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听,说点别的吧……我能处理……你不上班么?哪儿这么多闲工夫?真是要命……快点说,说完挂了,我在等重要电话!”江扬就这么插着腰站在饭桌前大声呵斥小自己8岁、一副高中生长相的弟弟,苏朝宇甚至能想象对方无奈的、忍耐的表情。苏暮宇毫无顾忌地吃着饭菜,并且经常能够恰到好处地把握江扬的脾气的火候,在对方最大声的时候及时放下筷子堵住耳朵。常常的,等江扬坐下重新开始吃的时候,桌上已经没剩什么东西了,他也毫不在乎,只管喂饱自己,又反锁了房间门,继续说着一些说了很多遍的话,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气──若不是知道他是在打电话,苏朝宇一定会认为自己的上司得了暴躁型的语言强迫症和自闭症。
所有的话,都是为了程亦涵。江扬豁出自己的所有关系,缜密地梳理利害联系,从源头开始,一一摆平这个棘手的麻烦。他知道,父亲也在运作,只是用了和他不同的路线方针而已。江扬打定主意不要动用父亲赐予他的任何关系,却还是逃脱不了“江元帅长公子”这样一个称呼。程亦涵已经被军事委员会带走整整7天的时候,江扬终于鼓起勇气打通了王后的电话。那个“您比月亮还美丽,能亲我一下吗”的赞美,在时隔十几年后依然波动在王后心里,她仍然没有放弃要把自己十七岁的美丽女儿嫁给江扬的念头,因此对这个琥珀色头发的帝国中将格外热情。
当天晚上,江扬穿着家常的衣服出去逛了一趟商场,买了价格令兄弟俩咋舌的许多衣服,然后便以王子的步调踏出了普通军官单元楼的门口,走进租来的豪华轿车里,直到深夜才回来。
不善饮酒的江扬一进门便用可以说是“撕”的动作剥掉了紧身的夜礼服,直径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苏朝宇始终没睡,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扬却摆摆手说:“没事,让我吐干净。”
凌晨4点,洗去一身奢华酒香的帝国中将抱着暖水袋蜷在被子里微微发抖:“朝宇,给我一口热水喝。”
“喝完还吐!过阵子吧,好么?”苏朝宇把胃药数好了摆在桌上,红红绿绿一堆,“拼了命喝,你疯了。”
“我没办法。”江扬被胃里的刺痛弄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解开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指着颌下一块淡淡的红色吻淤痕说:“嫉妒么?”抬眼看苏朝宇,却满目温柔的凝视。
“嫉妒得要死。”苏朝宇给江扬换了个更热的热水袋,浅笑,“却不是为这个倒霉的公主,而是程亦涵──我问你,如果被带走的是我,你也这么拼命?”
“不要这么像小说,朝宇……”江扬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却因为牵动了痉挛的胃部而大皱眉头,“如果是你……我就不这么担心。”
“为什么?”苏朝宇把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
“因为我会和你一起进去──军事委员会必须带走‘江扬和苏朝宇’,而绝不单单不是‘苏朝宇’。”
苏朝宇笑出声来,两人都为这个有些过于甜蜜和矫情的对话而交换了会心的、略带不好意思的眼神。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认真地凑过去仔细鉴赏了一下布津帝国第一公主留下的痕迹,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我要报复”后,就对准那块毫不遮掩的皮肤,狠狠吻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苏朝宇就被电话铃吵醒。为了不影响江扬休息,他和苏暮宇挤在另一间房里,于是不理会弟弟的叹气和翻身,立刻接起了分机。“朝宇,我回到家里了。”程亦涵的声音里是深深的疲惫,带着颤抖。苏朝宇睡意全无,终于知道江扬昨晚入睡前的那一句“这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别叫醒江扬,让他睡,替我谢谢他。等我歇两天,会去你家做客,欢迎么?”程亦涵有气无力,一句话喘了好几次。
“当然欢迎!你到底……”苏朝宇明知道军事委员会的“笔录”绝不轻松,却没想到那个快刀性格的副官连声音都变了调。
“没事,我很好,只是4天没睡了。”程亦涵的声音低下去,很快就换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跟苏朝宇说话,“对不起,我是程家的私人医生,他需要全面检查。”
晨光里,苏朝宇听着电话中的嘟嘟声,莫名心酸。他知道这一切都起源于海神殿冲动的一扬手,都起源于自己对苏暮宇那绵长到近乎疯狂的歉疚和想念,源于江扬对自己的保护和爱,源于一个兄弟对兄长的承诺和一个长官对属下竭尽所能的呵护。他深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要如何把这一周来零零总总的事情转述给苏暮宇,并且不产生误会──海神殿事件中,苏暮宇始终是个受害者,始终表达着自己对于既定事实的服从和对死亡的泰然,这让苏朝宇觉得更加揪心。
他想偷偷看一眼熟睡中的弟弟的面孔,然后列一个谈话提纲──谁知道苏暮宇正蜷在被子里瞪大眼睛看着他,清晰地问:“程亦涵……没事了?”
“呃……是……”苏朝宇语塞,不知道从何说起。
“请替我和万飞谢谢他。”苏暮宇认真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顿了几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床上一跃而起:“我去做早饭。”
江扬在疯狂地睡了24小时后,饭也没吃就冲去了程亦涵家里,隔天方归。“太过分了,”他愤愤地咬着苏暮宇准备的全麦面包,仿佛那是军事委员会那批人的脑袋,“他们就用反复循环提问的心理压迫法,整整审了亦涵三轮,最后一轮四天!”江扬狠狠一刀劈下去,面包和餐桌布都成了两截,“四天不让他闭上眼睛,在静音房间里反复问那几个同样的问题──你没见亦涵什么样子,瘦得吓人,脸上没有血色。”苏朝宇不语,苏暮宇站在阳台上浇花,水都溢出了盆沿儿也没有反应。
当天下午,江扬准备再次去程亦涵家陪自己的副官熬过最难受的这几天的时候,江立的一个电话,让他立刻火气大冒。毫无意外地,江立还是委婉地劝他回家去住,江扬一眼识破,逼得自己的弟弟最后无奈地说:“哥,求你了,至少回来看看我行么?”
“你有什么好看?从你出生,我看见你就烦!”江扬跟弟弟发脾气的时候会有一种孩子气的所向无敌。
“爸爸威胁说,如果你不回来,我也甭想进家门──当天我该劝住你,但是我没有,我错了……我说,哥……”
“那你就外边住着!江家给你的零花钱,好歹住半年三星酒店还是够的吧,不够的话,哥给你。”江扬冷冷笑道,“他说,我不想清楚就不要找他──我还真没想清楚,是谁送大儿子去送死,是谁在书房揉了中将的报告,是谁坐视莫逆之交的儿子在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做笔录!”
“这话太自负了,哥。”江立静静地听完,一字一顿,“你以为,如果没有七大元帅统一签字,军事委员会怎可能这么轻易地就遵从了王后的意愿呢?你以为你的报告揉成团就算了么?爸爸为了修正它,用掉的废稿都有两篓子!”
江扬只是质气,头脑里根本不曾把这些问题当作问题考虑过。他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听见弟弟这话,干脆扔下一句“这就是我的自负”后,便利索地挂掉电话。
“我走了,晚饭在亦涵家里吃。”江扬恢复了温柔优雅,冲着正无奈看自己的苏朝宇一笑。他侧身拉开门,死死怔住了。
“哎呦!”坐在门口沙发上跟贝蒂翻图画书的苏暮宇吓了一跳。
江立局促地站在门口,握着自己的手机,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爸爸敢说敢作,你知道的,哥。”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苦笑了。
苏朝宇的父母留给兄弟俩的唯一遗产就是这套标准大小的两居室,如果一定说它有多好,只能用“器物齐全,安全可靠”来形容。当屋子里的常驻人口达到4个,加上时不时会有凌寒等回首都过年的朋友来往的时候,苏朝宇经常恨不得大吼一声“立正”,让所有家具们都站到墙壁里面去,腾出更多的空间给这些活泼的同龄人。
江扬对于江立的意外出现没有表示出任何欢迎,甚至代替房间的主人──苏朝宇和苏暮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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