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阿绯,芬的小儿……”老太君努力回忆着,并喘着气断断续续问,“芬儿呢?还有她的大儿,阿绎呢?”
“母亲她,去岁病逝……”红生艰难吐出这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如何能对一个重病的老人说,她还没见面的外孙已经横死,正死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
然而陶老太君已不需要红生继续说下去,“去岁病逝”四字被老人反复嗫嚅在嘴边,越念越沉滞,最后慢慢变成沙哑的哭泣。
“芬儿啊……”老太君放开红生不再看他,干枯的手搭在床边颤抖着,泣不成声。
直呜呜咽咽哭了好半晌,老太君昏花的老眼忽然一瞪,盯着帐顶竟是一气连顺的抱怨:“芬儿啊,娘不该将你嫁到北边去,北边荒芜苦寒,怎么能不生病呢……唉,讨气的心肝肉,娘最疼宠的就是你,你倒比娘先走,娘是白疼你了……”
说罢一阵猛咳,一时痰气交阻神迷喘促,整个人竟厥了过去,再顺不过气来。
在场婢女们顿时忙作一团,陶弘与红生帮不上忙,只得退到户外。红生沮丧自责道:“我闯祸了,不该对外祖母直说这些的。”
“也是,总该编些谎话哄哄老人家的,”陶弘在一旁拍拍红生的肩,安慰道,“你也是一时情急,哪能想那么多——燕国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唉,你也不容易。”
他知道什么?!
红生身子一颤,抬起头只讷讷望着陶弘,心下又惊又疑——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可知道我的遭际……
他不敢妄自揣测,更加不敢追问,只能强颜欢笑,直到夜深住进陶弘为他准备的庭院。
伽蓝正在客房内等着红生,看见主人入室,便吹熄驱蚊的蒲棒,又焚上炉中香料,铺好锦褥寝衣伺候红生安睡。
沐浴后红生蔫蔫躺下,伽蓝在帘帷外睡着,随时听候主人召唤。
油灯燃尽,黑暗中红生了无睡意,忽然开口道:“千里迢迢走到这里,无非……也只是如此……”
伽蓝静默许久,终是忍不住回应:“爷就当是散心吧。”
红生睁大眼睛,昏暗中对着房梁瞪了好半晌,方才哂笑一声,轻道:“嗯,就当是散心,也挺好……”
由是翻了几次身,二人都昏昏睡去。
夜半南风吹拂着纱帘,空气中有极低的呜咽声流转,月光在轻扬的罗帏上晃动着,光影明灭,像是一个人无声的掀了帘子走进来,又在室内悄悄的徘徊。
忽而阴气一厉,檐下占风铎被疾风催动,丁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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