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名叫曾泽的博士出现的时候,特意留出了3小时空余时间的江扬又一次被狠狠打击了:居然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士,尽管名字非常中性、甚至男性化。虽然不能指望来一个彪形大汉,江扬还是很愁苦,而自始至终对谈话时间没有任何好感的凌寒则干脆闭上了眼睛。
曾泽显然比上一个博导更有人情味,说话温温柔柔的,非常客气稳妥,弄得凌寒最后是因为不好意思始终不搭理对方诚恳的问话而随随便便地说了一个“嗯”字。没想到曾泽非常高兴,立刻就在今天的、要上报人事部门的谈话记录里写了个优秀。江扬目瞪口呆,而凌寒则颇为感激,他知道,只要自己凑齐了一个季度的优秀,就再也不会有人过来烦他。
“为什么不高兴呢?”曾泽问。
凌寒看了江扬一眼,没有说话。曾泽微笑:“说来你可能不信,国安部不会给我们看事故报告,所以……其实你说当时怎样,也就怎样了,我只会按照你的行为给评价,事情的真实与否,我是外行。”凌寒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右手紧紧攥住左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曾泽非常恰到好处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继续微笑:“可惜今天的时间到了,下次再说也一样,后天见,凌寒。”
江扬为了表达谢意,特意送她到团部门口。曾泽打开文件夹,在刚才写了优秀的那张纸下重新抽出一张,郑重地划了几笔,然后敲了敲:“严重过激反应,对不起,对您我就不绕圈子了。”
“到底是什么问题?”江扬招手,一辆军车开过来。
“简言之,他无法正视自己的过去,因而自责、自卑,进而自闭、自厌,但是他的职业是特工,所以注定了会有暴力表现。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强迫他思考过往,强制性复述,直到他回想到那段经历的时候,能够坦然为止。”
江扬替曾泽打开车门,递给司机一个地址,扶着车窗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清楚,如果他说‘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问题。”曾泽苦笑,“医院里,经过家属允许,我们会采取适当电击和药物配合的疗法──他现在不到这个阶段,过半年吧。”
江扬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只半年?”
曾泽耸肩:“相信我,自厌到自残,自闭到狂暴,是很快的过程。”
车子平稳地顺着一级公路开走,江扬看着手中的判定报告半晌无语。半年,他望着隐约可见的、自己的宿舍窗口,死死咬着下唇。末了,他把报告对折,对折,再对折,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坚定地走回团部里面去。可是经过垃圾箱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株干枝梅的尖端在寒冷的年关之前,居然冒出了淡粉色的小花苞,似乎明天就要开放的样子。年轻的上校心里一动,把报告掏出来,绝然丢进干净的垃圾桶里,跑步上楼。
第二十四章:争吵
夕阳西下,庄奕打着个哈欠从梦中醒来,病后的身体仍然有些酸软无力,她强撑着站起来,检查了苏妈妈身边的医疗器械,苏妈妈仍在昏睡中,每天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清醒,医生说,这并不是太坏的结果──能够昏睡至少不会太痛苦,减低消耗才有可能缓过来。
小护士进来送这个小时要吃的药,庄奕把苏妈妈搂在怀里,让小护士帮忙喂下去。喂药的小护士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实习生,她清脆地说:“您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庄奕客气地微笑着,心里却十分酸楚。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走到阳台上,给苏朝宇发短信:“训练顺利么?想你。”
苏朝宇的短信回得飞快:“解放了!在浴室。你在哪儿?”
庄奕立刻打电话过去:“我在医院。”
苏朝宇愣住,身边正给他擦背的罗灿明显感觉到他坚硬如石头的肌肉神经质地抖了一下。苏朝宇急急问:“妈妈怎么了?”
“你过糊涂了?今天不是例行化疗的日子么?”庄奕想到苏妈妈之前的嘱咐,便没有说出真相。
苏朝宇明显松了一口气,为期三天的冲量训练让他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要求休息,此刻在暖融融的浴室里,被热热的蒸汽围绕着,简直不想动弹了,他只想好好泡个澡,然后直接钻进他的被子里去睡个安稳觉。他想了想,然后说:“我累极了,明天中午12点归队训练,所以……”
庄奕在阳台上站着,初春天气,太阳一落山风就会变得料峭,她右手握着听筒,左手紧紧地环住自己,抓着自己的右肩,鼻子突然觉得酸酸的,她睁大眼睛看着夕阳里正在归家的鸟儿,它们哇哇地叫着,听起来那么凄凉,她努力微笑,故作轻松:“好,你放心……没关系……这里,有我呢。”
苏朝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嘱咐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的余晖呈现出一种落寞的深红,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啮着它的鲜艳,它却毫无办法。庄奕紧紧环着自己,那么冷那么累,她感觉到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站在8层的高度,她不可能看见泪水落在地上的样子,或许,它们注定要消逝在风中。
她这样默默地哭了不到一分钟,就听见里面苏妈妈仿佛是动了一下,于是她慌张擦干了眼泪,急急走进去,苏妈妈果然是醒了,满面病容却努力微笑:“小奕,刚刚是朝宇的电话?”
庄奕点点头,她庆幸房间里没有开灯,相距不到一米却很难在晦暗的光线里看清彼此的表情:“他还在突击训练,我没告诉他这里的事情。”
苏妈妈欣慰地长长舒了口气,她试着去抓庄奕的手,手指干枯冰冷,丝毫用不上力气,她努力望着面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看着跟自己儿子一路走来的年轻女孩,说:“小奕,朝宇活得太苦,连累了你。”
庄奕连忙劝着:“您说得哪里话,我和他……很幸福。”
“他试图把暮宇的生命一起活了,十几岁的时候,我和他爸爸半夜醒来,看到他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掉眼泪,一直说‘对不起’。”苏妈妈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跟你一起的时候,他才在为自己活着。”
庄奕有些手足无措,她拿了餐巾纸给苏妈妈擦眼泪,手指却一直在哆嗦,纸巾都掉在地上。苏妈妈无力地放开她的手,然后说:“吃点东西吧,孩子,别委屈自己。”
庄奕不敢看她,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柔声劝慰着,说着说着,自己都撑不住了,委屈和难过一起涌上心头,她的眼圈本就红红的,此时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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