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想起探春尚有些主意,便去找他商量。正值探春接到姑爷家信,刚拆开来看,看了半张,见平儿进来,忙将家信收起。和平儿周旋一番,脸上还带着心事似的。平儿不便深谈,只坐了一会子,便又到宝钗处去看湘云。大家闲话了一回,见天色将晚,方同至王夫人上房请晚安。
那天正在掸房,王夫人看着玉钏儿、彩云和婆子们在那里收拾什物,外屋里还堆得满满的,见了她们,忙道:“咱们里屋说话吧,这里好让她们归着。”大家同到里屋,见已收拾完了,显得眼里一亮。王夫人问平儿道:“往年都有压岁金银锞子,今年预备下没有?”平儿心中想道:“今年哪有力量办这个呢?”却不便说出。只说道:“今年比往年都紧,琏二爷正在筹备着呢。”王夫人道:“怪不得丫头们背地叨叨,说是上个月的月钱还没有发,这是你管着,若是凤丫头她们又有的闲话了。”
一会子探春也来了,瞧见掸房,笑道:“日子真快,我回到家里来好像没几天似的,一晃儿又要过年了。”湘云道:“从前老太太在时,每逢过年过节又是唱戏又是说书,又是放花爆,有多么热闹。就是那年做灯迷,琴妹妹一个人就做了好几首诗,连二姐姐轻易不动笔的,也做了。我不喜欢打哪个闷葫芦,如今追想起来也很有趣呢。”探春道:“别的咱们孝家不便玩。若做些灯谜,新年里大家猜猜,那有什么做不到的。史妹妹若高兴,你就先做起来。”宝钗道:“这个玩意也得人多才有趣,只咱们这几个做,给谁猜去呢?也可以算了吧。”探春道:“咱们自己做自己猜,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就说一个给你猜。江河汉淮打一个字。”
宝钗想了一会子,没有说出,湘云道:“这不是池字么?”平儿道:“这池字怎么合上江淮河汉呢?”仔细一想,方悟到水也二字。宝钗道:“我也说一个,何取于水也。打四书一句。是脱帽格。”湘云猜的是冬日则饮汤。宝钗道:“差不多了,还没猜对。这怎么叫脱帽格呢?”探春道:“我猜的一定对了,伊尹以割享要汤。这句倒亏你想的。”湘云道:“你们这谜都太文了,我说一个雅俗共赏的。丞相作事太心欺,打一个古人名。”探春道:“这还用猜,不是曹霸么?”宝钗道:“我说一个冷的,你许猜不着。刀下留人,打一个古国名。”
探春、湘云想了半天都没有猜着,正赶着绣凤来请王夫人吃饭,湘云便要宝钗说了出来,原来是休屠。王夫人留她们在上房同吃,仍是湘云、探春陪王夫人吃饭,宝钗、平儿别自吃了。丫环们递茶漱口,又换了清茶,大家陪着王夫人谈至一更方散。平儿回房,贾琏早已睡下。
次日一早起来,胡乱用些点心,便催着小厮们备马出去,直至傍晚才回来。一进门就气哄哄的,小丫头打过捭手来,贾琏生气,立时扔在地下道:“这些人难道都死净了!这样冰冷的手巾,不是死人拧出来的么!”
平儿在里间收拾东西,听见贾琏发怒,三步两步的赶出来,说道:“你又为什么生气?贾琏道:“你倒是问你啊,我知道么?”平儿道:“你一早出去,我还没起呢,怎么就得罪你啦?你倒是说呀,别打这哑谜儿,叫人难受。”贾琏道:“都是你出的高主意,叫我跑了整整一天,到处看人的脸子,还亏得冯老大答应我一千银子,不然我就要死在外头,没脸回来了。”平儿道:“大年下说死说活的做什么,把二奶奶咒死了还不够,再说我也是为你呀!可许我从此不开口么?”
贾琏见她娇嗔便将话收住,自己坐在那里发闷。丰儿进来道:“外头找二爷呢。”贾琏懒懒的走出去,原来是林之孝来回话,见着贾琏便回道:“乌进忠打发他儿子乌学贵来了,爷见他不见?”贾琏道:“这砍头的,他自己死了不来,倒叫他儿子来打擂台,真不是东西!”林之孝道:“这里有他的禀贴呢,爷先看看。”
贾琏接过看去,那上面无非是荣贵平安、加官进禄那些吉利话儿。除掉虎皮、豹皮、獐、鹿、狍子、各色猪羊、各色杂鱼,以及凤鸡、鹅、鸭、熊掌、鹿尾、海参、蛏虾等品,只有柴炭二万斤,碧糯、白糯各米六十斛,杂粮四十斛,常米一千担,外卖梁谷牲口各项折银一千二百两。
看完说道:“咱们还指望着他算一笔进项,这点子谷干什么的,真是这年不要过了。”林之孝道:“这还是好的呢,他哥哥管着东府的庄地,因为经过了一番抄没,这回简直分文不解,那才干呢!”贾琏道:“你告诉这猴惠子,带话给老斫头的,叫他提防着我,总有一天跟他算个清帐,他才知道咱们府里的家法呢!”林之孝应着正要退下,贾琏又道:“林哥你去把咱们这里管事的都传了来,我有话说。”
林之孝连忙应是,去了好一会子,各行当的管事们方才传齐。林之孝带同进见,黑压压的占了半间屋子,站齐了都向贾琏请安。贾琏道:“今天说的话长,你们都坐下吧。”众人逡巡不敢,林之孝道:“既是二爷吩咐了,你们遵命就是。”这才一齐斜歪着坐下。贾琏道:“叫你们来不为别的,现在年底就要到了,老爷叫把这新旧帐目清理清理,我约摸估计着连新带旧将到两个大数,家里和外头挪动只够一成,怎么对付得了呢,你们都是府里旧人,大家掏点良心,想个法子,这也不过是暂时腾挪,少不得老爷总要还的,决不叫你们受累。”
吴新登站起来说道:“奴才正要回二爷,这几天那些行号天天有人到府里来,都说市面紧得很,迫着要结帐,还要上来见二爷。奴才们说好说歹的刚哄走了一起,跟着又来了三起,那些旧帐主更事恶,奴才们说他是陈帐,他说帐没有新的陈的,几辈子的帐也要还的。又说那回府里遭了事,动了产,这帐几乎黄了,好容易的盼得复了职,这时候不赶着要,设或再遇见了什么事,我们的血本不是白丢了么?”贾琏道”混帐,这是什么话?”吴新登道:“奴才也是这么说,他们就要撒赖,说是你们仗着府里的势力欺压商民,咱们到衙门里说去。再不然顶着你们国公爷牌位去游街,谁叫他养出这种不肖的子孙来。奴才多少人吆喝着也不住。”
贾琏道:“这还没到年底下呢?就说还清也得有个筹备。”林之孝道:“这话奴才也对他们说过非只一次,他们楞说这府里现摆着银钱,给不给就是一句话,要什么筹备?就算没到年下,也得有个准日子给他,他才放心。又是筹备个三天五天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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