停地嘟囔:“您能找到我真是教我太高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您对话了。您每天都能引导我。每天都能教导我日子该怎么过。”

妈妈转身对露丝说。“让她每天都来。”露丝摇摇头。她想从椅子上溜下去。“快说呀!”茹灵敲着桌子,催促道。这时露丝终于开口了。

“不!”她大声说。“我不要。”

“哇!你又能说话了!”妈妈换回英文说道。“是宝姨帮你治好的吗?”

露丝点点头。

“那就是说诅咒结束了?”

“是的,可她说她得回去了。她还说我需要休息。”

“她原谅我了?她——”

“她说切都会好起来的。切。明白了吗?我们不应该老担惊受怕的。”

妈妈总算松弛下来,开始低声啜泣。

..

第三章

!!

露丝挽着茹灵去医院的停车场取车子。茹灵的手臂皮肤松弛,摸起来好像小鸟儿瘦弱的翅膀。

茹灵会儿表现得很开心,会儿又很焦躁,刚才医生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对她毫无影响。但是露丝觉察到,母亲正在点点变成个空壳,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轻得好像水上的浮木。医生诊断说茹灵患的是痴呆症。露丝怎么也想不明白,个发音这么优美的单词竟然是种毁灭性疾病的名字。是位女神的名字:使她的姐姐r忘记了把冬季转换成春天。露丝不禁想象出冰霜般寒冷的异物结满了母亲的大脑,使大脑日渐枯竭。许医生说磁共振检查发现茹灵的大脑有局部萎缩,符合老年痴呆症的病状。他还说疾病的症状可能早在好几年前就开始了。露丝当时太过惊讶,忘记了要问问题,现在她不禁开始猜想,医生说的“好几年前”,具体会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四十年前?也许,露丝成长的这些年里妈妈性格那么难缠,动不动就扯些鬼魂啊,毒咒啊,还威胁要自杀呀什么的,这些都是因为疾病作祟。痴呆症洗刷了妈妈从前所有的过错,老天爷定是原谅了她们母女两人多年来的彼此折磨和互相伤害。

“露缇,医生怎么说?”茹灵突然提问,吓了露丝跳。她们俩站在露丝的车子前面。“他说我快死了对吗?”茹灵自我解嘲地说。

“没有。”露丝特地笑着说。“医生当然没这么说。”

妈妈仔细观察露丝的表情,然后自己得出结论说:“我死也没什么关系。我不怕死。这你是知道的。”

“许医生说你的心脏好着呢,”露丝赶紧说。她想试着把医生的诊断解释给妈妈,让她比较容易接受。“可他说你可能有别的问题——身体内部失调可能造成记忆丧失什么的。”她边说,边引妈妈在车子前排坐好,帮她系上安全带。

茹灵不屑地说,“哼!我才没有失忆呢。我记性好着呢,比你都好。我还记得小的时候那些事。我们那个地方叫仙心,条水上分出来两条河,画出个心形,最后都干枯了”露丝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边走到车子另外侧,开门上车,发动引擎。“他知道什么?那个医生根本都没用听诊器听听我的心脏!从来就没人肯听听我的心!你不听,高灵也不听。你知道我心里面多么痛。我就是不抱怨。你听见我抱怨没有?”

“没有——”

“我说吧!”

“医生说你有时候因为心情不好,会忘事情。”

“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忘不了!看看我这辈子,多少伤心事!”

露丝检查下刹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发动车子绕过个又个弯道往下走,驶向停车场门口。妈妈的声音随着引擎的节奏犹在耳边絮絮不已:“当然心情不好。宝姨死,我的生活就了无生趣”

“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亲爱的,我早就想跟你谈谈这事了。可我不是想责怪你,出这种事并不是你的过错。我就是担心你最近状态不大对劲。你好像——”

五点十五分的时候,露丝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妈妈自己马上就去接她。电话没人接。也许妈妈在上厕所。过了五分钟露丝又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妈妈害便秘了?还是睡着了?露丝边整理书桌,边把电话调到免提状态,然后按自动重拨键。电话铃响了十五分钟都没人接,露丝想像出各种可能状况,最后归结到个最糟糕的情形:茹灵煮东西忘记了关煤气,火烧起来,茹灵泼水去救火,却拿错了,结果火上浇油,越烧越旺。妈妈的衣袖也烧着了。开车去茹灵家的路上,露丝想像着大火吞没了整幢房子,屋顶塌陷,堆焦黑余烬中躺着妈妈烧变了形的尸体。

不出所料,露丝到了以后,发现妈妈住的二楼光线闪烁,黑影四窜。前门根本没锁。她疾步冲进去,边大叫:“妈妈,妈妈,你在哪里?”房间里面电视开着,大声地播放外语节目。茹灵直搞不清楚怎么用遥控器。露丝把遥控器上几乎所有的键都用胶带贴起来,只剩下开关和频道上下两个按键,可茹灵还是学不会。露丝关掉电视,突如其来的寂静把她吓了跳。

她跑到里面的房间里,打开橱柜的门,又朝窗外看。她喉咙开始紧张,哀哀地叫,“妈妈,你在哪里?快说话啊。”她又跑下楼,去敲房客的门。

她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问道:“请问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弗兰馨眼珠子骨碌碌转转,心知肚明地点点头说,“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前她急急忙忙跑到街上去了。她穿着睡衣裤和拖鞋,所以我印象挺深,我当时想,‘天哪,她简直是疯了。’当然这也没我什么事儿,不过你真该带她去看看大夫,或者给她吃点药什么的。我这么说可纯属好意啊。”

露丝又冲上楼去,手指哆哆嗦嗦地拨通了个老客户的电话,那客户是个警察局长。几分钟之后,个拉丁裔的警官出现在前门口,身上武器装备披挂整齐,而且脸严肃。露丝更是惊恐,赶紧跨出门外。

“她有老年痴呆症,”露丝忙不迭地说。“七十七岁了,可头脑却像个孩子。”

“她的特征。”

“身高四英尺十英寸,体重八十五磅,梳黑色发髻,很可能身穿粉色或是紫罗兰色睡衣裤”露丝边说,脑海中边浮现出茹灵的样子:妈妈脸困惑之色,失去知觉地躺在街上。露丝声音开始哽咽。“天哪,她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她看起来像不像那边那位太太?”

露丝抬头只见茹灵呆呆地站在小路尽头,身睡衣裤外面罩了件毛衣。

“哎呀!出什么事了?”茹灵问道。“你被人抢了?”

露丝跑上前去。“你到哪儿去了?”边问边上下打量,看妈妈身上有无受伤的迹象。

警官走到她俩跟前,说,“大团圆结局。”说完,转身朝自己的巡逻车走去。

“站这儿别动,”露丝命令妈妈。“我马上回来。”她走到巡逻车旁边,车上的警官摇下了车窗。“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露丝说。“她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话刚出口,她马上想到,也许茹灵干过,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也许她每天每夜都这么干。也许她整天穿着内衣在附近晃荡,谁知道呢!

“哎,这没什么,”警官说。“我丈母娘也是这样。我们管这个叫‘日落而作’。太阳落山,她就出去晃荡。我们只好给家里每个门都装上警报器。那年可真够受的,最后没办法我们只好送她进了养老院。我老婆没白没黑地看着她,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

没白没黑地看着她?露丝原以为请妈妈到家里吃晚饭,帮她雇个钟点工就算勤快尽了孝心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她说。

她回到妈妈身边,茹灵就开始抱怨:“街角那家杂货店呢?我走了圈又圈,没有了!变成银行了。你不相信?自己去看看嘛!”

那天晚上,露丝只好在妈妈家里过夜,睡在自己先前的旧卧室里。从城市这头听起来,雾角的声音更响。她还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夜夜听着雾角的声音。当初她躺在床上,声,两声,她就在心里默数自己还有多少年就可以搬出去。先是五年,然后四年,再然后是三年。现在,她又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露丝打开橱柜找早餐麦片,却发现里面塞满了成叠的脏纸巾,足足好几百张。她打开冰箱,又发现里面摆满了装着发黑发臭粘糊糊东西的塑料袋,吃了半的食物,橘子皮,哈密瓜皮,还有解冻很久了的冷冻食品。而在冰箱冷冻室里,她找到了盒鸡蛋,双鞋,家里的闹钟,还有堆东西,看起来有点像豆芽。露丝觉得很恶心。短短周的时间,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她往夏威夷打电话找亚特,电话没人接。她想像出亚特无忧无虑地躺在沙滩上,把所有麻烦问题抛在脑后。但是这怎么可能呢?现在是当地时间早晨六点,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会在沙滩上呢?他到底在哪里呢?会不会是在别的什么人床上大跳呼啦舞?又多了件要担心的事。她也可以给温迪打电话,可温迪只会说说自己妈妈做了什么更疯狂的事情以表同情。跟吉蒂恩说说呢?他更关心客户啦,合同啦什么的。露丝决定给高灵姨妈打电话。

“更糟了?怎么可能更糟了呢?”高灵说。“我给了她人参,她说她每天吃的呀。”

“医生说这些都没用的——”

“医生!”高灵不屑地说。“我才不信这套,说什么你妈妈生的是老年痴呆症。你叔叔是牙医,他也不信。人人都会老的,老了都会忘事情。人老了以后,要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倒问你,为什么二三十年以前没人得这个病?问题在于现在的孩子没工夫去看望爸爸妈妈。你妈妈太孤单了,就是这么回事。没人跟她讲中国话。当然她脑子是有点迟钝了。人要是不讲话,脑子就像没上油的机器,会生锈的!”

“嗯,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妈妈可不可以去找你,这个星期麻烦你照顾她?我这个星期很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不用再说了,我本来就想要她过来的。我个小时内去接她。反正我本来就得到她家附近买东西。”

露丝总算松了口气,只想放声大哭。

高灵姨妈带妈妈回去以后,露丝走了几条街来到了海边,天涯海角。她需要听听海浪的咆哮,让磅礴的海浪不断拍打岸边的巨响掩藏她自己怦怦的心跳。

..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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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丝回到母亲家,开始收拾,扔掉茹灵积攒的好多没用东西:脏纸巾,塑料袋,饭店赠送的小包装酱油和芥末,次性筷子,用过的吸管,过期的优惠券,里面只剩下小棉球的空药瓶。她把橱柜里那些瓶瓶罐罐全倒出来扔掉,有些甚至都没开封。加上冰箱冷冻冷藏室里那些腐坏的食物,足足装满了四个大垃圾袋。

清理掉这些东西令她觉得好受些,仿佛她清理的是母亲大脑中纠结不清的东西。她个又个橱柜接着收拾。她找到了些印着冬青图案的小手巾,这些圣诞节的礼物茹灵直不舍得用。露丝把它们放进个袋子里,准备等下捐给慈善机构。她还找到自己小时候就开始用的破旧毛巾和大减价时买的便宜床单。新的床上用品还好好的收在百货商店的礼品包装盒里,原封未动。

可是当露丝去取那些旧毛巾的时候,发觉自己跟妈妈样,舍不得丢掉这些旧东西。它们充满了过去生活的痕迹,有自己的生命,历史,个性,与其它的记忆紧紧联系在起。比如她手里这条海棠图案的毛巾,她记得自己曾经觉得它很漂亮。她常常用这块毛巾包裹起湿漉漉的头发,假装自己是个裹着头巾的女王。有天她带着毛巾去海滩,被母亲责怪说不该把“好东西”拿去用,应该拿那条边上都毛了的绿毛巾。露丝从小所受的教育使她不可能像吉蒂恩那样,每年花上千元买意大利产的名牌床上用品,去年的就像过期的旧杂志样随手丢弃,丝毫不觉得可惜。也许露丝没有母亲那么小气吝啬,可她始终很在意,生怕丢掉了什么东西过后会后悔。

露丝走进妈妈的卧室,梳妆台上有好多香水,足足得有二十几瓶,都原封未动地放在包装盒里。妈妈管它们叫“臭水”。露丝曾经试图跟妈妈解释说r并不是说厕所水,而是淡香水。可是茹灵说这名字听就像是厕所里的臭水,何况这些都是高灵他们家人送的礼物,茹灵觉得他们是有意要羞辱她。

“要是你不喜欢他们的礼物,”露丝曾经说,“为什么每次都跟他们说这正是你想要的呢?”

“我怎么能不客气客气嘛?”

“既然你这么讨厌的话,那你就客气客气,完了扔掉就是了。”

“扔掉?怎么能扔掉呢?那不是浪费钱嘛!”

“那就给别人。”

“谁会要这个?厕所水!呸!人家以为我要大大羞辱人家番呢!”

到头来这二十几只瓶子就摆在茹灵的梳妆台上了,二十几份羞辱,有些是高灵送的,有的是高灵的女儿送的,她们丝毫不知道,每天早上,茹灵起床,看到这些礼物,就愤愤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出于好奇,露丝打开了其中盒,拧开瓶盖,果然臭!妈妈说的没错。不过她转念想,香水的保质期有多长?香水不像葡萄酒,越陈越香。露丝把这些盒子扔进那个准备捐给慈善机构的袋子里,突然意识到此举之荒唐,于是乎,虽然心里觉得很浪费,还是坚决地把盒子都扔进了垃圾袋。还有这盒粉饼该怎么办呢?露丝打开金色饰有百合花纹样的粉盒。这个粉盒至少有三十年历史,里面的蜜粉经过多年氧化,已经变成了橘红色,好像表演口技的木偶脸上的颜色。不管它看起来像什么,这东西肯定有毒,说不定会造成癌症,或者老年痴呆症。世上的切,不管看上去多么平淡无害,都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在你最不注意的时候,里面的毒素就会渗透出来,感染你,害你生病。这些都是茹灵灌输给她的道理。

她把粉扑拿出来,粉扑边缘结了些粉块,但中央部分非常平滑,显然茹灵曾经每天用它上妆,遮盖脸上的皱纹。她把粉盒粉扑都扔进垃圾袋。过了会却又急忙把它捡了回来,几乎忍不住哭出来。这个粉盒是妈妈生活的部分!万妈妈怀旧想念这些旧东西的话,可怎么办呢?她重又打开粉盒,对着小镜子审视自己心痛的神情,然后重又看到了那橘红色的香粉。不,此事无关怀旧,这东西有毒,太吓人了。她再次把粉盒扔进垃圾袋。

傍晚时分,起居室的角堆满了露丝认为妈妈用不着的种种物事:部老式电话机,缝纫图版,积年的旧水电账单,五个磨沙玻璃冰茶杯,还有堆印着标语的咖啡杯,样式颜色各不相干,个三头台灯,其中个头早已不知去向,当初放在门廊上那个蚌壳形状的旧躺椅,个老式烤面包机,电线都磨毛了,机身弧形的线条像是别克车上的挡泥板,个厨房闹钟,表面的指针分别是刀叉和勺子的形状,妈妈的毛活袋子,里面放着好多没织完的紫色,青色和绿色的拖鞋,过期的药品,还有个蜘蛛脚似的破旧晾衣架。

天色已晚,但露丝越干越来劲,她环顾四周,扳着手指检视房子里什么地方需要修补,以免发生意外。墙上的插座要换,烟雾探测器该换掉,热水器的水温调低以免母亲洗澡的时候不慎烫伤。天花板上那块褐色的污渍是漏水造成的吗?她仔细追踪可能被雨水淋到的地方,路看到沙发边的地板上,她审视的目光停了下来,冲上前去,把地毯掀起角,盯着地板看。这里是妈妈藏东西的秘密地点之,她总喜欢把值钱的东西放在里面,怕是万打起仗来,或是用妈妈的话来说,出了“想像不出的天灾人祸”,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露丝按住木板的端,只见咯噔下,地板的另外端就像跷跷板样翘了起来。啊哈!蛇纹金镯子!她把镯子拿出来,得意地咯咯傻笑,活像是参加电视游艺节目的选手选对了答案,开对了门。当初妈妈拖着她跑到杰克逊大街上的皇家玉石馆,花百二十美圆买了这只镯子,茹灵曾经对露丝说,这是二十四开纯金的,万急用的话,可以拿去称重量,全价把它转卖掉。

茹灵别的秘密收藏点都怎么样了呢?露丝从向来不用的壁炉炉膛里取出只放影集的篮子,然后摸到块松动的炉砖,把砖头拿开——哈哈,果然还在!太不可思议了!张二十美圆的钞票里面卷着四张美圆纸币。如今重又找到这笔小小的财富,她少年时代的见证,她觉得阵恍惚。当年她们母女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茹灵把五张二十美圆的钞票藏在那块砖头下面。露丝隔三差五就去检查检查,每次都发现钞票位置没有变动。有天,她学部讲少年侦探电影里的样子,把自己的根头发放在这卷钞票上面。过后她每次去检查,都发现自己的头发还在那里。露丝十五岁的时候,开始从这卷钞票里面“借钱”,来应付自己的不时之需——也无非就是偶尔拿两块钱去买睫毛膏了,电影票了,万宝路香烟之类这些妈妈禁止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很焦虑,非得把钱放回去才安心。钱放回去,她总是松口气,庆幸自己没被逮住。她给自己找理由,觉得这钱是自己该得的,她整理草坪,洗盘子,没事动不动就被妈妈骂顿,得点报酬也是应该的。渐渐的,她把那几张二十元的钞票换成十元,然后是五元,最后就只剩下几张美圆的卷在仅有剩下的张二十美圆里面了。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面对着自己当初作案的证据,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又仿佛隔着长长的时光,回头观察少年的自己。自己曾经是个不快乐的女孩,心中充满了激|情,愤怒和种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她曾经犹豫:到底是应该相信上帝呢,还是做个无神论者?是信佛教呢还是做个激进的嬉皮士?不论选择什么信仰,妈妈常年的痛苦不快,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吗?若没有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妈妈其实是精神有问题?世上真的有红运当头这种事吗?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的表兄妹能住在萨拉托加的高尚住宅?有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做个跟妈妈完全相反的人。她不要整日怨天尤人,而是要做些有建设性的工作。她要参加维和部队,到遥远的丛林去服务。或者她又想做个兽医,救治受伤的动物。再后来,她又想做个特教老师,教那些智力低下的孩子。她不会像妈妈那样,整天说女儿半截大脑都不见了,她会把学生当作跟所有人平等的灵魂来对待,不挑剔他们的过错。

她把这些郁积的情绪写在高灵姨妈圣诞节送给她的本日记里作为发泄。当时她刚在英文课上看完《安妮日记》1,跟班上其他女生样,她心里也充满了这样种感觉,觉得自己也跟安妮样与众不同,纯洁无辜,对即将到来的悲剧无所知,死后却被人广泛赞颂。日记将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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